第29章
父女两个在书房里嘀嘀咕咕了一个多时辰，区巡抚差人去叫了李重甲速速过来商量对策，区舒云早已回房了，李重甲来后，区巡抚将这烦心事对他简单讲了讲，扶额道：“我就纳了闷了，铁山是何方神圣，对英国枪还有那么深的研究，这把枪，他怎么就能认出来。”
李重甲不说话。
区巡抚：“要不就是他身边有能人！”
李重甲道：“依卑职看，手枪可以说被人偷了，就不承认他们也没奈何，关键是怕小姐和秦少白的交往，那条丝帕比较麻烦。”
“谁说不是呢！”
“卑职有个主意，可不敢胡说。”
区巡抚眼睛一亮，“说，说。”
“那卑职就斗胆说了，当务之急，恐怕只有把小姐嫁出去！”李重甲留意区巡抚的表情，把握着节奏，“只要小姐成亲，关于小姐与革命党秦少白有牵连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至于小姐出现在香港的事，可以编些这方面的故事，就怕……”
“怕什么？”区巡抚问。
李重甲接着道：“就怕对小姐的名声不好，比如说小姐去香港是会情郎，当然情郎不是秦少白，另有其人，那把枪本来送给情郎，可怎么到秦少白手里，就不知道了。”
“到哪变出这个情郎来呢？故事好编，可要嫁自然要嫁这个情郎，主意是好主意，可青天白日的，怎么大变活人？”区巡抚沉思道，既是自言自语，也是问李重甲。
站在午后的侧逆光中，李重甲沉默以对，看向区巡抚的目光灼灼发亮。
区巡抚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抬眼看李重甲。瞧那神情，区巡抚忽然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心说，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毛遂自荐呀。
李重甲被区巡抚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腼腆得有几分青葱之态。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区巡抚干咳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个人不能是外人，得知根知底，可又必须明媒正娶，不能私相授受，让人说出闲话。”
李重甲会意地点头，区巡抚忽然想起什么，“重甲，你到我身边几年了？”
“回大人，三年了，重甲这几年来蒙大人栽培，大人待重甲就如亲爹一般，重甲心里感恩戴德，每每看见大人遇到难题，恨不得粉身碎骨，替大人分忧。”李重甲诚恳地低声道。
“分忧……是啊，我这个女儿，她就不知道替我分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得问问她。”区巡抚若有所思。
——这意思显然有八成了。
照这样来看，此事已有八成把握！李重甲心头大定，郑重地磕头道：“谢大人提携之意，再造之恩！”
李府里，老太太睡得早，阿四也只得早早地服侍着陪她睡下，自己打了个通铺，这几日虽然奔波，但可思量之事太多了，辗转半天，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重光……重光……”漆黑的房间，传来老太太微弱的声音，阿四从床上猛地醒来，点亮蜡烛，陪着他的小丁早已流着口水酣睡，阿四又走到老太太床前，叫了她一声，发现无人回应，原来老太太在说梦话呢。
阿四睡不着了，伸伸懒腰，忽然看见窗外天井有动静，爬在窗外看，只见一个黑影走过。
“好大的野鸡！”阿四发出由衷的感慨。天井花园里，一只雄孔雀拖着尾巴悠然走过去，隐没在阴影里。阿四打开门溜出来，咕咕叫着逗“野鸡”玩儿，跟着野鸡走进黑暗里。
花园好大，植物茂密，灯又昏暗，阿四走着走着，发现野鸡不见了，扫兴地转身往回走，忽而站住，发现哪个方向都同样黑影幢幢……迷路了！阿四喊又不敢喊，只能四处乱找，终于看到某处有亮光，连忙跑过去，黑暗里房子看起来都一样，他还以为是老太太房间，推门而入，顿时定在当场，眼前竟然是一尊高高的圣母玛利亚雕像！
他傻了！
室内没人，阿四左右看看，蹑手蹑脚准备退出，突然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从内室走出来，怔怔看着他，眼里闪着惊喜的泪光。她是李重光的堂姐、待李重光如姐亦如母的李念慈！
阿四知道不能就这样退出，但又不知道此人是谁，该死的小丁又不在身边，幸而他的话却及时在耳边响起，“你还有个堂姐，叫李念慈，你从小跟她长大，和她最亲，好在她信了上帝，最近发誓半个月不说话，给老太太祈祷，应该见不着……要不然就惨了，她就是你半个娘，蒙得过谁都蒙不过她去……”
阿四定了定神，嗫嚅道：“姐……”
李念慈一下子热泪盈眶，走上前无比激动也更加仔细地看着阿四的脸，看阿四的个头，摸摸耳朵，摸摸手……却始终不开口。
阿四完全懵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厚爱，尽力让自己同时保持镇定和激动，可这两股劲儿太难拿了，万一哪里被认出不是李重光，五百块就要泡汤！
那边厢小丁被一泡尿憋醒，他揉着眼睛起来去解了手，回来却发现阿四不见了，瞬间急出一身冷汗，急忙举着烛台到处找阿四，可惜屋内屋外翻遍了还是一无所获，顿时想到最坏的可能，急吼吼地再度去李玉堂的书房搬救兵。
祈祷室里，李念慈拉着阿四的手，示意他到内室去，阿四使劲摇头，李念慈只是微笑，示意没关系。
阿四搪塞不过去，瞥见端庄的圣母，心生一计，抽出手来，走到圣母面前直挺挺地跪下，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学着教徒的样子十指交叉，双眼紧闭——祈祷！
李念慈对阿四慈爱地笑了，跪在阿四身边，也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阿四偷偷眯眼瞥李念慈，见她闭着双眼，松了口气，再仰望圣母，换成双手合十的手势，变成拜菩萨的样子，心说：求求大菩萨，救我！救我！
此时李玉堂和小丁已急匆匆地过来救场，两人一路来到祈祷室，还没等进去，李玉堂已透过窗户看见姐弟已经面对面，他无奈地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
此时，李念慈举着翻看的圣经看着阿四，阿四装模作样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圣经上的文字密密麻麻，他可一个字都不认得！
李念慈指指那段话，指指自己的心，充满期待地看着“弟弟”。
阿四明白李念慈的意思，可哪里明白那些字的意思，只能继续埋头看字。李念慈更加期待地看着阿四，阿四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开头，看见了圣母像，灵机一动，摸摸心口，来了句：“阿门……”
这偏偏是最准确的回应！李念慈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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