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徐氏撇嘴，“我看不是气话，吓！老太太面子都扫了！你是没看见，二老爷那张脸，一阵红一阵白，当场下不来台，哼，我早说了，二房那点福气，迟早得让那卖把式的下贱材给败光，果然有点苗头，舒云原本是说给你的，愣让二老爷插了一杠子，如今重光不争气，吃不消这千金小姐！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等闹得区巡抚知道了，才有得好看！”
李重甲望向李念慈，话里有话，“姐，你最知道重光，怎么把舒云得罪成这样？——这个重光，究竟是怎么了？”
李念慈躲着李重甲的目光，“不过是少年夫妻淘气，床头打架床尾和，不用管他们。”
她的神情已被李重甲看在眼里，也不再逼问，呵呵笑道：“我早说过，这位小姐，搁谁那，都够他一呛！”
“可不！”徐氏一拍大腿，很有些后怕，“你没娶她也是万幸，真动手！鸡毛掸子都打断了！要进了咱屋，我可降不住！”
阿四眼下是真心后悔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床上，区舒云一动不动，突然烦躁地坐起身。
阿四赶紧跟着坐起。
区舒云不理他，“桃花！给我倒杯茶！”
阿四一跃而起，奴颜婢膝，“桃花睡得死，等她还不把你渴坏了，以后这种事都交给我！”
他倒了盅茶，端给区舒云，区舒云白了他一眼，接茶喝了。阿四殷勤接过茶盅放好，回来立在床边，搓着手，陪着笑，想说点啥，又不知如何措辞。
“躲开我，看你烦！”区舒云瞪眼。
阿四不以为忤，讨好地，“嘿嘿，嘿嘿，你想不想吃荔枝？鲜的很！老太太掌灯那会让夏荷送过来的，一整块冰镇着好好地搁在猫橱里，我挑几颗大的剥给你吃？”
“德行！”区舒云鄙夷地瞪了一眼阿四，翻身冲里睡去。
阿四挠挠头，讪讪地回到地铺躺下，冲床上区舒云的背身无声骂了一句。
他睡不着，夜深人静。角楼顶层，小丁却在打瞌睡。楼下正是李重光房间所在的小院。隐约有几个家丁在巡逻。
老丁无声上来，一拍小丁肩膀，小丁一激灵。老丁狠狠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对劲的？”小丁打了个哈欠，“没啥，都挺好，早早地就睡了。”老丁点点头。小丁突然想起什么，“二更左右，大少爷身边的祥子溜溜达达地来过，见有人就走了。”
“知道了，眼睛给我瞪大点！后半夜我来替你。”老丁敲了一下儿子的头。
房间里，月光照在阿四无眠的脸上，他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哭声，若隐若现。阿四一激灵，翻身往床上看。窈窕背影，两肩耸动。阿四无声地凑近床边，探身越过区舒云的头——半张脸上满是泪水，哭得喘气带打嗝儿。那个蛮横的巡抚小姐彻底消失，只剩下伤心欲绝的小女儿。阿四动容，心完全软了。
半晌，区舒云脸前出现一张帕子，她愣了片刻，一把抢过帕子，恼羞成怒，翻身就是一脚，“滚！”
阿四坐在地上，疼得直咧嘴，刚想骂又收住嘴，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别难过，我那都是胡说的，故意气你，少白先生，一定是爱你的，你，你这么美，对他一片痴心，他怎么不明白。等过些日子，他自然就会……”
没等他说完，床上的枕头、靠垫、扇子、被子等接连不断飞落在他身上，同时还有区舒云的哭喊——“你少废话，你们都是混蛋！秦少白，大骗子！你，小****！还有我爹、李老爷，都欺负我！我太傻了！他心里才没我呢，没良心！不要脸！滚！呜……”阿四坐在一堆凌乱中，一声长叹。
晨光下，区舒云满是泪痕的脸，皱着眉头睡着了。阿四穿戴整齐，小心翼翼推醒她，“喂！上老太太屋里请安了，已经迟了，桃花的洗脸水早预备好了，这会怕都凉了，我让她再换一盆？”
区舒云睁开眼，愣了一瞬才想起身在何处，是何角色，她横了阿四一眼，翻身，不高兴地嘟囔，“不去。”
阿四没办法，“雷打不动的规矩，你不去可怎么好！”
区舒云没好气，“怎么好？休了我呗。”
阿四又气又急，“别闹了我的姑奶奶，怎么可能！西关李府，把儿媳妇休了？丢死人！再说，就算李家想休你，他也不敢啊！”
“那就甭挑我理，看谁能熬得过谁。”
阿四看表，急得不行。
区舒云“腾”地一声坐起，斩钉截铁道：“你告诉老爷，一天不写休书，我就闹他个鸡飞狗跳。”说完一头又躺下了。
阿四无奈了，“行，你闹吧。我先去了，我可告诉你，里里外外都有人盯着，趁早绝了想溜的念头，没戏。”
区舒云“哼”了一声。阿四走了。屋里静下来。区舒云瞪着眼睛琢磨着，忽然一跃而起：“桃花！给我换洗脸水！”稍作打扮，区舒云容光焕发地出屋。
小丁正守着，见状赶紧上前，“二少奶奶，您这是要去……”
区舒云不耐烦，“给老太太请安啊，都迟了！”
“二少爷说您不舒服？”
区舒云笑道：“我这病啊，就是一会舒服一会不舒服，想舒服就舒服，想不舒服就不舒服。”小丁一听这话不对味儿，不敢接茬，递了个眼色，两个家人远远地跟在后头。区舒云当没看见，袅袅婷婷往外走。
老太太房间里，众人正坐在外间里，一面闲话，一面七手八脚剥花生核桃菱角，除了老太太和李玉堂，每人面前一个大碗，白生生的新核桃、菱角，红灿灿的花生。
李玉堂放下茶碗，和蔼道：“重光，提名你做华南制造局总办的折子已经递往京城，总督和区巡抚联署，应该没什么问题。做了总办，抛头露脸的事少不了，你得打起精神好好办差，不能塌了李府的面子。”
曹氏喜不自胜，“奶奶，咱们重光真出息了！听说这制造局总办顶四品官，是个道台呢！”
老太太也笑咪咪地望着阿四，只有徐氏脸色铁青，恨恨地咳嗽一声，剥花生的手也重了，一颗一颗砸在碗里。
阿四剥着菱角，满不在乎，“还不是爹让我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话实在不上进，老太太有些失望。李玉堂连忙圆场，“你也要多听多看，用心历练。还得赶紧做几身应酬场面的衣裳，中式西式都得有。”
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人靠衣裳马靠鞍，广州城的好裁缝我最清楚，西装就找那个犹太人劳逊，中式的还得是隆华的老杨，这个钱我出了。”
李玉堂笑道：“还不谢谢老太太。”
阿四凑上前，往老太太嘴里喂了个菱角，“谢谢奶奶！”
老太太嚼着菱角，转移了话题，“我看还是请小王太医给舒云号号脉吧。”
阿四十分无奈，“她没病，使小性呢，甭理她，过几天准好。”
“昨天那么大脾气，今天又浑身没力气，总得有点原因不是？”老太太顿了顿，见众人都不接茬，只好点破，“你们不知道，害喜的时候脾气是会暴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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