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李重甲又斟上一杯酒,脸上换了推心置腹,无比恳切的表情,“大哥面前,小弟不敢不坦诚,我既有私心,就不敢答应大哥什么,不但如此,真到了风云际会、狭路相逢之时,说不得还得各为其主。李重甲话不说满、事不做绝,你我彼此多留余地,看日后因缘!只一点请务必相信,今日事,重甲铭记在心!”
看着李重甲痛痛快快一饮而尽,秦少白赞许道:“贤弟少年老成,有大将之风!”
李重甲正色道:“兄慷慨激昂,有国士之风!”
于镇伟鼓掌,“好!这就叫惺惺相惜!”
秦少白伸手解下衣襟上一只银挂表,双手递给李重甲。“此物伴我十余年了,赠给贤弟,做个纪念。”
李重甲郑重接过挂好,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玉佩,“这是我爹留下的一块汉玉,重甲自十岁起没离过身,请大哥收好!”
“你非做这个总办?”夏荷依偎在李重甲怀里,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两人私下幽会,今日的李重甲虽然满身酒气,但看着格外神气十足。
“你不懂。”李重甲敷衍着,想着心事。
夏荷忧心忡忡看着他,“我觉着老爷心里是想让你做的,可又信不过你。”
李重甲冷哼一声。
夏荷声音愈发轻柔,“老太太虽说不赞成,可我觉得她是真为你好。”
李重甲目光掠过一丝狰狞之色,“都为我好,都跟我作对!”
夏荷脱口而出,“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此话一出,李重甲的脸迅速冷下来,目光针一般刺在夏荷脸上,令她莫名胆寒。
李重甲咬牙切齿道:“你倒说说,我也姓李,又是长孙,怎么这么不招待见?”
夏荷努力把话说得更婉转,“一家子骨肉,要都是一条心,哪里还分出个亲疏远近?你心思太重,跟大伙不……”
“我跟人家不一条心?”李重甲瞪起了眼睛,双手紧紧抓住夏荷的肩膀,低吼,“是人家不跟我一条心,连你也这么说!我倒要问问,你跟谁一条心?你是不是瞧我不招待见,想撇了我攀高枝?别错打了算盘,告诉你,他们得意不了几天,我李重甲就要出头了,到时候我让你看看,这家里谁敢和我不一条心!”
夏荷吓得脸色苍白,低声叫道:“你放开我,你疯了!”
玉佩在腰间垂荡,秦少白一身熟罗长衫,缎子马褂,手拿折扇,腰佩美玉,又换了一副世家子模样,穿过走廊到了一间屋前,轻叩房门。
李玉堂开门,秦少白进屋,他撩衣襟坐下,那枚玉佩粘住了李玉堂的视线。
“眼熟?”秦少白说着解下玉佩,递了过去。
李玉堂点头,“这是重甲的东西,你们?”
“见了,也谈了。”
“谈些什么?”
“让他为革命所用。”
李玉堂惊诧,“谈得如何?”
“都互赠信物了,你说谈得如何?”秦少白微笑着从李玉堂手中接过玉佩,重系在腰间,“我那只老怀表给了他。”
李玉堂更是惊讶狐疑,“他应了?”
秦少白摇头,“没应,也没不应。”
李玉堂沉吟着,“觉得此人如何?”
“老成持重,滴水不露。”
“看来——你现在是希望他来做制造局总办了。”
秦少白没答话,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放下碗,看定李玉堂,“此人绝不能做总办。”
李重甲不能做,唯一的人选只有车夫阿四,李玉堂眼看又回到这个话题,烦躁地起身踱步,“你疯了!外头是铁山,家里是重甲,低头是巡抚,抬头是总督,他一个车夫,你这是让他找死!”
秦少白走到李玉堂身边,拍拍他肩膀,神色郑重,“事到如今,你若还只当他是个拉车的,那我确实是疯了,这个死局也就很难走出来。”
“他不是拉车的,难道还真成了革命党?”
“他必须是革命党。”
李玉堂眼睛红了,“谁对你有用,你就想方设法把他往死路上赶,对不对?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个当爹的!我是重光的爹,也是阿四的爹!”
秦少白等他发泄完,平静道:“你现在也是革命党。”
李玉堂接不下去了。
“老拿爹这双眼睛看,这事的确办不成。可你心里也知道,只能这么办。玉堂,该换换思路了。”
闻言,李玉堂转身面壁而立,掩饰着情绪,两肩微微颤动。秦少白悄然递上一方帕子,李玉堂接过帕子,手上却沉甸甸的,他低头一看,帕子里裹着东西——长短大小几枚闪着乌光的子弹。“德国造十一密里口径、七密里九口径后装连发毛瑟枪枪弹、奥地利造八密里后装连发曼利夏骑枪枪弹、德国造七密里九口径马克沁机枪枪弹。一色黑色烈性火药,硬铅弹头,威力惊人。”李玉堂的目光从枪弹上移向秦少白。秦少白继续解释,“这就是制造局要造的东西,年产量四百万发,全部装备广东新军,一发子弹就是一条人命!这杀人的玩意到谁手里,射向谁,事关起义成败,决定千万革命志士的性命!”
“你不必说了,玉堂明白。”李玉堂挥手打断他,手里紧紧攥着子弹,凝眉思索片刻,忽然抬头望向秦少白,“那舒云怎么办?”
“她还是李家的媳妇,这个局也缺不了她。”
李玉堂咬着嘴唇忍了忍,终于还是说出口,“少白,你对舒云究竟是个什么打算?用谁的那双眼睛看她?她也要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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