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总督顿住。
师爷乙补充,“李玉堂白天念的那个账本,我们四个特意看了好几遍,上边根本就没提总督衙门。小人还担心他做记号,仔细看了,没有,小人分析,他把好多花账都做到机器成本里去了。”
总督仿佛能看见李玉堂带点嘲讽、带点调侃的笑容。半晌,他嘟囔,“妈的。”
师爷们全都松了口气,才意识到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了。
师爷甲小心翼翼地问, “大人,给摄政王的奏折,是不是也得动笔了?”
总督沉吟,“先不要写,你去找区大人,让他替我弄一份。”
师爷甲一喜,“明白,拿回来咱抄一遍就得。”
总督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成区大人的师爷了?”
师爷甲愣住。总督已看向师爷乙:“你去找铁大人,让他也替我写一份。”
师爷乙反应比较快,“明白,两份都拿回来,咱们再研究。”
总督吸了口鼻烟,呆了半晌。
总办办公室里,一声喷嚏声隐约传来,这个房间却是静悄悄的。房门紧闭,所有抽屉柜门都大开,里面的账本什么的显然都被搬走了。一桌精致的吃食放在案上,没动过。
阿四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面朝窗外,一身孝子衣服,他眼望虚空,一动不动。
脑海中一副副场景闪回。
轮船上,李玉堂初见阿四,把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咬牙切齿:“再说一句‘乱党’,老子亲手把你扔到海里去!”
东校场,李玉堂一脸沉着坚毅,鼓励颓了的阿四:“打醒精神,拿出你的胆识,阿纯的眼睛就在你了。”
婚礼之夜,李玉堂被抓走时,紧盯着阿四,“我们李家子孙历代都是从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咱们祖上是积德行善之家,会保佑我们逢凶化吉……你是我的儿子!是伟丈夫!”
狱中父子见面,李玉堂哽咽:“我一定把她当亲闺女待!”
重光生日之夜,阿四偷听李玉堂酒后对着重光遗像痛哭:“重光,我今天在你灵前起誓,阿四就是我亲儿子,就是你!你爹只要有口气,就要保他和舒云平安!你在天上看着,有什么危险,都冲爹来!一定要保佑阿四!”
李玉堂教阿四写“李重光”三个字签名,竖起拇指鼓励他。
阿四发表总办演说,李玉堂欣慰的目光,为他鼓掌。
阿四去救秦少白前,李玉堂:“有多少人看着大牢,你凭什么觉得能救出他来?你当自己是谁?”
李玉堂送别阿四,李玉堂:“还是想想自己吧,回香港是盘个车行干老本行,还是开个铺子?我觉得开铺子蛮好……等风平浪静了,你还得再回广州,我还要给你更大的产业呢。”
李玉堂笑了:“阿四,阿纯,你们俩回去就成亲,爹祝你们早日抱上大胖小子!爹也想……见见孙子呢。”
一地月光,阿四无声流泪。他擦了眼泪,轻轻哼唱起来: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听朝阿妈要赶插秧,
阿爷睇牛佢上山岗,
虾仔你快高长大啰,
帮手阿爷去睇牛羊喔……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听朝阿爸要捕鱼虾啰,
阿妈织网要织到天光,
虾仔你快高长大啰……”
歌声中,大班台前,阿四铺开纸张。
饱含墨汁的毛笔写下“李重光”三个字……
天色不知不觉间已亮。地上已多了好多张纸,上面除了“李重光”,还有阿四这些天学到的好多字。
阿四仍在写着……
李玉堂的丧事,已轰动了整个广州城,其如何被逼死,已然成为街头巷尾此时最热的一个话题,众商家不言不语,全都派了家主来执意。
区舒云披麻戴孝,对前来吊唁的商绅,行孝媳之礼,叩头如仪。她磕头近乎麻木,抬起头来,突然愣了一下——是阿纯,阿纯身上挂白,对李玉堂的遗体叩头。
阿纯泪流满面。
灵堂后,曹氏一边哭,一边把冰块摆到李玉堂遗体边,她脸上冰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区舒云安慰曹氏。徐氏早就躲懒不知哪里去了,她去烦李重甲,被李重甲烦躁不堪地挡了回来。
制造局大门上仍然贴着封条。小门前,老丁和小丁被兵丁拦着。总办办公室,未动的饭菜端走,新的饭菜摆上。地上一厚摞书册,阿四躺在一边睡着了。
阿纯默默地来到了自己曾住过的小庙,她跪在菩萨面前,一剪刀下去,大绺秀发落地;又一剪刀,又一大绺秀发;镜中的她,手拿剪刀,已经变成了短发。
秀发供在菩萨像前。
阿纯转过身来,默默地走了出去。
圣旨终于到了,
总督衙门大堂外。
“圣旨——”
总督、铁山、区巡抚三人呈品字,齐刷刷跪下了。
“臣等接旨。”
“兹特授礼部侍郎穆尔查·富琪为钦差大臣,全权处理华南制造局官民纠纷及贼酋脱逃案,望尔据实查证,妥善处理,不负圣意,钦此——”圣旨收起,这才见到那钦差的脸,竟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二品大员。
总督、铁山、区巡抚恭敬道:“臣领旨。”
年轻钦差收起圣旨,一笑,“三位前辈,都起来吧。”
总督衙门大堂里,年轻钦差居上座,喝了一大口茶,放下茶碗,抹了抹嘴。
总督三人居下座,等着。
“还是这边暖和呀。”钦差笑道。
总督和区巡抚愣,陪笑,“是。”
钦差左右看看,对衙门陈设有点好奇。铁山一脸不耐烦,也只能等着。
总督小心道:“富大人,您给我们讲讲圣意?”
钦差清清嗓子,“摄政王说了,广东首富都被逼死,草民还不造反?铁山办事太操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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