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与子携手,遍走天涯(3)
生命有限,在世的几十年都是瞬间,只有与世长辞的时光,才能称得上永远。经常有人说:“我永远爱你。”那是在大脑皮层过度兴奋下说出的痴话,然而徐志摩却用他的痴,兑现了对林徽因的爱。
1931年秋,林徽因和梁思成在北总布胡同落脚后,这里俨然成了徐志摩的第二个家。每次来北京,徐志摩都要来这里坐坐,林徽因和梁思成也待他如上宾。或许是因为林徽因,也或许是因为“太太的客厅”里自由的气氛,徐志摩总能在梁家迸发出无尽的机智和才情。
1931年11月,徐志摩接连收到陆小曼的电报,无一不是催他回家,于是他决定回一趟上海。在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十分融洽,尤其陆小曼爱交际、喜应酬,所有花销用度都要依靠徐志摩,这要求徐志摩用尽一切时间和方法,多挣些钱补贴家用。
或许忘不了的情都是还不清的债,徐志摩为情所困,深爱着两个女人,别人用一生偿还的情债,他便多出一倍。于林徽因,他舍弃发妻,苦苦追随,也只能眼望着心爱的人儿嫁为他人妻;于陆小曼,他更是违背了全家人的意见,执迷于走向婚姻,却又对琐碎的生活疲于应对。
陆小曼刚嫁入徐家时,是和徐志摩的父母同住在海宁的,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的两位老人,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安分度日便好。偏生陆小曼是不安平静的性情,又从小被骄纵惯了的,吃剩下的饭要丢给徐志摩,上楼也要徐志摩抱着。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徐志摩的父母离开家乡海宁,投奔了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
彼时张幼仪住在北京,虽不再是徐志摩的妻子,却也被他的父母认为义女,这对于陆小曼来说是莫大的打击。在长期郁郁寡欢中,陆小曼生了严重的肺病,并在随后的日子和徐志摩一起移居到了上海。
如果每一座城市都有性格,上海定是如陆小曼一样的洒脱。纸醉金迷、夜夜笙歌,这一切对陆小曼来说,都是如鱼得水一样的生活。由于徐父徐申如极度不满陆小曼的做派,在经济上与他们夫妻一刀两断,这样,陆小曼参与各种应酬的花费都要徐志摩一力承担。
后来在朋友翁瑞午的影响下,陆小曼又迷上了抽烟片,徐志摩为了哄她开心,不得不同时在光华大学、东吴大学、大夏大学三所学校讲课,得空还要赶写诗文,以赚取稿费。然而即便如此,也仍难满足陆小曼的挥霍。
到1930年秋,徐志摩应胡适之邀,任北京大学教授,兼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授。他曾邀约陆小曼随他北上,但被陆小曼拒绝了。或许她是离不开上海的热闹繁华,或许是离不开翁瑞午的烟片,也或者,她不想在有林徽因的城市出现。
肆意放纵的青春背后,或许掩盖着难以诉说的痛。世人都说陆小曼是徐志摩的祸水,然而在我看来,陆小曼却有更难言的苦楚。在一次次裙裾飞扬的瞬间,在一杯杯醉人的酒中,在一声声赞美恭维的言语里,她盼着能忘了不能生育的痛,忘了徐申如对她的排斥,忘了徐志摩对林徽因的痴迷……
但陆小曼终究是在享受生活,经济上的负担统统丢给了徐志摩。徐志摩在不同的城市之间往来穿梭,一边挣钱补贴家用,一边还放不下陆小曼。仅1931年的上半年,徐志摩就在上海、北京两地来回奔波了8次。但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1931年11月的这次归家,竟是他生命里的最后一次。
11月上旬,陆小曼由于难以维持在上海的排场,连续发电报催促徐志摩南返。11月11日,徐志摩搭乘张学良的专机飞抵南京,13日回到上海家中。然而,一回到家,陆小曼就向徐志摩发难,继而动起手来。据郁达夫回忆,当时陆小曼随手拿起烟枪,往徐志摩脸上掷去,虽然被徐避开,却将一副金丝眼镜摔得粉碎。
盛怒之下,徐志摩离开住处,并于18日到达南京。他本打算乘坐张学良的飞机回京,却被通知因事改期。他心里惦记着林徽因曾告诉他,11月19日她要在协和礼堂给外国使节们讲解中国建筑,为了能赶上这场讲演,徐志摩临时决定改乘一架“济南号”邮政飞机前往北京。
在这之前,林徽因和梁思成已经收到了徐志摩从南京发出的电报:“下午三点抵南苑机场,请派车接。”梁思成驱车前往,一直等到下午的四点半,仍未见到“济南号”的踪影。继而,他从机场方面得知,济南一带有大雾,飞机或不能准时起飞。
另一方面,在协和礼堂讲演的林徽因未能寻见徐志摩的身影,她隐约感到不安,演讲结束后便匆匆赶回家中。得知梁思成并未接到徐志摩,林徽因万分焦急。直到第二天,报纸上刊登了飞机坠毁的消息,一瞬间如天塌下来:
“十九日午后二时中国航空公司飞机由京飞平,飞行至济南城南州里党家庄,因天雨雾大,误触开山山顶、当即坠落山下,本报记者亲往调查……惨状不忍睹……”
徐志摩的众多朋友齐聚一堂,沉默着,哀悼着,互相安慰着……只有林徽因,却终不能把徐志摩和死连在一起。在她心中,徐志摩是那么才华横溢、生气勃勃的人儿,怎么可能突然就从这世上消失了呢?
可是事实告诉林徽因,徐志摩确实是一去不返了。11月22日,梁思成、金岳霖、张奚若一行赶到了济南,在齐鲁大学会同沈从文、闻一多、梁实秋等人,决议一起处理徐志摩的后事。林徽因执意前去,却因怀有身孕,被众人劝阻拦下。但是她让梁思成带上了她连夜为徐志摩赶制的花圈,中间嵌着徐志摩的照片。
有的人来世上一遭,然后默默地离去,有的人却得以被历史永远铭记。对一个人爱得越深,就越悲痛,所有能释放这悲痛的,便都可以成为平复命运不公的借口。在这之上,陆小曼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徐志摩的好友和敬爱他的人,都认为是陆小曼造就了徐志摩的死。倘若不是陆小曼挥霍无度,急催徐志摩回上海,也定没有后来的惨剧。也有人认为,是徐志摩心中惦记着林徽因的演讲,才坚持赶回北京。在这样的议论中,人们更加相信,徐志摩是为红颜而生,也为红颜而死。
或许唯有蔡元培看得透彻,在北京由林徽因主持的追悼会上,蔡元培赠给徐志摩一副挽联:“谈话是诗,举动是诗,毕生行径都是诗。诗的意味渗透了,随遇自有乐土;乘船可死,驱车可死,斗室坐卧也可死。死于飞机偶然者,不必视为畏途。”
行走于人世,又岂能尽得世人赞许?浪漫痴狂如徐志摩,也定然不在乎世人的评说。如果真的在意人情冷暖,便大可不必与张幼仪离婚,也不必费尽周折迎娶陆小曼为妻。之所以顶风而上、逆水行舟,更多是为了圆诗人心中一切美好的梦。
可是这梦到底是残缺的,林徽因有梁思成陪伴,陆小曼也在奢靡的生活中失了原本的灵动,只有徐志摩仍在苦苦追寻着。但是,心中有梦,就好过在人间茫然而行,尽管造梦的人离开了,还有他梦中的人为他记挂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这噩耗传给陆小曼,据郁达夫描述,那是“悲哀最大的表示”,先是初闻噩耗的呆若木鸡,后是清醒后的号啕大哭。徐志摩的死抽走了这个传奇女子尚存人世的唯一一颗真心,从此她不再外出交际,苍凉落魄地捱过余生。
而在林徽因,她的心痛融化在她的泪水中,倾泻在她的文章中,铭刻在摆放她床头上的失事飞机残片中(她让梁思成从事发现场带了一片飞机残骸,以永远哀悼她胜似挚友的志摩)……她在北京《晨报·副刊》上发表散文《悼志摩》,打动了万千读者:
“……那一年他在这同一个的报纸上写了那篇伤我父亲惨故的文章,这梦幻似的人生转了几个弯,曾几何时,却轮到我在这风紧夜深里握吊他的惨变。这是什么人生?什么风涛?什么道路?志摩,你这最后的解脱未始不是幸福,不是聪明,我该当羡慕你才是。”
至此,诗坛上的一颗明星陨落了,爱情里的一个痴者逝去了。或者如林徽因所说,死未必比生痛苦,在冷暖人间走这一遭,留下了才情,留下了牵挂,也便足矣。未来没有走尽的路,有人替自己走下去;在风起云涌的时光,有人惦念着自己。生命太过匆匆,好在那枚诗意浪漫的印章,已经由自己亲自印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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