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与子携手,遍走天涯(1)
结合·烟火幸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总是喜欢用“孤单”来形容自己。人生旅途的漫长无际,是因为前行路上只有自己,当有喜悦可以分享,有忧伤可以倾诉,便如漆黑的夜有明月当空,一泻倾城。
因为有一个人的陪伴,时间不再漫长,四年的留学生活,转眼就要结束。林徽因和梁思成别了美丽的校园,别了熟悉的老师、同学,准备起航前往下一个方向。
人生最美不过相守,当结束一段旅程,感动我的不是收获了无限美景,而是当初约好一起来的人,还会陪自己一起走。终于到了毕业的日子,也到了应该考虑成亲的日子。当初梁启超怕耽误两个孩子的学习,将婚事推迟,如今林徽因的父亲已经去世,他对这亲事便更为上心。
因梁思成和林徽因在国外,婚礼的规矩也按国外的进行。梁启超于传统中,多有现代意识,他拟定由双方长辈和亲人在国内操持订婚、行文定礼等事宜,安排梁思成和林徽因从美国前往加拿大,由他在渥太华的女儿梁思顺和女婿周希哲为他们操办,在教堂举行仪式。婚后赴欧洲旅游,兼考察国外建筑,然后回国。
1927年12月18日,梁启超在北京家中为梁思成和林徽因举行正式的订婚仪式,“全帖遍拜长亲,午间宴大宾,晚间家族欢宴”,至于聘礼,梁家用玉佩两方,林家用双印,打算礼毕后“汇寄坎京,备结婚时佩戴”。
岁月如歌,匆匆而逝,在如今快节奏的爱情面前,不知有多少人艳羡这传统的礼仪。一唱一和,都寄予了长辈深深的祝福;一石一木,都浓缩了传统文化的厚重。想象着珠联璧合,闻听着环佩叮咚,无端让人生出高山流水、岁月静好的心境。
1928年3月,梁思成和林徽因在渥太华举办了婚礼,由于在异国他乡买不到中式的婚礼服,而林徽因又不愿穿千篇一律的婚纱,于是由她自己设计了一套礼服。旗袍式的裙装充满东方韵味,头饰格外引人注目,两侧的披纱垂落,伴着细长的璎珞,极富民族情调。对于林徽因,这无疑是她傲人才情的初次展示。
从平淡里开出的花,一样醉人心脾。或许从初识到相爱到最后结为夫妻,一切都太过于平淡无奇,但这种安静的生活,正是林徽因所渴望的平和。婚后,他们一起踏上了欧游的旅途。
梁启超在北京牵挂着这两个孩子,尽管当时他已经重病缠身,并且于1926年年初在北京协和医院切除了右肾(后来证实这是一起重大医疗事故,他被医院切去的是健康的肾,留下的是坏死的肾,从而为1929年梁启超的去世埋下了伏笔),但他还是充满怜爱地为儿女们打算着。
在梁启超写给思成、徽因的信中,详尽地为他们安排着欧游的旅程:“我替你们打算,到英国后折往瑞典、挪威一行……由是入德国,除几个古都市外,莱茵河畔著名堡垒最好能参观一二。回头折入瑞士,看些天然之美,再入意大利,多耽搁些日子,把文艺复兴时代的美,彻底研究了解。最后便回到法国,在马赛上船……”
再次游览欧洲的一个个国家,林徽因已经褪去了第一次和父亲同来的青涩懵懂。在她的眼中,当初让她深深震撼的建筑,现在已经成了熟悉的朋友,自己曾不止一次地从书本上触摸过它们的肌骨。饶是如此,凯旋门、巴黎圣母院、圣彼得教堂……当它们一个个真实地矗立在自己面前,林徽因和梁思成还是一样地兴奋和激动。
喜欢她和梁思成在欧洲蜜月间的一张合影,梁思成坐在敞篷车里,林徽因穿着清爽的裙,轻靠在他的身边。尽管在黑白的影像里,看不到天空的色彩,却让人深信那天的天气一定是万里无云;尽管感觉不到风的气息,却可以从林徽因的裙裾中感受到清风怡人……
时间的快慢,总是和当时的心境相关。在幸福的欧游旅程中,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转眼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在中国驻西班牙公使馆,他们接到了梁启超写来的信:“你们回来的职业,正在向各方面筹划进行(虽然未知你们自己打何主意)。一是东北大学教授,一是清华学校教授……”
最终,在父亲的选择下,梁思成的工作确定了下来。梁启超来信说已经接到了东北大学的聘书,要求他们尽快赶回。至此,他们结束了幸福的蜜月,踏上了回京的旅程。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归国,无疑给病中的梁启超带来莫大的安慰。
在写给女儿思顺的信中,梁启超详细描述了新人归家的情况:“新人到家以来,全家真是喜气洋溢。新娘子非常大方,又非常亲热,不解作从前旧家庭虚伪的神容,又没有新时髦的讨厌习气,和我们家的孩子像同一个模型铸出来。”
在这样的家庭温馨中,两个人度过了匆匆的半个月时间。8月底,梁思成前往东北大学任教,林徽因则赶赴福州,看望生母。
这浪漫的一年,在我看来,是林徽因和她青春年少的挥别。已经逝去的美好时光再也无法回转,那些伴着欢声笑语的学生记忆,消散在过往的尘烟里,再往前,只能是背负起人生责任的长路,不再索取,唯有回报。
执教·凡尘驿站
每个女人都像一朵花,安身于凡尘。我们唏嘘着她们的一生,感叹于一个红颜的漂泊,却不知,残缺也是一种美。在静静流淌的时光里,岁月的雕琢推动着万物轮回。白莲出身泥淖,昙花转瞬凋谢,红梅苦斗严寒……质本洁来还洁去,终留下暗香袭人。
回顾一生,多是匆匆,没有谁能在其中获得永生。大可不必羡慕谁在俏立枝头,也不必哀叹谁的随波逐流,随性而已。对于林徽因,婚后伴着梁思成的时光,多是辗转于各地。很多人鸣不平,认定梁思成是折花人,而非护花者。
回头想想,对于林徽因,婚后的生活确实和婚前不同,少了浪漫肆意,少了自由随心,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责任。可是生活的滋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会,林徽因婚后和梁思成游走各地,四处奔波,却能伴着蛙鸣,伴着清风,收获一份踏实的烟火幸福。
即便是喧嚣尘世里的平凡日子,林徽因也过得尤甚充盈。世间女子,多是在平凡生养、相夫教子中度过流年,林徽因却还要迎来事业的高峰。回头想想,在林徽因的生命里,诗情、爱情、才情,缺一不可。或许正因如此,她才甘愿陷在安稳的幸福里,兼顾着每一份所得。
1928年的秋天,梁思成任职东北大学建筑系主任。说是主任,其实他又是所有课程的教师。东北大学成立于1923年,校长是张学良,学校新增的建筑系在当时的中国属于罕见,首届只招收了一个班的学生。梁思成作为这门新兴学问的带头人,担着巨大的责任和压力。
实在忙不过来的情况下,梁思成写信给林徽因,盼她早日过来协助自己。匆匆赶赴东北后,林徽因担任了建筑系的教员,开始了她和梁思成在东北大学三年的教学时光。
原本夫妻间最平淡的生活,因为有着共同热爱的事业,从而开出了炫目的花朵。常常在脑海里想象,美丽热情的林徽因站在讲台之上,该是如何生动的画面。事实上,原本冷清的建筑系,因为他们两个共同的努力,获得了学生们一致的热爱。
林徽因讲课灵活生动,她的课像是一盘各门艺术的拼盘。学生坐在下面,聆听着她将雕塑、书画、音乐、哲学、语言等各种学问糅合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伴着她清脆的声音,神游万里。
梁思成讲课稳重实际,他从不同的建筑外形入手,帮助学生记忆。通常是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画,不一会儿的工夫,雕梁画栋,飞檐峭壁,一幅精美完整、惟妙惟肖的建筑剖面图就出现在了黑板之上。
常常想起金岳霖对他们的评价,尽管他爱林徽因超出了世俗,越过了生死,可他仍理智着、清醒着:“比较起来,林徽因思想活跃,主意多;但构思画图,梁思成是高手,他画线,不看尺度,一分一毫不差,林徽因没那本事。他们俩的结合,结合得好,这也是不容易的啊!”
学生们爱课堂上的梁先生和林先生,也爱课堂下的他们。梁思成和林徽因非常注重和学生的课下交流,不论是带他们去实地考察古建筑,还是邀他们到自己家中闲谈,气氛总是活跃而温馨。在学生们的眼里,这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先生,甜蜜恩爱、知识渊博,不由让人敬重中带着热爱,也带着祝福。
尽管在人的愿望里,都希望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平淡的日子里却总有风霜。1928年12月,两个人突然接到了梁启超病重的电报,似晴天里的一个霹雳。放下手头一切事务,梁思成携林徽因匆匆赶回北京。
梁启超的几个儿女均在国外,望着陪在他身边的梁思成和林徽因,梁启超虽然身在病中,口不能言,但面有悦色。尤其林徽因对他而言,已是女儿一样的亲切。早在他以前写给孩子的信中,就有提及:“……尤其令我喜欢者,我以素来偏爱女孩之人,今又添了一位法律上的女儿,其可爱与我原有的女儿们相等,真是我全生涯中极愉快的一件事。”
1929年1月19日,梁启超溘然长逝,享年57岁。对梁思成和林徽因而言,无疑少了一位老师、一位知己、一位至亲。思成和徽因共同为梁启超设计了一座高大的墓碑,并按照他生前的意愿,将他和五年前逝去的夫人李蕙仙合冢。
经过这场突来的变故,再回到东北大学,林徽因和梁思成身心疲惫。这表现在林徽因身上,更加严重,彼时她已经怀有身孕,严重的妊娠反应折磨着她,让她毫无食欲。梁思成此时不但要整理好丧父的悲痛,还要担起教学的重任,同时照顾好孱弱的妻子。
被平凡的幸福笼罩着,林徽因愈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在人间走这一遭,所到之处,皆不过是短暂的停留。比起虚幻不实际的情爱,能有人遮住自己头上的风雨,给自己一片从容的空间,优雅淡定,随遇而安,才是最大的幸福。
在梁思成的呵护中,林徽因的才情愈加耀眼。这一年,校长张学良向社会征集东北大学的校徽,林徽因设计的“白山黑水”图案中奖。同年8月,两个人的第一个孩子在沈阳出生,为了纪念离世不久的梁启超——饮冰室的主人,他们给女儿取名“再冰”。
淡雅如林徽因,散发着令人瞩目的光。回顾少女时的她,如一朵静静绽放的白莲,散发着幽幽的清香;嫁为人妇的她,如一朵素白清新的百合,安放在梁思成这个不奢华却安稳的瓶中。然而林徽因却始终是不惹尘埃的,让人不由赞叹着,去仰望她的美好。唯有等到孩子出世的那一声啼哭,才让一个女人成了母亲,也让一朵花落了地,生了根,成了树。
执着于琐事的幸福,是旁人体会不到的充实。在宝宝刚出生的时光,林徽因上足了发条,在家务、孩子、工作之间周转,结果过度劳累使得她从前的肺病复发。医生认为,东北的气候不适宜病人的治疗,于是梁思成决定把林徽因和女儿一起送回北京。
一个人的一生要在无数个地方停留,或长或短。虽然再没有古人的长亭送别,也没有古道的秋风萧瑟,别离,却仍是悲伤的词语。东北大学的三年,对于林徽因而言,是人生的又一个驿站,平凡,却又不凡。在安静平和、烟尘缭绕的时光里,林徽因成了一个幸福的妻子,成了一个母亲,更成为一个授业解惑的先生。
生命的长河,有延续,有终止,掺杂着尘世百味。这长河在流过林徽因二十六岁的那一瞬,捧起一掬,定然甘洌怡人。世人说林徽因安静美好,或又孤傲冷寂,又怎知她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也会留恋这一处凡尘中的驿站,在后来的时光,每每想起那些叫她“林先生”的学生们,都要悠然绽放一个明媚的笑。
静养·诗意西山
孤独者蛰居的世界,总拉扯着安静。在诗人的领地,一切污淖都似该被彻底地抛弃,然而又像精神分裂的患者,他们在安静中守着不肯割舍的,对生命、对光明的热爱。以莫大的孩子气迎接一切之美好,以洁身自好的心态躲避一切之丑陋,这是诗人的纯粹,也是诗人的宿命。
仍记得活在“一个人的城堡”中的顾城,也记得用死亡绝唱来祭奠诗歌艺术的海子,他们在生命的盛年凋零,去了最纯净而又再无干扰的地方。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其中有几多能读懂诗人的内心?只盼着多些理解,不将世俗的评断强加给这些纯真的魂灵。
或许是骨子里就有的风韵,也或许是受徐志摩的牵引,林徽因在诗文上的造诣很高,契合了她灵动唯美的个性。若说爱情是让徐志摩发疯着魔的引子,是他无限诗情的源泉;那么对于林徽因,只需一张案几,一盏香茗而已。寂静的时光,足以造就林徽因笔下淡雅的诗篇。
1931年3月,梁思成送林徽因前往香山养病,一直到秋季才离开。与他们同住的,还有林徽因的母亲和女儿。在这短暂的数月间,林徽因展现了她旺盛的诗情,陆续发表了《那一晚》、《谁爱这不息的变幻》、《仍然》、《激昂》、《一首桃花》、《山中一个夏夜》、《笑》等诗作。
林徽因一家住在香山的双清别墅,坐拥满山美景,每天任清风拂面,听鸟鸣山间,忙碌的日子陡然闲淡下来,倒有说不出的惬意。身陷琐事时,林徽因总能坦然去面对,这在她写给沈从文的信中可见:“我是女人,当然立刻变成纯净的糟糠。”但是一旦从俗世的泥潭中拔出腿来,她就仍回到了最初的优雅。或者说,这是她深埋在骨子里的气质,只不过暂时被平淡的生活所掩盖了。
月色朦胧的时候,林徽因着一身素净的睡裙,单手托玉腮,慵懒斜靠在案几边,酝酿着她腹中的诗句。看着陪在身边的梁思成,林徽因不由出言戏谑他:“看到我这样子,任何男人都会晕倒吧。”偏生梁思成不是徐志摩,不会将浪漫诗意的话挂在嘴边,回答她说:“我就没有晕倒。”
但是有时候,浮华的情话里或许再难分出真假,老实人憨厚的话语里偶尔流露的宠爱,却是值得回味一生的浪漫。一直记得梁思成对朋友说的话,那是他站在一个丈夫的立场,同时也是一个仰望着的立场,近似炫耀地夸赞着自己的爱人:“人家讲‘老婆是别人的好,文章是自己的好’,但是我觉得‘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
换作是我,在这样清静的环境中休养,身边陪着挚爱的亲人,还有何求?但是林徽因仍不开心,这缘于她的性格。喜爱清静的她同样也喜好热闹,有人认为林徽因太过孤傲,她自己曾说,不愿多说一句没用的话。同时,她的很多朋友又认为她很热情,总是滔滔不绝,可见林徽因对待朋友,也是讲求随性的。
于是,那些上山来探望她的客人,成了她闲淡生活的调剂。其中来的较频繁的,是徐志摩。从1926年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后,他的生活过得并不幸福。陆小曼习惯了交际和应酬,生活中离不开浮华和纸醉金迷,于是她肆意地挥霍,尽情地享乐,这些都让徐志摩疲于应对。
现如今,林徽因回到香山休养,无疑给徐志摩提供了一个让心灵安静的庇护所。他每每上山来,不光是为了和林徽因探讨文学,更多的是为了寻求内心的平和。而在林徽因,这个对自己倾诉着生活不满的男人,早已不再是自己当初迷恋的模样,岁月的刻刀,已经在每个人身上留下了新的生活符号。
喜欢《世界太大还是遇见你:林徽因传》吗?喜欢夕颜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