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里猥琐看不住(一)(1)
师姐语录:手不老实看得住,心里猥琐可是看不住。
一个冬阴漠漠的午后。我呆呆地对着窗子,认真地琢磨着胡蝶师姐那天晚上的话。她给我的期约就像她的身体一样真实,一样势大力沉。不是小女生那种和风细雨的,被男孩清早一股凶猛的小便就冲得一干二净的那种。
但我内心恰恰向往着雏菊一样的某个女生。
或许是小鱼?纤弱、简单、青涩。
男人永远梦想着水做的女孩,只要没经历过的,就始终是一生不灭的觊觎。
我遭遇的事情似乎很不符合我关于爱情的向往。
我期待隔墙闻香的蕴藉,但没想到忽然蔷薇扑鼻。
我期待轻柔婉转的序曲,却忽然直奔惊涛骇浪的主旋律。
我想先喝杯淡淡的苦丁,入口的却是浓酽的高汤。
我曾以为恋爱都先扯扯星座,没想到一开始就短兵相接。
我设想中的女孩,肉里是细细的骨头。****是壳里的花朵,经我的双手轻轻一摸,就如同鸡雏一样跳脱绽开。
但胡蝶却完全不需要我来开启。
她是强烈的正午,一下子劈开我脑子里虚幻的月色朦胧。
她是在正午燃烧的罂粟田,对我释放着毫不掩饰的诱惑。
我每个夜晚在被窝的春梦里洒向她的暴风骤雨越多,每个清晨醒来就越觉得自己需要爱一个清汤寡水、清热败火的女孩。
所以,我知道我并没有爱上胡蝶师姐,但她的期限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到我背上的壳。
大内忽然进来了。“又一个人发傻呢。吃点乌鸡白凤丸调理一下。”
我没理他。
他笑嘻嘻地说:“告诉你两个消息。”
“得了吧。又来耍我。是不是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我不知道是啥,可是坏消息肯定是‘那个好消息是假的’?”
“呵呵,哥们今天换套路了。我是来劝你寒假跟我一起参加一个活动。”
“去巴塞罗那看什么冠军杯决赛之类的活动就别动员我了,除非你掏钱。”
“准备掏钱求我带着去的人多了去了。我这次是给你找了个别人给钱的活动。”
大内说的这个给钱的活动,是一个研究所的寒假社会调查,这个研究所据大内说很不得了,叫汉容经济研究所,号称要做中国的罗马俱乐部。
“你不知道汉容的头儿范利中吗?”大内问。
“听说过,搞经济学的。名气很大。”
“名气大,脾气更大,人称暴龙。当年在经济学院跟金易宁拍桌子摔板凳,最后被金派老少给撵出去了。”
“跟金易宁斗,那还不是以卵击石。人家中央有人儿。”我是听说过,金易宁统治着经济学院,他六十岁的时候,门生们给他编了一本纪念文集。在食堂门口免费赠送。人活着就出纪念文集好像不符合语法,也很不吉利,不过里面好多张金老和各个领导、名流握手的照片,被人戏称为握手书。后来也物尽其用,大多成了手纸。
“中央才不理他呢。尤其是什么‘下岗利国论’‘穷人仇富论’出来以后。要知道就算立志要做御用文人,也不能做千夫所指的人。谁激起民愤,最后就得吃民粪。老金只是一直故作神秘,好像‘上头有人儿’似的。其实早被打进冷宫,都闲出蜘蛛网了。”
“范利中怎么跑到汉容研究所去了?”
“他被拜金门徒撵走以后,跑到纳斯达克帮中国企业做上市。回来搞汉容研究所,据说背后有个境外的大财团撑着。他在私下里说不出五年,全世界将没有人再看国务院的白皮书,取而代之的是《汉容报告》。”
“有这么牛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怕之人必有可敬之处。这厮的脾气不是白大的。你还记得几年前罗马俱乐部的报告不是把中国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我想一个专业的研究机构肯定会比那些隔岸观火的老外做得更像样。”
刚成立的汉容研究所要开展一次国民娱乐审美素质调查,叫“孑民计划”。好像蔡元培说过“以美育代宗教”。这个计划要招募大学生在北京、广州、上海、成都四地开展。大内说,面试将会很严格。这和以往学校里招募的那些个社会调查团,完全不一样,因为不是国家的钱,所以是不能乱花的,每一分都要用得清清楚楚。
“哦,那我们能去得成吗?”我有点心里打鼓。
“这种事情,舍我其谁啊。不过如果有熟人在里面事先打探一下也好。”大内说。
“谁啊?”
“你师姐胡蝶就在里面,而且好像还是这个项目的主管呢。”
难怪这个礼拜都没见师姐了。“她怎么掺和到这个事情里的?”我纳闷。
“她没跟你说过?”
“她干吗跟我说?我们相交也不深。”我努力掩饰着。
“呵呵,你想交得深,先得有那么长啊。你这个师姐可是鸭子长角——非同凡鸟。一个地方院校的竟然能保送到这里来读研。据说当年你导师和老方为这个事情跑得特勤,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这两人的私生子。”
“你别胡诌了。我师姐哪儿得罪你了。”
“当然不可能是私生子了。这年头私生子都是烧钱的,哪能送钱呢。你导师和老方自那以后,各自买了套房子。这钱怎么来的就有点说不清楚。后来听人说你师姐的老爸原来是江苏一个大民营钢铁公司的老总,这钱怎么来的就清楚了。”
吕导贪财这事情,我是早知道的。原来他让我们一起攒什么《温州望族》,操作方法有点像报纸杂志开辟版面收取广告费。温州的大小富豪们只要给了钱,吕导就把他们的族谱家谱好好梳理一番,能往历史名人身上贴的就贴,能挂的就挂,实在攀不上关系,就“先祖方正,先妣贞烈,仁义乡里,忠孝传家”云云,把些个养猪打铁的人说得跟颜之推、朱晦庵似的,但像大内说的欣然受贿,我还真有点不信。更不信的是,行贿的是师姐。她虽然说不上疾恶如仇,但大是大非的尺度,我是自叹不如的。
“或许是别人推荐的呢。我师姐很能干的。”
“也有可能,熊士高也被聘为汉容的兼职高级研究员,没准儿是大熊把你师姐弄过去的呢。总之你帮我打听打听,能让芮先生有兴趣的事情不多。”
其实还没等我打听呢,师姐就先找我说了。
“我看招募海报已经在学校里到处张贴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我?你们保密工作可真好啊。”我说。
“那是。不过,我没跟你说是因为我已经替你报了名了。”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会去?”
“有志于学的人,怎么能放过这个调查和学习的好机会。”
“我还不了解什么调查内容呢。”
“哎哟喂,你还摆什么大牌啊。整个调查计划早在半年前就由国内社会学、美学、传媒学的牛人们开始讨论了。我旁听了好多次讨论,知道这次调查绝不是国内其他所谓的课题,都是他妈的上坟供假酒,忽悠他爹呢。我知道这些人是想干点正经事的,熊士高、甘子瑕都是京大的,由他们参与的事情能是扯淡吗?你不是说不想像其他搞古代文学的人那样,只读死人的书吗?水桶有尖站不稳,你是屁股有尖,闲不住,我就替你报了。你不去也行,我把你名字画掉就是了。”
“别别别,我想去,但听说面试很严格。”
“我给你开了绿灯,不用面试。”
“那怎么行,我一定要面试,如果真通不过,就说明我不合格,那我岂不是滥竽充数。”
“呦呦呦……行了,我对你也是有判断的,你要是烂泥扶不上墙,就算你混过了面试关,我也把你给揪出来。”
“反正我要面试。”
“好。不过范利中喜欢给年轻人进行挫折教育。你也长得挺欠抽的。”
汉容还真是有钱。在闹市中把一个完整的三进的四合院租了下来,就连两边的汉白玉门墩、紫铜门钮门环、须弥座三攒斗拱影壁等等,也一丝不苟。
传说中的范利中坐在镂雕蟠龙红木椅子里。他穿着黑色圆领对襟团松褂子,白白瘦削的脸下面还留了一撮山羊胡。桌子上青花笔筒里卷轴如鞭,毛笔如戟。屋子中间的铜鲵里冉冉升起一股沉香。我有几秒钟的恍惚,还以为自己穿越小说看多了,不小心跑到养心殿里来了。怎么搞得跟乾隆点状元似的?
我临进来前把羽绒服脱下来,里面的黑色条纹衬衫,师姐说显得比较挺拔。
可是等了好久,范利中一直在那里看字帖。
“请问我问题吧。”我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笑话——问题?我不知道的东西,你会知道?”
“我是说关于我……”
“谁care?”
“嗯……那为什么要我来面试呢?”
“想看看你会不会吓到?”
我毕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范利中似乎并不凶恶,只是有点无聊。
“不过,你的申请,我还是捏着鼻子看下去了。”他顺手从一堆之中抽出了一张。
“真的那么差劲吗?”我有点不服气。
“是很差劲。不过你很幸运,其他的人更差劲。没问题,小伙子,你一会儿去秘书那里领详细的调查提纲。”他说。
说完,范大师忽然站起来,摊开一张纸,抽出一支毛笔,润足了墨,开始写起来。
我等了片刻,只好说:“范老师,我的面试结束了吗?”
“不错,长得挺全的。应该能做个调查员。”
“那我走了。”
“等会儿,我送你一幅字。”
“我?”
“对啊,我这些天看那些申请,真他妈害死我了。就像《聊斋》里那个老僧,一篇篇阅后只觉得臭味扑鼻,弄得我五脏紊乱,头疼恶心下气如雷。现在的大学教育怎么比我们那时候还差。”
写好后,拎起来,递给我。一个“质”字。
“你不能马上卷,还湿着呢,你就这么拿着走一段。”
我心里苦笑,但还得说“谢谢。”
就在我开门时,忽然听见身后范利中问:“这字怎么样啊?”
我看了看字,抬起头:“挺黑的。”
暴龙笑了笑,靠在椅子里,朝我摆了摆手。
我就出来了。
我刚从里面出来,师姐就迎上来。“他没犯病吧?咦——你拿的什么,他想干吗啊?”
“他送我一幅字,还挺大方的。”我说。
“大方个屁,他怎么不把墙上挂的字画给你一幅。写的什么——质,啥意思?”
“好像子曾经曰过‘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他觉得我比较直率质朴吧。”
“呦呦,你还‘野’?”师姐做不屑状,“我看他是成心耍你呢。”
正这时,阿甘和熊士高也进了院子。
“昨天很晚才看见面试名单上有你,老范没吓着你吧?”阿甘跟我打招呼,厚厚的手掌在我肩上拍了拍。
忽然我看见门洞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孩。
雪白的过膝羽绒服,带着垂绦的青柠色线帽。
干净得像花蕊上的雪。
果然是小鱼。
她竟然没有看见我似的,直奔熊士高。
“你先去我办公室等等,草案在电脑桌面上,你先自己看看我做的改动。”熊士高说。
她点了点头,带着笑意,忽然看见了我。
“你?是要参加孑民计划?”
“对。你呢?”
“来这里帮帮熊老师的忙。”
“哦。”
然后她就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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