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海,五月(11)
林子默当年来到这里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当初决定去哪个江南小镇取景时,她只是顺口提了同里,没想到最后真的会来到这里。他当年是跟苏小夕一起来的,虽然说起来,他觉得苏小夕不够安静,但其实心里应该也是高兴的吧。小镇是适合情侣们来的地方,听过不少这样的例子,两个正在暧昧却还没有决定恋爱的人一起去了一趟这样的小镇,回来后就成了恋人。同里、千灯、锦溪、西塘、乌镇、周庄等等,都有说不尽的这样的故事。何况无论后来怎样,当时的林子默很爱苏小夕,苏小夕也应该很喜欢他,两个相爱的人一起来,有多美满。
安颜握着连珏给的手机,他在早上才打来电话,确认一切安好。
“这边事情好多,要不然真想跟你一起去。”
“你自己也说的,不赶时间。”
“唉,话虽如此嘛,那还不是因为去不了才找的心理安慰。”连珏说,“不过江南小镇还有那么多,我其实一直都非常想去锦溪看看,那里有座很长的湖上廊桥,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以后再说吧。”
连珏不会勉强她说出承诺,笑着转移了话题后,再嘱咐了一些事情便挂了电话。
安颜看着窗外,对心里的连珏说,我只是想,如果我心里还有林子默,对你不太公平。
不想承诺你什么,也不敢开口让你等,因为我不知道将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忘记他。言不由衷,是因为不想伤害。
大巴到达吴江之后还得转乘电瓶车才能到同里,这种电瓶车原本可以坐二十来个人,剧组东西太多,一辆车坐进他们十个人就坐不下了。司机大妈用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笑话他们是打算搬来长住的吧。
“对啊,我们都犯了事,到这里来避难的。”阿泽信口开河地开玩笑。
青青掐了一下他的嘴,说:“你乱讲话,当心人家真报警了,到时可没人来赎你,你就在警察局呆着吧你。”
安颜和许萌,还有青青坐在最后一排,许萌突发奇想,说:“倒着坐好像在拍《遗失的美好》的MV啊。”然后扯开嗓门唱了起来,青青也跟着加入,两人边唱边把手里并不存在的塑料泡沫作势撒了出去,搔首弄姿,玩得不亦乐乎。安颜在一边静静地笑着,连珏,可惜你不在这里。
趁着发小盛如初送另一批文件过来的空当,连珏咧着嘴给安颜发短信。他们已经到了同里,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上火车,转巴士,换乘电瓶车,她挺开心的样子,回复的字数特别多,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说。
盛如初把文件放在连珏面前,一屁股坐到桌面上,笑着说:“怎么样了,安颜现在怎么个态度?”
“答应是没答应,不过,我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自从那一夜她赤着脚狂奔而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了大幅度地拉近,主要是安颜走近了一大步,连珏始终在他该在的位置上等着她愿意靠近。他们走了一段夜路,越走越觉得靠近。这种变化也许连安颜自己都没察觉到,她主动打电话的次数多了,主动发短信的次数也多了,回复得也更加及时,内容也比从前更丰富。她不懂的变化,连珏全都能够体察。
“要不是这边确实有事,真不忍心叫你回北京,让你们去旅旅游增进感情。”
连珏没事地笑笑,说:“反正现在还不错,只要能保持这种进度,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去旅游。况且,薛导演那工作强度我是见识过的,他们这一次不见得能轻松,会一直忙拍片的事情。”
盛如初含蓄地笑了一下,说:“有些事,还是得告诉你,万一以后有个什么变数,让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连珏的笑容慢慢收拢了,预感他马上要给出的消息不会让他高兴太久。
“林子默和苏小夕分手了。”盛如初语气平静地把话说出来。
连珏有些吃惊,问:“你哪里得到的消息,准确吗?”
“小萌告诉我的,”许萌和盛如初借着连珏的关系从社交网络上发展感情,两人之间很是暧昧但都不约而同地死不承认,只说是聊得来的蓝颜知己,据说关系维持已经有半年多了,“她是从阿泽那里听说的这事,事情有板有眼,据说是苏小夕看了《南·海》
后暴怒,跟林子默断得很彻底,但叶鲤那边咬紧了嘴巴不承认这事,估计是不想让安颜知道,但应该确实是有这个事情的。”
连珏看着盛如初,迟疑地说:“你的意思是,林子默可能会去找安颜?”
“谁都看得出他们俩明明喜欢对方,鉴于苏小夕的关系没办法在一起,林子默即使不去找安颜,安颜要是知道她和林子默之间的障碍扫清了,难保她不会动心思啊,毕竟,你我心里都清楚,安颜对林子默一直都很痴心。”
“那,”连珏说,“许萌他们告诉安颜了吗?”
“他们是站在你这边的,都统一口径要对安颜保密,上海那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肯透露消息给安颜,好像全世界都在瞒着安颜似的,”盛如初皱了皱眉头,说,“我和小萌都很想不通这件事情,南京这边人站在你这边是肯定的,但上海那边的人应该希望安颜和林子默在一起啊。”
连珏伸手抓了抓头发,说;“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乱死了,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分手了呢,这不是找事儿嘛,诚心捣乱啊。”
“你做好心理准备,要不然就趁着事情还没暴露出来,赶紧把安颜拿下,万一让安颜知道了,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盛如初拍了拍连珏的肩膀,“你也别想着要去成全他们了,爱情有时候就需要你自私一点,否则后悔一辈子。”说完跳下桌子走开了。
连珏使劲抓着头发,脑子里一下子就乱了,本来正在良好运转的事情,要差不差估计就快成了,结果冒出来这么件事。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林子默始终是个威胁,像个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爆,有他在,连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苏小夕这个二货,可真会挑时间分手。
晚上,青青从浴室里走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许萌正披着今天刚买的民族风披肩摆姿势自拍,安颜坐在床上刷微博,时隔几天,林子默终于又更新了一条微博,只有两个字,心经。依然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青青坐到安颜旁边,说:“看什么呢?”
“林子默今天更新了微博,可是只有心经两个字,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青青紧靠着安颜坐着,说:“你还是很喜欢林子默吗,一点都没变淡?”
安颜放下手机,仰着头看着民宿房间有些脏的天花板,过了很久,才说:“小黎以前喜欢过一个男生,情况跟我喜欢同楼那个男生差不多。”
黎喃在大二上学期的时候,每天都会在图书馆遇到一个男生,他们的位置从隔着三张桌子,慢慢地到每一次都坐在彼此对面。就这样过了半年,两人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示。黎喃私底下翻过他放在桌子上的书,知道他念得是教育学专业,按图索骥地查到了一些他的资料,知道他的名字叫易胥,是福建人,知道他住在401寝室,知道他跟他班上的人关系一般,常常一个人去吃饭等等,矜持如她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动静。终于有一天,他们在文学类书架遇到,挤在同一个隔间里,狭小的空间让黎喃有点慌,随便抽了一本书就往外走,她心里一直在幻想着男生叫住她,男生确实叫了她,而且叫的是她的名字。黎喃一时没反应过来,男生的声音也不大,她就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不敢在意,停了一步就赶紧走了。等她回到座位上,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确信刚才是男生叫了她。等了很久,男生回到座位,神色平静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后来,没再遇到过。相遇的时候,男生就已经大四了,毕业之后,虽然知道他的一些联系方式,黎喃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
“小黎对我说,从男生叫她,她却没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她跟他就注定是要错过了,他们彼此并不熟悉,也不可能就为了一句话没说过的暧昧就爱得无法自拔,但小黎一直觉得特别遗憾,过了很久,她依然会说,可能这就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了。”
“小黎后来怎么没去找他啊?”
“她说,从男生面色平静地走回来,她就明白了他只能是她的遗憾,她放任了这样的感觉,因为只有遗憾,她才会永远记得他,而一个人是不能与遗憾在一起的。”
“没道理啊,如果去找他,他们说不定就在一起了。”
“那时他就要毕业了,去向可能都确定了,”安颜说,“小黎常说,开始得太美丽的爱情通常没有好结果,他们的开始太有默契,她不敢相信这样的爱情能够走完一生,与其让他在经过之后变成遗憾,不如让感觉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
青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可是,你对林子默呢?也是这样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安颜苦笑地摇摇头,说,“当同楼男生找到我,跟我说明一切的时候,我就彻底接受了他这个遗憾,可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那种彼此相视的感觉,我想,林子默也终会成为我的遗憾吧,我会放不下,会念念不忘,但也只能这样。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如此吧,拥有自己的生活,但留着一些生活之外的念想。”
黎喃常常念叨起那个男生,当年他轻轻唤了她的名字而她未能当场察觉,以至于跟他最终失之交臂,让她每每想起都无法释怀。时间久了,她越来越不确定那时是否是自己的幻听,也越来越无法说服自己去找他一次。她幻想了太多与他的情节,这些幻想交织着现实,让她分不清虚实。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对他的喜欢,以及留下来无法言说的遗憾。
“我时常想起他,样子很简单,留着圆寸、戴着黑框眼镜、冬天会穿一身黑色的棉衣,换洗后是很多男生会穿的里面灰白色卫衣外面黑色羽绒夹克,挺学霸的,发了不少文章,很沉默,不爱说话,但眼睛里总藏着呼之欲出的内容。”小黎每每总是带着笑容回忆,“我至今常常惦记他,却不会去找他,他在我记忆里,永远那么好。”
“青青”,安颜看着青青说,“遇见他,就是最美的时光。”
青青宠爱地让安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指轻轻梳着她的头发。也许每个女孩心里,都有那么一个男孩,一段最美的时光。到最后忘了,只把他凝结成一个记号,系在心上某一个地方。
一个人自拍不过瘾的许萌把安颜和青青的民族风披肩向她们扔过来,说:“别在这里多愁善感啦,快,披肩S.H.E走起来。”
下午稍作休整后剧组开始四处踩点,路过一间卖民族风披肩的小店,青青当即决定这些披肩可以用来做在这边戏份里的服装,不光三位女主角一人买了一条,青青和许萌也跟着凑热闹买了一条。她们组合出披肩S.H.E、披肩4 in Love和披肩女版五月天在桥上走秀,不少游客纷纷拿相机拍她们,有外国男游客更是直接过来询问姓名和联系方式。
隔壁房间,在和徐林就着下午拍的照片设计分镜的薛芬芬听到隔壁三个女孩子笑得无比欢畅,忧伤地叹了口气。发誓要做女强人,连做女人的那点乐趣都弄丢了。刚想臭美披上披肩立即被嘲笑像村姑,彻底伤到了自尊。薛芬芬叹了几口气,继续研究着怎么拍片。
同里的夜很安静,月光也很皎洁。
迟迟不睡的人都在暗自想念。
次日的清晨没有阳光,阴天,可能会下场小雨。安颜在温度宜人的清凉中醒来,睡在身边的青青依然在梦里微笑,幸福地转过身去。时间才刚到六点一刻,同里的清晨格外地静,木窗户外偶有谁挑水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栖在院子里的小鸟的叽叽叽。她披散着头发,眼睛因为刚睡醒而清澈水灵,坐在床沿抬头透过门上的窗户望着民宿的古老房檐和它后面灰白色的天空。
在这样的清晨醒来,心情出奇平静,也觉得格外美好。
她轻手轻脚地简单洗漱,披上昨天买的披肩,拿了房间的钥匙,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外的院子里栽了一些常青松,蓝灰色的砖墙上覆盖着满壁的爬山虎。院子角落搁置着半米高的石缸,像是从远古而来的睡莲下有几尾红色的锦鲤,头顶着黑色的斑点。她站在廊檐下抬头看高高翘起的房檐,从那个视角一定能够看到屋顶上铺着鱼鳞一般的黑色瓦片。
安颜跨过店门口的木门槛,店门外是一条长长的河。
小镇还没完全醒过来,沿河边走,很少的门开着,路上行人不多,睡眠变少而早起的老人们三五成群地坐在门前闲聊,或者一起坐着沉默。她慢慢地走,遇到桥就踏上一座桥,遇到弯就转过一个弯,不知不觉已走远,似乎离开了规划好的景区,面前的河里头水在流动,而景点的那条河是安静不动的。河两边的房屋是纯粹的人家,没有店面,有的也是支一个小摊卖一点小食品的家庭生意。路是坑坑洼洼的,满地都是细碎的小石子,走起来,才有乡间的感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远处有一座古老的石桥,桥身上的每一个缝隙里都长出一棵野草,让石桥看起来比它的实际年龄还要沧桑,像是披着一身的风尘。
越走越近,直到站在石桥的身旁,她想起了林子默在火车上跟自己聊起同里时说的那些话。
“同里的早晨很安静,路上没什么人,流水的声音很清澈,我一个人走了很远,走到了景点之外的一座长满了杂草的石桥,坐在那里想了很多事情,那感觉很美妙。”
景区内的河水听不到清澈的声音,它与河流本该交汇的地方被水坝拦上了,其实只是一个两头封闭的池塘,只有这景区之外的河才能听得到流水的声音。安颜看着这座桥,笑了,没想到,她也走到了这个地方,也是在一个一个人醒来的清晨。她拾级而上,在桥的顶处坐下来,林子默的幻象应该是坐在她的对面。她隔着时光,对着他笑了笑,能看到他一贯的温和笑容,如同桥下平心静气的流水。
她和他中间隔着好几年,一同闭上了眼睛,感受清新的过路风。
林子默,你是对的,坐在这里,真的会不自觉地想起好多事情。这里很安静,太适合用来做一些回忆。在这里,仿佛才能真正触摸到自己的心,如此安静,所以听得见它的声音。
清风撩起安颜的头发,她在微微闭上的眼睛里,看见了连珏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笑脸。
他咧着嘴,一脸开心地向自己走来。安颜的嘴角有恬淡的笑意。
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出门时,不想带太多东西,唯有钥匙和这部黑莓的手机。她打开语音信息,按住录音,说:“呃,我现在在同里,在四下安静的清晨醒来,青青和许萌都还在睡,我一个人出门散步,沿着河慢慢地走,心里有久违了的宁静。很平静,像是还能听到心里的风。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她顿了顿,说,“在这样的时刻里,我有一点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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