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嫁葬(2)
其实这一路二柱子的心中也有些许疑惑,棺木的价格是因木料而定的,越重代表越贵,而这副棺材做工虽然精细,但木料也就是一般的松柏木,哄哄门外汉还行,却骗不到二柱子,想来这里面的猫腻只有青衫男人和掌柜知道,当然二柱子也没去深究。
重新把板车固定好,二柱子这才松了口气,再看一眼那潺潺的溪水,没来由的一阵心悸,离得远远的再也不敢走近一步。
这时夕阳快要完全沉入西山了,只留下一抹亮光,四下也愈发朦胧。一阵山风吹来,二柱子打了个喷嚏,这才发觉自己全身光溜溜的,连忙穿好衣裤,拉动板车沿着树林的边缘向来时的古道走去。出发前他曾问过熟识的行脚客,沿着这条古道走过树林以后不久,就能看见一个叫做吴家村的村庄,在那里可以找户人家歇上一宿,算算应该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便加紧了脚步,希望早点到罗家村。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响起一连串“嘀嗒、嘀嗒”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树林边那声音愈发清晰,二柱子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起那条小溪。难道……难道那水鬼一直跟着我!二柱子越想越怕,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他长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
跑了一段路,终于踏上了古道,他缓下步子刚歇口气,却骇然地发现那“嘀嗒”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那么近贴,令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有一张长满獠牙的巨口贴着自己的后背,哈喇子一直向下流着,只要他一回头就会咬掉他的脑袋!
二柱子怕急了,心脏“咚咚”地狂跳着,配合着那水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愈发惊悚,他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发疯的。心里一发狠,终于下定主意要探个明白,于是口中念叨着不知名的经文,缓慢地回头看去。
视线一点点向后蔓延,如拉开戏台上的幕布,每多看一寸,二柱子就越怕,待他看清自己身后,却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那奇怪的滴水声还继续着,他寻声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在棺材的底部一直在滴着水,这才想起这棺材刚才曾入过水!想到这里,二柱子脸色大变,他知道在制作棺材时,都会在底部留一个小孔,这是让鬼魂投胎时进出的地方,但如果进了水,那尸体被这么一泡……
这件事可大可小,二柱子不敢大意,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经过,于是把棺材推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又从包袱里取出香炉纸钱石灰等工具。点上三炷清香,二柱子向棺材拜了三拜,口中念道:“有怪莫怪,这也是为了姑娘好。”说完连忙打开了棺盖。
二柱子在棺材店当了三年的伙计,殓葬的规矩和方法都学得很熟,死人也见过不少,所以二柱子并不惧怕,反而比较沉着。而当他打开棺盖,看清楚里面的死尸时,心中陡然一跳——棺材中躺的是一个白衣的女子。
那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粉雕玉琢的皮肤,瓜子脸,细娥眉,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嘴,修长而白皙的脖子。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她身穿一套白色的衣服,那衣服很合身,不只把她玲珑的曲线烘托了出来,也更显美丽。她的表情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二柱子见过不少死尸,其中疾病死的人面相是异常恐怖的,却从未见过这么美丽这么安详的死尸,要不是她的面色泛着一种苍白,几乎以为她还活着!
二柱子只觉得脸上一片燥热,他这个年纪的正是气盛的时候,平日里也在别人口中听过金雀巷里那些风流事,自己曾远远地偷瞄过那些一个比一个妖娆的窑姐。像他这样的雏儿少年心性,偶尔想些荒唐事也不为怪,而眼前这个女子却比那些窑姐好看多了。
一时间二柱子想得入了神,待他回过神时,忙羞愧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亵渎死者是他们这一行最忌讳的事情,他口中连连赔着不是。然后把头探进棺材中仔细检查着,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这让他有些庆幸。
可是,当他检查到女子的手时,却发现她的左手湿漉漉的,感觉就好像刚从水中捞起来似的。与此同时,二柱子突然想起,自己在溺水时,岸边那个白衣女子,想到这里他倒吸了口凉气——难道是她!
二柱子不相信救自己的会是这个女子,可他又明明记得,溺水时曾见到的那女子,服饰和她一模一样,而他上岸后棺材却跑到了水中,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做殓葬这一行,听过不少鬼神之说,一时间那些可怕的故事在他脑海中不断翻滚着,二柱子越想越怕,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可是待他再看向那张美丽的脸时,心里又莫名地安定起来。
“是了,不管怎样她总算救了我,不然我早淹死了。”想到这里,二柱子反倒不怕了,心中还生出一丝感激。平心静气地拭****的手,把石灰撒在浸湿的地方,检查无误后,这才盖上棺盖,手一挥撒出漫天的纸钱,然后俯身虔诚地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愿姑娘早日投胎转世,也请一路上多加照顾,顺利到达石墩村。”
就在这时,暗地里突然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那声音透着悲凉与无奈,仿佛……仿佛是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人还应允着别人请求时,所发出的叹息一般。二柱子全身一颤,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夜宿吴家村
接下来这一路二柱子加快了步伐,不到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了一座村庄,想来这就是吴家村。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几十间土房立在他面前,四下很静,静得让人发寒,唯有那透过窗户的昏黄色烛光让人感觉到一丝生气。就着烛光,二柱子看到一间土房的门口坐着一个如木雕般的老人。
他定了定神朝那老人走去。灰糊糊的土房,房梁上住满了麻雀,刚接近院子,麻雀们便被惊飞起来,扑棱棱地叫着飞了开去。老人听到了这动静,于是转过头看向他。
“老前辈,请问这村中哪里有荒房,只要能遮顶就成。”二柱子小心地问道,像他这样的不太好去别人家里借宿,能寻到间荒芜许久的房子,凑合一夜就很不错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放在他身后的棺材上,许久才慢悠悠地说道:“进来再说吧,我这里有空房间。”
“这个……不太好吧。”
老人笑道,“小老弟,你看我都快进黄土的人了,还怕沾点晦气?”
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二柱子也就不再推迟了,然后老人把他带到后院的一间空房安顿了下来。那棺材自然不能停放在屋外,在征求了老人的意见后,也停进了房间里。
办妥这一切之后,老人又邀请二柱子去前厅吃晚饭,这又吃又住的令他很不好意思,所幸自己也带了些干粮,精面大饼、酱牛肉,这些都是山村中难见的食物,便拿出来与老人分享,两人吃得乐呵,逐渐聊得熟识了起来。
酒足饭饱过后,这位姓吴的老人眯着眼,一边吸着旱烟一边说道:“小老弟啊,我有句话你别多心,你这趟差事,啧啧,有点玄乎……”
“吴老前辈,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莫非这南山里有土匪?”二柱子随口答道,心中倒不是很在意,以前并没听说南山有土匪啊,而且就算有也不会来抢棺材吧。干他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沾到晦气。
吴老前辈很有深意地看了二柱子一眼,“土匪倒没有,但这石墩村……你听说过嫁葬吗?”
“嫁葬?这个词倒是新鲜,您给我说说呗。”
“这嫁葬啊,是南山里一个习俗,害死人啊……小老弟,记住我的话,到了石墩村把差事交代完了就赶快回来,一夜也不能多留,知道吗?”
二柱子愣愣地看着吴老前辈,他的话里明显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但不管二柱子怎么问下去,吴老前辈都不肯再说,似乎这中间有什么忌讳不便讲明。只是他那严肃的表情并不像开玩笑,二柱子只好点头应下,吴老前辈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
接下来,两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然后就没了兴致。二柱子累了一天早就乏了,于是告了个罪,便回房歇息,脑袋刚碰到枕头,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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