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若有情(2)
我痛苦地皱了皱眉,连忙用手捂住耳朵,表情异常无辜:“你不能怪我,我也不知道那一剑会刚好刺在雪玉上,可不是我让它碎裂的,我也很心痛……”
“你——!”亦寒两手扳在我肩上,恶狠狠地瞪着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动人复杂的七情六欲纠结在他脸上,让那个清冷淡漠气息凉薄的风亦寒彻底消失无踪。他的眼中犹有惊痛的余悸,他的声音仍是嘶哑,他的喘息仍是粗重:“你这个笨蛋,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
我连忙抱住他,讨好地将脸埋在他胸口,低声道:“对不起嘛!我真的以为要死了,谁知道身上那件束胸马甲居然刀枪不入,再加上被雪玉挡了,才好死不死逃过一劫。”
这可是亦寒第一次冲我发火,还骂我笨蛋,太恐怖了!简直比火山爆发还剧烈。以后绝对不能轻易挠虎须。
“临宇!”云颜似是到此时终于缓过神来,冲上来将我从亦寒怀中拉出,颤声问道,“你没事?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我伸手拂了拂胸口上的破洞,笑道,“真的一点事也没有,别担心。”
“哈哈哈哈哈……没事……哈哈哈哈哈……”山坡的东面尽头,太阳升起的方向传来若水撕心裂肺般既似疯狂,又似悲伤的扭曲大笑,尖锐地凄厉地划破长空,“真的会没事吗?秦洛……楚云颜……哈哈哈哈哈…………”
我转身看向远方满身血污的若水,茶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双眉轻蹙道:“若水,你……”
声音嘎然而止,我惊诧地看着从上而下滴落在我浅蓝色长衫上的红色液体,鲜血,那是谁的鲜血,从何而来的鲜血,竟染红了我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秦洛,楚云颜,你们不会想到,穆衣族的芴虚心法,你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芴虚心法只要有媒介就会丝丝缕缕渗入人体……十息之内,心脉炸裂……五脏俱碎……哈哈哈……”
若水的声音远远传来,缥缈而虚空,她撕心裂肺地大笑着,仿佛要笑尽这红尘的悲苦,人性的丑陋,以及终生的孤寂哀伤:“楚云颜,你真的以为我要杀的是你吗?哈哈哈……我的目标……是秦洛,从来就是我丈夫最恨也……最爱的少年丞相……秦洛!我想杀了你为玲珑复仇,却更要……履行我身为穆衣族族长的……使命……哈哈哈哈……”
笑我痴,笑我狂,笑这红尘太痴狂;
笑我疯,笑我癫,笑这红尘太疯癫。
天若有情,苍天亦老;
天若无情,此恨绵绵。
当所有的声音在耳边消失,当所有的颜色自眸中淡去,当所有的知觉从指尖溜走,我却在凄厉大笑的残音中,眼睁睁看着灭顶的绝望朝我倾泻而来。
为何总说,缘起缘灭,聚散匆匆。原来真的是开始的时侯,我们就知道,会有终结。
痛,是如何从体内爆裂开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仿佛听到了血管、内脏,甚至细胞炸裂开来的声音。
我不想它流尽的血,我嫌它太过血腥刺眼的血,如拧开了开关的水龙头一般,从唇齿间汹涌而出。
那时,我的眼睛还是看得见的。比二十一世纪澄澈太多的蓝天,比二十一世纪洁净太多的白云,还有比二十一世纪明媚太多的阳光,这些甚至比平时更清晰,如水洗过的清晰。
在那个车水马龙、喧嚣繁华的世界,我经历了太多的聚散匆匆,心痛过、悲伤过、孤寂过、仇恨过,却从没一刻像现在这般除了乞求还是乞求。
血,不能再流了;心脏,不要再停止了;身体,不要再失去知觉了。我还不想死,我……怎么能死?
还记得瑞士洛桑中换过月历的那天,我诧异地想到,再过几天,两个世界,两具身体,伽蓝和临宇的年龄终于要同步了。当迎来万历769年的时候,我就二十二周岁了。
轻轻转动的身体,看到了那张被额前银丝遮盖的脸。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麦色的皮肤,薄薄的唇,还有下颚刚刚冒出的点点胡渣。他有一张俊挺清冷的脸,他有一副修长健硕的身躯,他有一身百折不弯的傲骨,他有一颗……被我满满占据的心。
风亦寒!风亦寒!那就是我倾心恋上,无怨无悔选择的男人啊!
好不容易,我们才能在一起;好不容易,我们才冲破了咫尺天涯的距离。我死了,那个青衫银丝的男子怎么办?我死了,那个好不容易得到幸福的男子怎么办?
我死了,还有谁能给他幸福?我死了,还有谁来爱他?我死了……还有谁来……让他爱?
那一剑,我无怨;那一挡,我无悔。只是依旧不甘,依旧忍不住想问,为什么好不容易相守的我们不能相爱,好不容易相爱的我们,却终究无法相守。
既然注定有缘相遇,无缘相守,为何要让我们相见相爱?既然注定结局是有来无回的悲剧,为何要让我们踩着自己的心尖,狠狠地走这一遭?
我缓缓地倒下去,四周一片安静。我不知道是真的那么静了,还是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倒在了哪里?是亦寒的怀抱吗?
我的手握住了什么?是亦寒的手吗?
他在对我说话吗?他在不停地、恐慌地用沙哑的声音喊我临宇吗?
他在抱着慢慢冰凉的我,止不住身体颤抖吗?
我想,一定是的。
“亦……寒……”我握紧手,握住他的手,用尽我体内最后一分力气握着。
透支我仅剩的一点点微末的生命,一次次张口,血水融成的泡沫涌出,涌出:“亦……寒……爱你……我……爱你………好……爱……你……”
亦寒,你听到了吗?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我是那么爱你!我是那么全心全意承诺过要和你相守到永远,如今,要我怎么忍心弃你而去?要我怎么忍心……丢下你一人归去?
早知相遇不过是聚散匆匆一场戏,何苦非要遇见你。
早知相守不过是咫尺天涯的距离,何苦非要爱上你。
早知相爱也不过是无望的结局,何必让飞鸟恋上鱼。
灵魂脱离身体的瞬间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从我脑中被一点点抽走,一刀一刀,将这个世界从我体内生生割离。
我的灵魂脱离了我的身体,我的感情却驻留在这个世界,魂肉割离的痛苦化作泪,滴湿了晴蓝的天空,浸透了绵绵的云彩。
所以,死去的我才能看见,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心……却孤独着千疮百孔。
风潇潇,雨霖霖,咫尺天涯两相望;
红尘泪,天无情,何事同去不同归。
何事同去……不同归……
2008年2月,瑞士洛桑。
我睁开眼,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刺目的光射入我眼中,让泪水流得更欢。
我环目四顾,看着房中仿佛被水洗过般的家居,晶莹剔透,却统统闪着泪光。
怎么回事?我有些诧异地擦掉脸上冰凉的泪水,在心里问着自己:为什么我会哭?刚刚梦到什么了吗?
门推了开来,一个颀长略显瘦削的男子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却温暖的笑容。
我笑了,朗声道:“宇飞,早啊!”
宇飞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诧异,棕色的眼眸闪着微光,疑虑不定的视线从我的脸缓缓移到暗红色的绒毛地毯上。刹那间,他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眼中的惊疑变成了震撼。
我略眨了眨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啊了一声:“我的手链怎么断了?”
宇飞本就因昏睡两年而略显苍白的脸,此刻竟如透明了一般,声音微颤:“伽蓝,你……叫我什么?”
我歪了头看着他,越来越疑惑,宇飞怎么了?今天好像特别奇怪。不对!奇怪的不只是宇飞,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
宇飞抿了抿唇,双眉纠结,正待说话。他身后却传来另一个我极熟悉的声音:“伽蓝,醒了吗?”辽远广阔的音域,没有磁性,却更让人亲近留恋的声音。
我神色一冷,笑容与疑惑的表情统统敛去化作淡漠,心口郁郁得痛着,提醒我不堪回首的过去。从我们重逢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不断地道歉示好也快一个月了,我却仍没办法面对他。那个我曾经挚爱,却被他深深伤害的男子,我的前夫,徐冽。
徐冽挨着仍在失神中的宇飞走进屋里,窗外细碎的阳光洒在他如鬼斧神工镌刻而成的脸上,漆黑的眼眸反射出淡淡温暖的光泽,看得我一阵恍神。
我连忙撇开眼,躲开他眼中的宠溺和深情。
徐冽走到我床边的时候,眼中闪现了诧异和心痛之色,修长温热的手抚上我脸颊:“伽蓝,你哭了?”
我撇头避开他的碰触,漠然不语。目光凝视着铺在地上的暗红地毯,屋的里侧只躺着一颗小小的水晶,大概是从床底滚过来的。也许因为只有一颗,所以看上去特别孤单,莹润剔透的光泽在我眼中甚至带着浅浅的哀伤,让我的心跟着一阵阵莫名的抽痛。
等一下!在我……眼中?在我眼中!
“啊——”我大叫了一声转过身去,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两个被我吓到的男子,“徐冽!宇飞!我……我看得见了!我居然看得见了!”
当远古的号角声响起又消逝
当苍茫的呐喊声在四周飘散
空气中飘浮的尘露
粒粒都是我今世的期盼
我用执着固守那如朝圣的乐土
轻轻地
让呢喃细语
温柔地滑过我的每寸肌肤
即使在你怀里停止呼吸
也是我长跪不起的信仰
那千年不绝的圣音啊
我怎么去闭目哭泣
为你
我在空气中五十年守候
千年之后
依然像是透明的灵魂一样从天空俯视而下
空气中,你轻轻的挥手
永别
今生的爱情
请将我遗忘在千年的尘埃
再见
永世的爱人
你将深埋在我滚动的泪水中
独自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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