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韩氏靖远
韩靖远来的时候已是一个小时之后,期间我换了衣服、被子。床垫,还饱饱地吃了一顿。所以,见到他时,我的精神已是无比的舒爽。
我指了指那个被杨毅忽略的红木椅道:“韩公子,坐吧。”
韩靖远也不客气,踏前几步就坐了下来。他的脸上仍带着面具,但我却是第一次在充足的阳光下细细打量他。一身灰白长衫,朴素无华,如瀑青丝只用一根银色锦带松松束住。虽然看不到面容,可是立在这狭小充满药味的房中却仍只觉仪容秀雅,丰姿如仙。
我微眯了眼侧头看着他形态优雅地坐下来,坐姿既不显散漫却也没有半分战战兢兢的压抑,显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却又是善于发号施令之人,至少也是贵族子弟……我一愣,有些无奈地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抬头看向子默。
他也是一笑道:“看来这半年来教你的权谋之道,你开始融会贯通了。懂得如何看一个人的深浅,勉强算得上是名师出高徒。”
“咳咳……”我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才在韩靖远古怪的注视下收敛起自己的表情道:“韩公子,毒解了吗?”
他冷冷地点了点头,嘴角一勾,笑容极有嘲讽的意味:“韩某是否还要多谢公子饶命之恩呢?”
我尴尬地笑笑:“此次韩公子无辜受累,确实是临宇的错,临宇在此替手下向韩公子请罪,还望公子不要再与他计较。”
子默拆招一:保秦雾。我是丞相,自然不怕他报复,若他真的要对付我,那就绝不是为了区区这点仇恨。但秦雾不同,这韩靖远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的角色,若我不在这里先将他担下来,怕是哪天无故死了还会将暗营牵扯进来。
我见他面无表情,不由苦笑道:“韩公子,你也看到了临宇这一个月来体虚气弱,生死悬于一线,差点就一命呜呼了。也算是自作自受,遭到了报应,韩公子的气也该消了。”
子默拆招二:装可怜。韩靖远这半个多月一直住在府中,自然是清楚知道我是如何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才回来的,想必就算是再大的怨恨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我再软语道个歉,依他外冷内热的性格,必然不会再与我计较。可是,我很奇怪,这个韩靖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是块冰山。子默凭什么说他外冷内热?
韩靖远眼中隐隐浮现笑意,幸灾乐祸中又夹杂了几分清润,我一愣,歪头看着,这种淡淡悠远的感觉,怎么看怎么熟悉,他究竟……像谁呢?
韩靖远低咳了一声,我一愣才回过神来,见他神色有些愠怒,才醒起自己居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了半天。面上一红,我忙道:“韩公子,你可愿接受我的道歉?”
韩靖远沉吟了半晌,冷声道:“丞相大人言重了,韩某人自认没有这个能力报复公子,也不敢妄动公子的手下,惹来报复。”
我嘴角抽了抽,这人既说不会报复,口气又那么不忿,实在是……只好用第三招:利诱。
我从床头拿过一个极其轻薄的锦盒递到他面前,笑道:“韩公子肯不与在下计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里是一点薄礼,还望公子笑纳。”
韩靖远眉头一皱,神色已变得凌厉:“你当我韩……是什么?”
我依旧淡笑道:“韩公子不妨看了再说。”见他仍不肯接过,我只得自叹命苦,乖乖地替他打开来,再递到他面前。果然,他那暗灰色的眸子猛然睁大了。
我笑笑把盒子硬塞到他手上道:“这是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轻如无物,戴上后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临宇千辛万苦得到后却发现没什么用处。我看公子常年带着面具,不知是怕人认出,还是有其他原因,希望这张面具能对公子有些用处。”
我这些话绝对不尽不实,什么千辛万苦得到,那人皮面具根本就是云颜制作的。只是天下无人知晓罢了。要知道云颜的易容术天下第一,使毒解毒天下第一,这些虽然是暗营里头自封的,可是绝对八九不离十了。据亦寒说,伊修大陆自两年前开始有人皮面具流传,但事实上那都是出自云颜的手笔,她一共只制作过十张,有五张留给了暗营,两张给了我,剩下的三张才高价售了出去。由此足可见我送给韩靖远这个礼物的珍贵。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你当真要把这个送给我?”
我知道,人皮面具在很多时候都是保命、刺杀、潜入的珍宝,是以尽管世间只有三张流传,却人人争抢地头破血流。但这对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给了一张我还剩一张,就算没有了,顶多让云颜再做几张就是了。
所以我从容淡定地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是真的。”
韩靖远手捧锦盒静静打量着我,暗灰色的眼眸中波光潋滟,也不知他在思考探究些什么。但慢慢地,他眼中的敌意缓缓褪去,一丝淡淡的笑浮上他眉眼。他放松了身体,形状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淡淡道:“你若是个平庸无能之辈,在下连看都不愿看你一眼;你若是个嫉才妒能之人,在下无论如何都要让你身败名裂,以免为害我金耀朝廷;你若是个冷血无情,不顾手下身死来铺就你称霸大业之人,在下就算拼得一死也要阻止你将伊修大陆变为血腥战场。可是,你终究都不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韩某却只见公子谦和有礼,淡然处之。身处险境,皇权压身,韩某也亲见公子从容以对,不卑不亢。有经天纬地之能,却不以才凌人;有吞吐乾坤之力,却不任意妄为。如此之人,才配做我金耀丞相,才配被称为女神之子,才配……让我弟弟因嫉恨郁郁而终。”
啊?我猛地瞪大了眼,前面夸得好好的,可是这最后一句。我见他慢慢直起身来,暗灰的眸子不知为何显出奇怪的色彩,竟似正在慢慢变得鲜亮。
他嘴角挂着笑容,不似嘲讽,也非敬佩亲近,倒像是看透世事的沧桑和寂寥,一如那双沉寂的眼眸。他说道:“秦丞相怕是早忘记舍弟这个人了,嘉应二十三年金科第二名,榜眼韩勤,字宗政,被先皇任命翰林院从侍一职。就在秦丞相你声名鹊起,震动天下的时候,就在韩某身边郁郁而终。”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良久,我道:“韩靖远,既然你今日将这些事亲口告诉我,是否代表你已不再因你弟弟而嫉恨我了?”
他一愣,飘在空中的子默一愣,我也一愣。我刚刚说了什么?却听韩靖远低低笑了起来,朗声道:“好!秦洛,秦洛!我韩绝从不服人,你却是第一个。”他明明用极豪爽的语调在讲话,声音听来却依旧温润悠远,落在耳中犹觉回味无穷。
我怔了怔,韩绝,这个名字好生熟悉。还没来得及搜索记忆库,却见他反手快速地将脸上面具摘了下来,笑道:“如若秦公子不弃,我愿与公子交个朋友。”
我抬头正想说当然不会,谁知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神色骤然剧变,竟“啊——”地一声惊叫了出来。
对面的人五官精致秀丽,容颜俊秀无双,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比明珠玉润。长眉入鬓,一双凤目似开似闭,擒着三分笑意七分悠远还有隐隐潜藏的看破世情的淡漠,透射出清亮的棕色光芒。这人的长相,比之男装的临宇有过之而无不及,实是绝世难见的翩翩美男。
可是,可是,我惊讶的并非这些。我骇然地看看他,又抬头看看半空中面无表情的子默,这个人虽俊秀绝伦,清雅无双,可是那张脸分明和子默有七八分相似。而且,那双棕色的眼眸,在伊修大陆中我看过黑色,蓝色,墨绿色,甚至茶金色的眼睛,却除了子默从未见过棕色的。此人,究竟和子默是什么关系?
子默叹了口气,仍是那般的面无表情,淡淡道:“他是我的祖先。”
‘祖先?’我死瞪着眼看看上空的子默,又看看面前错愕疑惑的韩靖远,天哪!韩氏祖先和一百五十年后的子孙居然齐齐出现在我面前?可是,总觉得子默的态度很奇怪啊!第一次在客栈见到他的时候,子默明明不知道他身份的。可是今日他看韩靖远摘下面具,也没有丝毫惊讶,显然早看过他的真面目,那又为何不告诉我呢?
我抬头看着子默,他撇过头去望向窗外,神色冷漠无喜无悲,我却只觉心头一阵阵冰凉。这些时日来缓缓沉淀起来的喜怒哀乐,竟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秦公子?”韩靖远皱眉疑惑地叫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韩兄,叫我临宇吧。我自然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韩兄与我一个朋友长得七分相似,在下一时失态了。”
韩靖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嘴角擒着笑容,收起那锦盒起身道:“临宇你身体未愈,我就不叨扰了。将来若有什么事要在下帮忙,可以去城南韩府找三公子。”
我也只是淡淡点头,目送他离去。这人的性格我多少摸到了一点,既认了朋友就绝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客气,否则,反倒让他看轻了。
‘子默。’我躺在床上闭起眼,一边在心里念道,‘杨毅究竟是否知道我女子身份了?还是如今只是怀疑?你猜他会下什么旨意呢?’
子默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凝重:“应该只是怀疑。他今日对你做得异常举动,与其说是调戏,不如说是试探。至于那道旨意,我也说不准,但愿……不是我想得那样。”
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又轻咳了两声,随即伸出手转动了水链,道:“我今晚回去现代一趟,顺便让哥哥去查些古代相权皇权的资料……这些钩心斗角,真是有够烦人的。”说完,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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