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真是个性感的年代

有个写历史小说的英国老头，是这么看待"都铎王朝"的："当亨利八世决定砍掉他第五个老婆的头时，对他作出道德判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1485年至1603年，这个英国历史上最柔嫩多汁、被丑闻折磨得最厉害的时代，因为亨利八世这位主角而愈发具有性感的摇滚气质。他被历史塑造成一个偏执的杀妻狂，结了6次婚，那6位妻子的命运要是编成历史题，答案的关键词是：离婚，砍头，病死，离婚，砍头，存活。历史小说家说，在一切都不确定的当下，这种简单的道德判断给人们带来舒服的踏实感，可能会有战争，可能股票会跌，但当一个历史明星做的事情比你还糟的时候，你就会感到你的生活看起来还不错。

但美国Showtime电视网制作的历史短剧《都铎王朝》，用一种青春偶像肥皂剧的方法塑造了一个多面亨利八世。他在阴谋和美色面前感到纠结，面对欲望的增长和权力的减退只能无力地大喊，他也要担心性欲减退、中年发福、妻妾争斗。像是历史坐标前移500年的《公民凯恩》：以建立庞大帝国的雄心开始，以一切崩溃结束，那些女人们也构成了影射办公室政治的西洋版《金枝玉孽》。而戏说剧里的人物看上去都好像现代人，那种看上去生活体面却危机四伏的人，那种结了好几次婚却孤苦伶仃的人，那种年届不惑回头一望时发现一切都糟透了的人。都铎王朝简直是历史的恩赐，充满既满足偷窥欲又引发共鸣的绝妙八卦素材。

这是英国历史上最知名的一段，莎士比亚的黄金时代，与天主教决裂转奉新教的宗教改革方兴未艾，文艺复兴烟雾缭绕，征服、外交、发明都欣欣向荣，王宫里的人物过着极有创意的生活。王朝由亨利七世靠武力夺取，为了结交盟友，他将西班牙最小的公主凯瑟琳迎娶进门，把她嫁给了亨利八世的哥哥，可惜新郎早夭，18岁的凯瑟琳再配亡夫弟弟--12岁的亨利八世，他们的婚姻持续了24年。凯瑟琳信奉天主教，据说她谦卑顺从，可惜教规说弟娶兄嫂会以无子而终，他们连着有几个孩子夭折了，只剩一女，就是后来的"血腥玛丽"。亨利八世也觉得仿佛受了诅咒，于是在大臣自动送上门的闺女里选中了安妮·博林。她是托马斯·博林爵士和伊丽莎白·霍华德郡主的小女儿，他们家的大女儿玛丽·博林已经当上了国王的情妇，小女儿更技高一筹。历史说安妮·博林长相一般，出身商贾，却在法国留过学，信新教、善言辞、富才情，还擅长巫术。

亨利八世开始与发妻闹离婚，教皇不想得罪西班牙，就一直拖了六年。等安妮·博林怀了孩子，他们才秘密结婚，产下一女，即伊丽莎白。尽管安妮·博林被加了冕，教皇依然宣布婚姻无效，因此伊丽莎白一世老被说成是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女女王"。由于安妮·博林过分干政，亨利八世也没长性，终以通奸（她和她的亲弟弟）和叛国罪把她抓了起来，1536年5月19日将她砍了头。11天后，亨利八世和侍女简·塞穆结婚，可惜生下王子后十几天，这位王后就死了；之后与德国的安妮公主结婚，又因为其长相不对心思而离婚；再迎娶两个叫凯瑟琳的王后，前一个是凯瑟琳·霍华德，15岁就嫁过来，可惜信奉天主教，被新教教会设计陷害，最终上了断头台；另一个是凯瑟琳·帕尔，唯一幸存的王后，据说因为她是文艺复兴时期理想女性的代表，知性与母性完美结合，行事稳重，手头宽裕，更重要的是亨利八世年事已高，终于没能熬过她，1547年死翘。凯瑟琳·帕尔膝下无子，承揽了玛丽、伊丽莎白和爱德华王子的教育。所有这些乍看上去像一幅"榴花深处照宫闱"的宫廷婚变图，亨利八世折腾来折腾去就想生个儿子，可惜最闪耀的两颗历史明星，是他的俩闺女："血腥玛丽"和伊丽莎白一世。

非常遗憾，电视剧《都铎王朝》的前6集里只有一个砍头场面，还是个陷入阴谋的小角色，摄影机离斧头非常远。之后就仿佛打开闸门，一边是在网球、马术和床帏间游刃有余的放荡国王，一边是头颅乱滚一气的惨烈场面。Showtime本来就是个对政治和性底线很低的电视网络，《都铎王朝》第一季拍摄时又赶上HBO的《罗马》热播，是个尺度奔放值得效仿的前辈。但《都铎王朝》绝不是《绝望的"宫廷"主妇》或者《白宫群英》，都铎家族是英国皇家史上最有文化的一群，亨利甚至用拉丁文写了一本书，那六位妻子也大都有头脑。

亨利身边还有一群聪明朋友，比如渥西主教就是个不知疲倦的工作狂，托马斯·莫尔骑士也是一位人道主义战士。这两位说服强硬派的亨利不要向法国宣战，还明智地把缔结和平条约的功劳让给君主。"陛下，您将作为新世界的构建者而被铭记于史册。"渥西主教说。编剧迈克尔·赫斯特写过两部关于伊丽莎白的电影，声称85%情节忠于历史，表面上看是戴王冠穿紧身衣版的《十一罗汉》，内里亦要追求文学化的语言和多面化的人物。被放逐后的凯瑟琳王后写信来，令亨利焦虑不堪那一段，还有第一季结束时，亨利与安妮在林子里狂躁地行事，都是颇有寓意的桥段。出入比较大的是渥西主教的命运，历史上这位成为宗教改革的牺牲品的主教是病死的，电视剧中他引刀自我了断，编剧说："他的退场不是几声呻吟，而是轰然一声。"

相比《罗马》1亿美元的投资，《都铎王朝》只有3800万美元，却也是大制作：在爱尔兰都柏林按1：1比例仿建了一座著名华府"渥西主教汉普敦宫"，戏服两千五百多套，5个导演轮番上阵。现在第二季刚刚播出，安妮·博林依然没被砍头，剧组透露说第二季将以亨利八世的第三个老婆出场和国王站在悬崖上倍感绝望结束，还有3个老婆，且拍呢。整个王朝的核心人物，则请出了"世界百名最性感男人"之第34名，爱尔兰演员乔纳森·莱斯-梅耶斯扮演。此前他有点花瓶男，演过"猫王"，在伍迪·艾伦的《赛末点》里又是靠女人上位的花花公子，这位有着傲慢颧骨、冷漠表情、像样儿肱二头肌的帅哥，跟历史记载的亨利八世没一个地方像。历史正主五短、肥胖、跛腿，跟安妮·博林搞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快40岁。30岁的乔纳森却对扮演亨利八世感到由衷的高兴，他说形不似神似："我以前想象中的亨利不是这样的，做过许多研究后我认识到他改变了一个时代的审美。"基本上，他的表演远远超越了一只外向的孔雀。

都铎王朝被演绎过好多次，关于国王的婚姻，马克·吐温写过小说，随电视剧《都铎王朝》同步发行的也有两本书，一本叫《国王、王后和情妇》，一本叫《当国王真棒》。那个朝代更适合塑造女性角色：不是公主就是精英之女，丈夫由父兄挑选，孩子不是夭折就是被偷走，情人说抛弃就抛弃，国王一不高兴就把她砍了头。从女性角度入手的有德国版《安妮·博林》，更新的是群星云集的《博林家的另一个女孩》。不知道历史皆相似，还是戏说剧的本领都差不多，从都铎王朝里能看到大乔、小乔、《大明宫词》、《孝庄秘史》、《大清后宫》的影子……虽然缺乏历史积累，中国的美剧迷对《都铎王朝》也绝不生疏，要是手头有本时尚杂志，还可以看见电视里的亨利八世好像穿着戏服站那儿给范思哲拍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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