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保姆跨过阶级的门槛

恋童癖、学费、校车上的污秽录像带……美国的富人区父母总有一长串要担忧的清单。2002年以后，这个清单上又添了一项：有书约在身的保姆。这一年，两个28岁的女青年合写的小说《保姆日记》出版了，情节毫无悬念：一个年轻女保姆受雇照顾4岁男童，备受工作狂X先生和刻薄鬼X夫人的折磨。这样一本书很容易被当成蓝领阶层的血泪史，可实际上重点并不在此。小说开篇，女保姆一走进雇主的房子，就遭遇了富人区的"差异性"："纽约上东区有一半人穿着香奈儿的套装和Manolo Blahnik鞋子；另一半人穿着6美元的工装，随身背着帐篷，仿佛随时准备露宿街头，这些人是清洁工、保安和保姆。"之后小说又用很大的篇幅来揭露豪门生活的种种荒诞：必须按字母顺序排列的豪华内衣衣橱，大到没有屋子能放下的圣诞树，从欧洲进口的定制洁厕灵……作者并不是瞪着无知懵懂的眼睛来看富人区，她们很熟悉那些生活，在某些方面还品位一致。这本书并不是有引发阶级斗争危险的战斗檄文，而是有钱人遇到更有钱的人后妒忌心大爆发的"酸葡萄文学"。

《保姆日记》的两个作者，一个叫爱玛，一个叫尼可拉，都出生于中产家庭，爱玛有个教授父亲和设计师母亲，尼可拉就出生于纽约上东区，她们都没被保姆带过，但家里都雇用过管家。两姑娘是纽约大学校友，上学时一共在三十多个上东区家庭当过保姆，毕业后，她们都当了白领。不论怎么说"这本书是写着玩儿的"，书一出版还是引起了强烈反响。读者大致分成两个阵营：被披露的富人发出了愤怒的咆哮，认为这本书是尖刻的污蔑之作；普通大众则兴奋地欢呼起来，《保姆日记》点燃了窥私癖晚会的篝火。小说在一年时间内重印了15次，卖掉65万本，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上待了15个星期，发行到28个国家，还出了朱丽娅·罗伯茨的朗读版。

该书的情况和小说《穿PRADA的女魔头》非常像，在改编电影时也希望向"女魔头"学习：挖一个稍微深点儿的，能装下阶级、种族、贫富差距的坑，再撒点有人情味的调料，使之显得有诚意。电影版《保姆日记》将保姆女主角的身份设置得积极向上且有代表性：工人家庭出来的女儿，善良又有抱负（当一职业妇女）。当红的斯佳丽·约翰森来演保姆，演技派女星劳拉·琳妮演乖戾的女主人。电影从2004年就筹拍，拖到2007年8月24日才上映，但看过的人纷纷发出失望的叹息。斯佳丽性感有余幽默不足，只是充当了小说原著作者的传声筒，依旧是富人俱乐部里心态不平衡的观察者，反映"新主仆关系"的重任落在配角身上。有一个桥段：一群英语不大灵光的移民保姆躲在厨房后面开大会，鼓励一个懦弱的保姆伸张正义，追讨公平。据说电影始终都像在为高潮作铺垫，一个备受欺压的小保姆，忍啊忍好像马上就忍无可忍了，爆发，反击，扔下一个火把摔门而去，吹响了革命的第一声号角。可斯加丽演的小保姆忍气吞声了好久，收获了爱情，就默默离去。

有时候文艺作品还不如生活有创意。小说《保姆日记》出版没多久，就出现了现实版《保姆日记》。《纽约时报》一个叫赫莱茵·奥兰的专栏作家无意中看了她家保姆的博客--一个泡夜店、服药、滥交、双性恋的单身女性世界。奥兰大惊失色，写文章表达她对这个以往给她印象还不错的小保姆的怀疑。那个叫黛西的保姆利立马在博客上回击：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管得着吗？两人你来我往进行了一场"雇主VS保姆辩论赛"，其对新型主仆关系的探讨比《保姆日记》深刻得多：雇主与保姆看上去像单纯的老板与下属的关系，可因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掺杂了出身、性别、年龄的较量。雇主奥兰可能为保姆的私生活感到震惊，对保姆没将博客变成表达工作乐趣的论坛不满，但她最受不了的是，保姆可以反击，因为按照职场规则，她无论如何也不该被花钱雇来的人所威胁。

20世纪初的英国庄园中，仆从的数目十分惊人，而且等级森严：顶头的是大管家，下面是女管家和厨子，再往下是贴身男女仆人，之后才有负责膳食的，打扫房间的，照顾小孩的。仆从人数虽多，但处于从属地位，有什么不满最多在小范围内发发牢骚。现代主仆关系中的保姆不仅摆脱了从属关系，有时一人兼了好几家，对抗雇主也有了必杀技：爆料。除了在西家传东家八卦、写小说、写博客，还可以被小报招了安，成为最令人措手不及的眼线甚至主角。这其中要属裘德·洛的保姆丑闻最著名。在事发的2005年，保姆成了贯穿男星一整年的主题，这里有个浓缩精华版：裘德·洛和前妻生了个孩子，请了一个年轻女保姆，离婚后男星和女明星西耶娜·米勒谈起了恋爱。一次拍外景，女明星赶通告先行离去，保姆带着孩子来探班，裘德·洛突生柔肠，与保姆偷起了情，行事中被孩子撞见，回家告诉了他妈，他妈把保姆解雇，保姆把日记卖了小报，米勒离开了洛……

与其被别人说三道四，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受众多"保姆日记"的启发，纽约有两位名流干脆自己先炮制出一个"保姆日记"：《男保姆》。这本书也是合写小说，两个作者是美国前财政部长彼得·皮特森的闺女和侄子。情节是一个肌肉男受雇成为富豪家庭的保姆，以解放男主人（他很忙）、取悦女主人（她很闲）、引导小主人（他有点娘娘腔）。小说版和电影版的《保姆日记》虽然在探讨新型主仆关系上没有轰然一响，但好歹也有欷歔一声。《男保姆》却是连一丝儿贫富不调和的影子都没有，保姆完全沦为富人的取笑对象和显阔工具。这本名流版"保姆日记"没人打算拍成电影，但前财长的后嗣有能力自己动手，他们拉开拍时尚大片的架势摄制了一个宣传短片，请了一个德国模特扮演男保姆，穿着睡袍的女主人作为背景躺在他身后，男模特自信地脱掉上衣，露出闪着冰凌光亮的肌肉，他眯着蓝色的眼睛深情地说："当个男保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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