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临危受命(1)
科罗斯克!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一个苦难深重的地方!这个村子在努比亚沙漠之中,四面环山,平滑的山岩像反光镜一样把炽热的阳光收集起来,然后再把它反射回来。没有人愿意在这里生活,但就在这里——从上游看——尼罗河偏离了原来的走向,拐了一个大弯到达这个被称为“石腹”的岩石地带继而向前流去。这个弯道中有几处急流险滩,不利于乃至阻断了船只的航行。来到这里的船只只好把货物卸下来,然后由纤夫用绳索把船拉过险段,再把货物装上继续前进,这不仅费尽力气,而且也浪费很多时间。因此人们宁肯早早在科罗斯克上岸,从陆路上横穿这四百公里左右的弯弓。陆路穿过科罗斯克和柏柏尔之间的阿特木尔沙漠地带,旅程相比于水路大大的缩短了,而科罗斯克就是这路线北端的起点。人们在这里清理货物,租赁骆驼,进行最后的采购以及进行其他事务,这使这个小小的村庄拥有了特殊的重要性。尽管这样,它仍然到处是简陋的茅舍,供客人留宿的旅店也仅有一间。当然还有一所屋顶神似鸽子棚的清真寺和一所当地人以自为毫的小邮局,因为它有一扇绝无仅有的能够上锁的大门。靠河岸的地方,有几间用草帘或麻袋覆盖着的窝棚,这就是阿拉伯商人的商铺,他们在这里用苏丹的产品与欧洲的货物进行交换。
上面提到的沙漠通道,位于南端的终点是阿布哈迈德,然后接着走尼罗河的水路。这条路已从人们的记忆里消逝很长时间了,后来,穆罕默德·阿里让一个小酋长再次把这条通道恢复。酋长阿巴布德在没使用指南针和任何仪器的情况下,便将这个艰巨的使命完成了,为此他的子孙被任命为沙漠之路的酋长。他儿子的名字叫哈里法,是公认的沙漠和商队的领头羊,他对每头骆驼收取少量关税,但保证旅行者生命和财产的安全。所以,阿特木尔通道也就成了沙漠中最放心的通道了。然而,即使这个酋长很有权势,也不能绝对保障通道的畅通无阻。
终于,胖土耳其人纳西尔乘坐他的木船来到了艾斯尤特,把我、本尼罗和赛里姆带上了船。他听了我们的经历,但无法理解巴腊克为什么对我们如此仇恨并顽固地追寻我们的行踪。他很庆幸我没有受到伤害。当我告诉他与总督船长结识时,他似乎有些不开心,所以我决定以后这件事再也不提及。
从艾斯尤特到科罗斯克的航行是有趣的。沿途可以看到、听到和了解到很多东西。我和纳西尔在帐篷下面坐着,在他情绪好的时候,还告诉他我的经历。但看来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了解我的过去上,而是用眼睛不断打量着我,他的目光使我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我,但却犹豫不决是否现在要告诉我。至今他没向我公开过他的所有打算。
我每天有机会看到他的妹妹几次,但她总是面上戴着面纱。她的两个黑仆却并不把自己的面孔遮盖,两个白人女仆虽也戴着面纱,不过没有她们的主人那样严密。有一次风把女厨法特玛的面纱吹开了,我看到了她的面容,她的头发束在了一起,出众的地方也没有。我确实很想一睹她女主人的芳容。
每当她来到甲板,刚好我也在同一个地方,我便能够向她问候,同时我也会听到她的回敬。她能这样做,是因为她还欠我一分情意。她的哥哥跟我说过,她头顶的秀发已经开始长长了。我的生发剂有用。她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十分悦耳。
我们到科罗斯克,下了船后。船长必须想办法让船穿过那些急流险滩,而我们则必须在陆上继续我们的旅程。我们人数是九个:纳西尔、他的妹妹、我、四名女仆、本尼罗还有赛里姆。木船立即离岸走了,我们却要在此地留宿。我们来到了小旅店,那里专门给妇女住的单间。
这是几天乏味的时光。我们需要骆驼,不过到处找不到。贝都因人故意不租给我们,他们想把价格抬高。为了消磨时间,我就到这里稀少的几处棕榈园去打鸽子,或者在尼罗河畔的沙地上静坐垂钓,这里的白天很炎热,坐在哪里都不得安生。晚上我们坐在一起拍着烟,感受着清凉的空气,这里的夜凉爽宜人,套着一件棉布大袍,感觉很舒服。
第三天的晚上,纳西尔和我又坐到了一起。我给他讲了几段圣经上的故事,他很有兴趣一般,他问我:“为什么你们西方人不允许娶几个妻子呢?”
“这很简单。因为上帝给亚当制作的女人只有一个。”
“你们允许和一个穆斯林女人或者说一个非教徒结婚吗?”
“不允许。”
“噢,安拉!怎么你们基督徒有这么多禁区呢!我们一点都不问女人们信仰什么。要是你真的爱上了一个穆斯林女人,你会不会娶她?”
“也许,但她一定要成为基督徒。”
“这她不会同意的,相反她会要求你成为伊斯兰教徒。”
“但这对我又是不能同意的。”
“如果她十分漂亮呢,先生?”
“那也不行。”
“而且很有钱呢?”
“不行。”
纳西尔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抬起眼睛看了我没多久后说:“我曾跟你说过,我以前见过你并了解关于你的事情,觉得你恰恰是我需要的人,我希望把你留在我的身边。请让我给你看点东西!”
他把一个信袋掏出来,打开后送给了我。这是满满整袋高面值的英国钞票。
“你知道这有多少钱吗?”
“这是一笔财富。”
“即使这样,这仅是我财产的很小一部分。现在我还打算给你看另外一件东西,不过你对将要看到的东西,一定要保持沉默。来吧!”
我感到,抉择的一刻到来了,他想争取我。可原因和目的是什么,我还需要等待。我们从他的房间离开来到院子里,走向通往他妹妹住房的大门。他按当地习俗用手指尖把房门敲了一下,一名黑人女仆开了门。他悄悄和她说了几句话,我们便被放进去了,接着他把我带到了里面的一扇门,指着那扇门对我说:“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这门并非是我们想象中的门,它仅仅是厚厚的棕榈叶做成的帘子,你能任意把它推开,甚至全部拿掉。我把帘子推向一边,走了进去。难以想象我所看到的一切,使我呆住了:叠在一起的几块地毯上,有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坐着。一条宽大的直至脚腕的女裤穿在她身上,两只光脚上穿着丝绒拖鞋,上身裹着一件与夹克差不多的上衣,红色的料子上绣着金线图案,最外面以及颈到脚的部位披着一件纱状的外衣,被珍珠和闪闪金片装饰着的秀发编织成了长长的发辫,而且每个手指上都带着闪闪发光的戒指,她的睫毛和眼眉都染上了黑粉,指甲涂的红色是天然的颜料。
她直看着我,半羞涩,半洋溢着希望,但没有说一句话。直白地说,我觉得受到了侮辱。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因此我说出了一句不大方的话来:“你是谁?”
“库木茹。”她微笑着说。
她的声音非常低沉。我感到有必要把我的第二个问题提出:“你知道我要来吗?”
“我哥哥跟我说了。”
“你病了吗?是不是需要什么药物?”
“不。你让我的头发又显出了光泽,现在我哪里都没有不舒服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见到我?”
“想?是我哥哥有让我见你一面的愿望。”
“那就请看我吧!请尽量仔细地看一下!”
我走近了她,飞快地原地转了三圈。欢快的笑容洋溢于她的脸上。
“噢,先生,我是常常能看到你的!我想说的是,你应该看看我,不是我看你。”
“啊,为什么呢?”
“我哥哥会跟你说的。”
“那么请告诉我,这次会面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呢?”
“是的,它已经结束了。我的哥哥正在外面等着你。”
我按照东方的习惯鞠了一躬,就走了出去。纳西尔站在外面,将我的胳膊拉住,又回到他的房间。和先前一样我们坐在一起,点燃了烟袋,这时他开口问道:“怎么样?”
“什么?”我回问道,因为我想不出到底要说些什么。
“你看见了她的美貌和可爱了吗?”
我又想起了集市上的姑娘,但仅仅在心里想。
“妙极了!”我献媚地说。
“不是吗?她真是美极了。”
“就像朝霞!”
“是太阳真正的光芒!还没有一个外人看见过她的容貌。除了我要让她去见的未婚夫,你是唯一获这个殊荣的人。”
“为什么刚好是我呢?”
“因为卡兰菲尔是她姐姐。”
“啊,她还有一个——”
“是的,她还有个妹妹,比她小一岁,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漂亮的小鼻子,闪亮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和她相差无二。你听到我说话吗?”
纳西尔发现了陷入了沉思中的我。
“是的,我听到了。”
“你也清楚了吗?”
“你今天赋予我的无限恩惠宽宏,简直让我无法明白和理解。”
“这我可不希望听。你不理解的东西,我向你解释清楚是很困难的。”
“那就不要说了!我不肯看到你难堪。”
“但你一定要知道,如果你猜不出的话,我只好向你明说了。我已经和你说过,我有意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清楚我的妹妹们都非常富有吗?”
“显然安拉对你要比对我好多了,富有的妹妹我可没有。”
“你不需要,因为你将娶到一个富有的妻子。”
“朋友,我不清楚还这样的事情,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要找一个老婆。”
“这也是没必要的。你不需要去寻找,你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个。”
“你还是收起来吧!我对你真诚的友谊让我不愿意抢走你的东西。”
“你没有抢我的,我并不想把我的一个妻子给你,反而是我的小妹妹卡兰菲尔。”
我的天!我陷入的是什么样的尴尬处境啊!我怎么才能摆脱呢?纳西尔这个行为违反当地的习俗和传统,不管是出于友谊还是出于自私都是一样。要是拒绝将是对他莫大的侮辱,就会把他竖到我的敌对面。我多希望这个可怜虫一点都没有这个想法啊!他能够把他的小妹妹,或者连同大妹妹和其他的女人都当作寿礼送给苏丹王!但千万不要送给我!他一直用眼睛盯着我的脸,想在我脸上猜出我的思想,但我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继续发问道:“我可以了解一下你的想法吗?”
“我的看法是,这是一个重要而严肃的问题,开玩笑是开不起的。”
“谁说我在开玩笑?我可是认真的。”
“不行,我是一个基督徒。”
“说白了,你喜不喜欢库木茹?”
“难道你认为,会有人做出否定的回答吗?”
“不,因为库木茹如同妩媚的折桂之冠,是美貌的样板。我让你看一下她,就是打算让你对我的小妹妹有个初步印象,至少卡兰菲尔会像库木茹一样让你十分欢喜的。你看,我现在对你做出了一切的让步,你该高兴地答应了吧!把手伸过来,让我们击掌为盟!”
他真的把右手伸了过来。我没有马上把手伸过去。
“不要操之过急!还有很多要考虑的问题。”
“还有什么?我可是都同意了呀?”
“那只是你了解的事情,还有你不了解的事情。你的妹妹有父母吗?”
“没有,我是她们仅有的监护人,她们必须服从我说的一切。我对此绝不怀疑,所以现在就已经把你当作是她的丈夫了,因此想让你加入到我的生意中来。”
他终于把真正的意图说出来了,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远方的雷鸣已经消逝,我本想避免的闪电又再次轰了下来。我知道他要说什么问题,我也做好打算好好对答,我知道,我们会因为这样而不得不分手的。我不能总是航行在错误的旗帜下,我必须表明我鲜明的态度,而这实际上也不会导致什么灾难,因为决裂迟早要发生。
纳西尔又端坐下来,似乎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开头,他问道:
“你知道收益最丰厚的是做什么生意吗?”
“是的,做药材生意。”
“噢,我还了解另一种收益更大和更快的生意。药材商还必须购买商品、还要付钱,但是我提到的这个生意,商品是可以白白得到的。”
“你是指偷盗或者抢劫吧?”
“你的词句使用得有些过分刻薄。”
“不。我想象中最坏的生意便是这些,因为它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商品可以白白得到,而且要付出比高于一切的代价。”
“什么代价?”
“清白的良心和永恒的虔诚,金钱都宝贵不过这些。”
“我才没有指那种卑鄙的抢劫和偷盗。”
“我明白。你说的是贩卖奴隶。”
“正是。”
“你还记得,你在开罗对这个问题是怎么说的吗?”
“是的,我还十分清楚的记得。”
“你当时说:你没有捕猎黑人的打算,现在看来你改变初衷了。”
“我现在的打算和当时完全一致。让我为我刚才说的话加一点说明!我说:我没有捕猎黑人的意图,不过我决定去购买他们。”
“这就更使不得了。教唆犯为什么要比普通的窃贼遭受更严厉的惩罚呢?仅仅是他唆使别人去偷盗。这里也差不多,如果没有奴隶贩子,猎奴匪便就不存在了。”
“你完全忘记了,奴隶制度曾一度神圣。早在我们祖先时代就有奴隶了。而且我们这儿的人有自己的习俗,缺少奴隶制,它是无法存在的。”
“对此我们可以不断整理,但我不愿意这样做。我对捕猎奴隶的行为表示谴责。”
“你随意,可以进行谴责,我并不反对。捕猎你也不必去做,如果你能听我现在向你提的建议,另外一种想法你就会明白了。”
“肯定不会!”
“你先听我说!以前我就认识你,一直把你看成是个果敢而有作为的男子汉。你在过去数周内所经历、所做的事情,再次向我证明,你可以把所有的危险控制住,而且能在最危险的处境下找到最安全的方向。因此我才决定,把本打算以后再对你说的事情现在就和你说了。我将尽量简单地说。”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样。”
“好,我认识一个着名的猎奴者,他——”
“你说的是不是勇敢者伊本阿西?”我把他的话打断。
“我说的是谁,只有经过你同意我的建议之后才能对你说。我和这个人建立了联系,为了保证他对我忠诚可靠,我决定让大妹妹嫁给他,当他妻子。”
“是他要求的吗?”
“是的,对此我们都达成了协议。我将在喀土穆北边建立几个秘密据点,因为那里是不允许贩卖奴隶的,而我的妹夫则准备捕猎奴隶,然后把他的猎物收到尼罗河沿岸的某些地方。有很多人迹罕至的岛屿和河滩在这一带,你的任务是把这些地点找到,把奴隶给我运送回来。这就是你的工作,因为这样你得到我的小妹妹为妻和三分之一的所有收益。此外我已告诉了你,我的妹妹是很有钱的。”
这和我估计的使命差不多,但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我愣住了,盯着纳西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你没有想到回报竟如此丰厚的吧!”他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会接受的,因为你并不傻。但我仍然给你时间考虑到明天,因为——”
“就把考虑时间免了把,”我打断他的话,“此时此刻我就可以给你答复。”
“那就说吧!我相信你会欣慰地接受这个建议的。”
“等一等!那么说这笔生意有三方参与,捕猎奴隶者、奴隶贩子和我?”
“说的对。”
“你建立秘密据点的目的是贩卖和便于继续运输。这对你来说没有危险,因为你随时可以推卸责任到别人身上,而猎捕奴隶者的风险也不存在,因为在袭击黑人村庄时,他在战斗很远的地方。而我要夹在你们的中间,我必须去秘密营地接出奴隶带给你,这就要经过荒野地区还有敌人的领地。此外我还有抵挡官兵的缉捕的必要。”
“你说的都对。可以对付这些危险的最佳人选正是你,所以我才选择你。”
“我很高兴,你把我当成一个勇敢的人,但我却高兴不起来,你让我在这样一个领域里表现勇敢。奴隶制度是人类的耻辱,捕猎奴隶根本就是犯罪、为天理所不容。我一定不会为了钱而故意去犯即使是最小的罪孽,更不会在我的良心上沾满血污。你竟交这样一个使命给我这个基督徒去干,实在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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