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临危受命(2)
纳西尔彻底失望了,我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你确定你的答复是这个吗?”他迟疑地说。
“正是这样。”
“请考虑收益!”
“我更需要一个清白的良心。”
“那么我的妹妹卡兰菲尔又如何呢?”
“随你给谁去吧!”
“你是对她表示蔑视吗?”
“不。你要把姑娘给我,这是对于你们的习俗是相违背的。我本应为此感到荣幸,可惜缺少享受这位妩媚和绝色姑娘的青睐的福分。我不想侮辱你,请你原谅,我的行事都是根据我的信仰准则而行,让我们和平地分开吧!”
说完这句话我就站起来了。纳西尔也站了起来,气愤地把烟袋扔到了地上。
“和平地分手?这可能吗?如果我们分手了,我们就成了毕生的敌人,是死敌。”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这是很清楚的,你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你是总督船长的朋友,而且要前往喀土穆拜访他。另外你还打算寻找奴隶贩子伊本阿西,而且——”
“噢,你的话表明,同你建立联系的就是他了?”
“我什么都没有承认,你从我这里也没有没听到什么!你现在对我知道得太多了,要是我们分手,你对我的威胁就比任何人都大。所以请你再考虑一下,能不能改变你的决定!”
“我不需要考虑了。”
“好吧!我们再见吧,我很遗憾,为你担待那么多的好事。”
他的脸色完全变了,谦逊和真诚消失了,威胁和仇恨取而代之。从他闪光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从这一刻开始,他已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了。
“做了好事?”我问得很平静,“我吃你的睡你的,是因为你着急地邀请我。如果我拒绝,是很不礼貌的,你认为这是做好事吗?”
“我帮你把路费付了,而且还给了你钱!”
现在能够看到这个人的下流嘴脸了,这就是一个奴隶贩子的嘴脸。若是换成另外一个人,恐怕会当面把这些说出来,我没有这样做,而是把我的钱袋拿出来,把他给我的钱一一数出来,扔到了地毯上,然后我就走了。当我的脚步到门口时,他又喊道:“停下!你真的不想再考——”
我接着往前走,对他的话没有理会。他突然在我身后吼了起来:“走吧,狗崽子!今天开始你要留神我!”
我无法入睡,我必须先稳定下激动的心情。所以我走到旅店外面,越过守夜的卫兵,穿过村子向沙漠漫步而行。我在开罗如此轻信这个纳西尔的胡说八道,这种疏忽是无法原谅的。我把钱全部都还给了他,现在我站在遥远的努比亚沙漠之中,身无分文等待着返乡,这并没有让我害怕,使我震惊的是对自己的经历的一切的巨大失落感。我确实没有料到,纳西尔竟会是这样一个人。
我约莫走了一个小时,就听到远处有奇特的声响传来,像是风吹过竖琴的声音。这个声音越飘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这时我明白是女人的歌声和六弦琴的弹奏。一个骑骆驼的人出现了,满月的光辉中,他手中的长矛在闪着光芒,见到我,他故意从我身旁绕了一个大圈。他身后有十二匹驮着轿子的骆驼跟着,轿中传出的是女人们的歌声、笑声和说话声。她们身后都是一些全副武装的男人。这些使我回忆起了诗人弗莱里·希格拉特《幽灵的商队》中的诗句。
我立即就猜出了,这是将女奴秘密运往埃及的队伍。人们强令这些可怜人在途中唱歌和说笑,让她们不过于忧愁而把最后出售的价值都失去。队伍可能是来自阿布哈迈德,但在科罗斯克是不敢停留的,怕被人看见。
我返回去在旅店的床上躺下,但无法真正入睡。这并不是由于我失去了纳西尔的友谊,或者是对他的威胁感到恐惧,不,我只是非常需要考虑其他的问题。
尤其是有关于他和猎奴匪伊本阿西的关系。我想了解这个人在什么地方,为了能够知道他的住处,我必须一步不离地盯住纳西尔。现在我和这个土耳其人断裂关系了,得尽力帮马布德的向导把他失踪的兄弟找出来。
我很早就起了床,在旅店门口坐着让店主端来咖啡。当我正在打量已经苏醒了的牲畜的活动时,远远就瞧到一个骑骆驼的人向旅店奔来。因为距离远还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的骆驼一定是一头好坐骑,因为它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靠近,就好像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一样。最后我了解到他就是总督船长的副官法立德,我站起身来打算迎上去。他看到了我,驾着骆驼向我跑来,并让骆驼跪倒,从鞍跳下来。
“你怎么会到科罗斯克来?”我惊奇地问,“我想埃米尔现在可是在喀土穆啊?”
“阿赫麦德原来是在那里的。我过一会儿再告诉你他现在的驻地,我现在必须先找村长说话。”
“村长都起床了。我刚才还看到他跪在茅屋前做着早祷。”
我给他指出茅屋的方向,法立德迈步走了过去,把命令传达给村长。
他的骆驼在我身旁跪着。这一头骆驼漂亮而昂贵,全身呈鼠灰色,是一头真正的骑驼。副官急急忙忙到这里是为什么呢?这种骑驼有时一天可以连续地跑一百公里的路程,而且它是接受了良好训练的,当我抚摩它时,它睁大眼睛亲热地朝我看来,而不像有些野骆驼在生人面前既咬人又踢人,或者往人身上吐口水。我正抚摩着这头骆驼,突然赛里姆从房里走到外面。他好像在找我,因为他马上向我走来。
“先生,这个坏消息我听到了,我现在希望向你提出一个紧急请求。”
“什么请求?”
“纳西尔是不是和你结仇了?”
“谁说的?”
“他自己说的,而且不允许我再同你说话。”
“而作为他的忠实总管的你却立即前来找我,将他的禁令违反了?”
“是的,我这样做了,因为你明白,我更喜欢你而不喜欢他。”
“是的。没错,”我回答说,尽管他做了很多让我恼火的蠢事。“你想向我提出什么请求?”
“我不愿意留在纳西尔身边了。”
“啊!这是为何?你在主人那里不好吗?你对他不满意吗?”
“在那里我觉得很好,也很满意。但从艾斯尤特到一路走到这里,他讲的很多事情,让我很不高兴。”
“什么事情?”
“现在我还是他的仆人,我不知道出卖他应不应该——”
“你是说和贩卖奴隶有关的是?”
“正是,正是这样!我打听到,你已知道他是个奴隶贩子了。”
“没错,我已经知道了。”
“那这件我跟你说的事,就不算出卖他了。他要求我仍然做他的仆人,要是我这样做了,要是被人逮住,会有很糟糕的后果。”
“你是不是又害怕了?”
“害怕?不,你知道,我可是全部贝都因人的最大英雄,我能和一千个勇士较量,我宁肯有机会如同英雄一样战死,但我不希望被奴隶贩子的营生所牵连。”
“你这种想法值得赞赏。”
“你对我的想法表示赞成?”
“是的。”
“那我马上就和他解除主仆关系。可以后我要怎么打算呢?我如果讨厌你,是不会向你提这个问题的。可是这件事是我心里的一块疙瘩,所以我想向你提一个建议。”
“说吧!”
“你看,先生,你很聪明,掌握所有的知识,能够深入地了解一切秘密,但你的缺点很明显。”
“是什么?”
“你少了一个仆人,比方说我这样的仆人。如果我能随时在你身边,你受到的尊敬会超过现在百倍。”
“你是打算待在我身边来?”
“是的,先生。”
“这不可能,因为你的勇敢时刻挂在口头上,我受不了。我随时都可能遭谋杀和袭击的。”
“噢,你不必担心这些。如果由于我义愤填膺而开始一场战斗,我会一个人去完成它,你会从中把我的全貌都看明白。你不会为我而陷入危险之中的,正好相反,我将随时准备着为你奉献我的英雄力量。”
“你还是把这个力量留下不要奉献为好,这样对你我都有益处。”
“你的调遣我很乐意听从,完全按你的吩咐行事。你认为我的建议如何?”
“我还要考虑一下。”
“先生,这还需要考虑吗?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像我对你那样敬重对待主人了。”
“可能,但我已有了一个仆人。”
“本尼罗?这个青年人能有何用处?他打过几次仗?取得过多少胜利?”
“他尚且年幼,说不准会成为比你还要伟大的英雄。”
“这我不信。本尼罗对教诲不听从,不服从我,而且老是和我作对,不肯学习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你见多识广,应该谅解他。如果你能和他好好相处,我会高兴的。”
“如果你愿意,我很高兴这样做。我将对他的弱点表示容忍,用坦然、耐心对待他的愚蠢。”
“现在你去找他,告诉他,你打算留在我的身边,我将听取他的意见,然后才有所决定。”
“怎么?作为一个着名的先生的你,竟服从一个仆人的意愿?”
“不是服从,但他的感受我要照顾到,因为本尼罗将和你共事。”
“先生,可以享受我存在的光辉,他会感到非常荣幸。既然你愿意,我就和他去说一下,然后再和你报告,他对我的到来是如何感到幸福的。”
赛里姆走了。我真想偷偷听一下他和本尼罗的谈话,因为在这两个仆人之间已经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关系。他们之间友谊很深,但又从早到晚争执不休。虽然赛里姆有缺点,但心地善良,在不需要勇气的事务上,他的处理是可靠而细致的。对他时刻吹嘘自己是英雄的病态,人们应该体谅。本尼罗引起我的同情,他严肃话少,虽然年轻,但却有自己的见解,甚至比起某些年纪大的人也厉害。他的敏锐令人赞叹,他的行为,虽然迄今只是表现在普通事情上,但能够看出,在需要的地方他会显现出他的勇气来的。
他们两人搅成一团,就是一场热闹的戏剧,会给无聊的寂寞带来欢乐,所以我比较希望接纳赛里姆到我身边,而因他加入所需要的费用,我只能设法筹集。
此时我看到那个副官走出了村长的茅屋,村长也跟了出来,并反常的不顾及他作为村长的尊严,奔向河边。副官来到我的身边,取出骆驼驮袋中的烟袋,装满烟草,在我的身旁坐下,我替他把烟点着。
“你骑的骆驼多好啊,”我开始说,“在它的背上飞越沙漠,绝对是一种享受。”
“这种享受你马上会得到的,”法立德回答说,“因为你就得到它。这是埃米尔为你租的。”
“真的为我吗?怎么他也会想起给我送匹骆驼来呢?”
“埃米尔不仅把骆驼给你送来,还让我转告他对你的请求,你愿意听一下吗?”
“当然。”
“你经常来往沙漠中,对人和动物的足迹都善于分辨。他让我问你,是否——”
他突然停住了。
在前面提到的店铺周围,一群赶着骆驼的贝都因人出现了在哪里,他们来自附近的村庄,打算把骆驼租赁给要在沙漠中前行的旅行者。纳西尔在旅店中看到了他们,走出了店门,打算同他们谈生意。由于我们正好坐在门旁的墙角处的缘故,所以他没看见我们,径直从我们面前走过去和那些人打招呼去了。副官一见到他,就把谈话停止,用阴郁的目光向他探视。
这时胖子把身子转过来,看到了我们。看他的表情,可以明白他不认识这位副官。副官站起身来,在店门中间挡住了纳西尔的去路。
“看来,在这里我要经历一次不寻常的意外了。我们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见过面?”
“我见过你?从来没有。”纳西尔十分傲慢,同时向副官抛过一瞥藐视的目光。可以弄清楚,他说的是实话。
“也许你没有注意到我,但我却认识你。”
“这对我有什么关系,很多人都认识我。而我和你有关系吗?让我过去!”
“请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因为我希望听到你的名字。”
“去问别人吧!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你别搞错了!或许你知道总督船长吧?”
纳西尔的脸上表现出了一丝抽动。现在,他抛向穿着普通努比亚服装的对手的目光开始有些迷惑了。
“当然我知道,人人都知道。”他回答道,这次倒是挺客气的。
“你当然也明白,总督船长拥有某些特权,往往比某些法官还大吧?”
“这我知道。”
“我是‘猎隼号’快船的副官,我很好奇你的面孔。现在你肯和我说话了吗?”
“你得先把你的身份证明一下,确如你说的那样。”
“你确定要这样要求吗?那好吧!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去找村长。不过我们的谈话就是官方的正式谈话了,本来我是打算有礼貌地和你私下交流一下的。”
“其实我也是一个讲礼貌的人,那就请问吧!”
“我再说一次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穆拉德·纳西尔。”
“从哪里来?”
“从伊斯梅尔附近的尼夫。”
“你的行当是做什么的?”
“商人。”
“嗯,是个商人!营生是什么?”
“所有可能的生意。现在我要去喀土穆去购买扁豆叶、橡胶和象牙。”
“其他东西你也出售过吗?”
“是的,经常。”
“我指的是活物——奴隶?”
“这我到没有想到过。我是一个良民,违法的勾当从来不做,国王的命令也从不违抗。”
“如果是这样,当然不错。或许你知道这个地方——巴艾比亚河旁的艾考亚吧?”
“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一个商人竟然对这个地方不了解?这是很可疑的。有批奴隶一年前被从卡拉纳克沿着水路运至艾考亚,有人打算运他们到梅萨拉米去贩卖。我们袭击了奴隶贩子,把奴隶解放了,那个逃跑的奴隶贩子头领,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向一个被我们逮住的贩子询问他们头领的名字,他跟我说了,但他的名字和你现在说的不一样。”
“这说明你说的那个人并非我。”
“但也可以充分表明你的名字很多。我当时看到了他的脸,而且记忆深刻。”
“先生,我是一个诚实的商人!这位先生能帮我作证。他对我很了解,打算和我一起去喀土穆。”
这已不只是大胆可言,而是恬不知耻了。
“是这样吗?你认不认识他?”副官问我。
“我认识他,就像他本人称呼的那样。”
“他对你怎么说的?”
“正像纳西尔对你说的那样。”
“猎捕奴隶的事他没有说到吗?”
“说了,是昨天晚上才说的。”
“他说什么了?”
“纳西尔想将妹妹嫁给我,但我要同意帮他做奴隶生意。”
“请叙述得详细一点儿,先生!”
照他要求我讲述了情况,因为我找不到为讨好纳西尔而保持沉默或替他撒谎的必要。纳西尔咬紧牙关盯着我,他的眼神想在对我说,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向我发起血腥的报复。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的?”
“先生,那些话,我是有我的理由的。这位德国先生要强行让我无偿地把他带走。从艾斯尤特到这里,他用了我不少钱,为了摆脱他,我迫不得已说我是一个奴隶贩子,而这很有效,他感到恐惧了,立即就和我分了手。”
“刚才你还说,他要和你一起旅行去喀土穆。”
“我只是向他做了许诺。”
“听着,你属于可疑的人。你能证明,你真的是来自尼夫的商人穆拉德·纳西尔吗?”
“是的,我手上有两份护照,一份经由大君主签发的,另一份经由总督签发的。”
“拿给我看看!”
“那么请你随我到我的房间去。”
副官跟去了,出于好奇我等待着还会发生什么事。没多久他自己走了出来,有些失望地跟我说:“两份护照没有问题,穆拉德·纳西尔还有他的妹妹库木茹往喀土穆去。我把他的东西都检查了,没有发现可疑的物件,但我还是坚信,他就是那个奴隶贩子。”
“我也可以对天起誓,他昨天向我提的建议完全是实实在在的。”
“这我相信,因为我了解到你很聪明,不会受他的骗,但现在我抓不到他的把柄,至少今天没有。我们不可以让他发觉,但必须时刻盯住他。好,现在我们再把刚才中断的谈话继续谈下去吧。”
“我们在这里会受到干扰。你的烟袋就放到旅店去,河边倒是个散步的好地方,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其他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法立德根据我的要求把烟袋放回骆驼驮袋里,紧接着我们走向尼罗河畔。我看到有一艘小船在河上行驶,一个划手正奋力向上游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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