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初战告捷(1)
我向南方行进。北部的山丘群不见了，在我周围是单调的一望无际的旱海。就算有人陪同，这种荒寂也是很无聊的，而孤身一人时这种压抑感就相当严重了。一种恐怖的气氛围绕着我。面对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你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可怜的虫子，威力无比的大自然告诉你的，是千篇一律的干枯贫瘠。我觉得，眼前的沙漠似乎在上升，但头上的天空却在下降，处在中间的我将会被压得粉碎。我看不到生命，至少我想应该听到些什么才行，最后，我犹如一个胆小的孩子在黑暗中走路，吹起了口哨。
我的骆驼竖起了耳朵、行动加快。我的口哨声对骆驼产生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实在令人惊奇不已。负担沉重的“沙漠之舟”虽然相当劳累，但只要听到骑手吹起专有的哨声，它就会重新获得力量。它把我吹的口哨看成是是催它快走的信号。
前两天的行进，我必须为照顾我的同伴放慢速度，如今我再也不必照顾什么人了。我想测试一下这头骆驼到底能跑多么快，就用爱抚、呼叫和口哨催它快跑。我们似乎像飞起来一般了，就算是阿拉伯良种马也无法和它相比。我们飞奔了一个小时，骆驼既未出汗，也未气喘吁吁，而且它似乎很快乐。当我想让它停下来时，必须采用强制的手段。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我有时穿过一片河滩地，与之前同等的荒凉，只有一种类似含羞草的植物，叶子已经颓然，秃秃地立在那里，这是此地残存的唯一的植物，有种凄凉悲伤的感觉。这里只有在雨季才会变成一个水洼。半天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发现任何驼队的踪迹。太阳越来越低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同尼罗河畔迪纳雷村一样的纬度。我停了下来，再往南走，我必定不会碰到猎奴匪帮了。我下了骆驼，休息了会，同时骆驼得到了水囊中的几杯水和一把枣子。
天色暗了，我又上了骆驼往回走。这真是很好的旅程！独自一人，真正的独自一人！然而却不寂寞：下面是死亡的荒漠，但上面闪耀着光辉，星星在那里闪烁，用闪耀的话语在讲述着源远流长的故事，用父亲般的手指引着人穿过这寂寥的沙漠。在一个星光灿烂的沙漠之夜，会触发什么呢？谁又能够把对它的回忆描写出来呢！
返程没有白天那样迅速，我需要留神不要走错方向。星光闪耀，几乎可以照亮我白天留下的足迹。依旧清晰，因为我的骆驼白天奔跑，所以在沙地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这头优秀的骆驼似乎一直都不疲劳。为了考验它的耐力，我有吹起了口哨，直到嘴吹痛了，才停止。
黎明刚刚出现，我感到身体很疲劳，不过精神却比昨天还爽朗，原因是我已经离水井不太远了。大概，最晚到中午就能回到井边，因此现在不必过于着急。我让骆驼减缓了速度，很高兴我能顺利准确地返回来。现在我还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直向北蔓延着的足迹。
估计九点钟，我看到了山丘群，接着又看到了包围着水井的那三个高地。不知情况怎样呢？没出事情吧？我不由地加快了骆驼的速度，没多久便将它停了下来。出事了，肯定出事了！我看到左边有乱七八糟的足迹，一直延伸在三个山丘的后面，接着从右边又出现，向北方延伸。这表明，有人来过，随后又离去。从足迹的宽度看，这里肯定来过不少骑手。
我赶忙让骆驼向前走去，把猎枪搭在驼鞍上，随手又取出一支手枪来。我从左边绕过山丘，下了骆驼，匍匐前进，直到我从两个山丘间看到了水井。我径直看到，水井已被盖住，和周围的地面取平，却空无一人。
从足迹看，大概来了五个人。不会是我的三个同伴看到生人来时，马上出发去找军士了吧？五个人的足迹直向水井。我细看了向北去的足迹。有八只骆驼的足迹，毫无疑问。首先是我的三个同伴，接着是五个陌生人。但接下来呢？噢，不对！所有的足迹都是同一时间留下的，八只骆驼是一起离开水井的。我害怕，但我尽力保持镇静，根据骆驼清晰的蹄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估计在一个小时之前。换句话说，如果我的同伴还处在危险之中，我有机会去帮助他们。
我向水井走去。只见在左边的山丘脚下，有一座原来没有的沙土堆。估计约两米长一米宽，似乎是一座坟墓。
沙土很松散，我挖开看了。这时我发现不远的地方有血迹，这里曾流过血。坑里躺着的是谁呢？我赶紧扒。一只光着的脚出现了，随即又出现了一只。
我要不要把整个尸体都挖出来呢？我已经等不及了。我抓住两只脚往外拉，最后把整个尸体拉了出来。
感谢上帝，他既不是本尼罗也不是法立德或赛里姆！尸体是一个陌生的、晒得黑黑、满脸胡须的男人。他的胸部开了一个很宽的伤口，他的心脏有致命的一刀。
他是谁呢？是谁杀了他？一种欲望驱使我赶紧去追随这些足迹，我镇静下来，我必须镇静和思考，仔细观察。接下来的情况我可以看清楚了，也能够明白这里发生的事情。五个骑手到这里来过，并且不怀好意。我的同伴进行了反抗，甚至杀死了对方一个人。但他们被制服，并被绑架了。接着死者被埋葬，水井被覆盖，痕迹抹掉了，只有血迹还留在这里。
很明显，我的同伴正相当危险，但我不能去追他们。我爬上曾睡过觉的山丘，环顾了一下四周。从这个角度我也许可以发现些别的东西。是的，我没有想错！我找到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估计约离包围水井这三个山丘一千步以外，那里有一片孤单的高地。
我看到在它中间，有个人慢慢又犹豫地向这里走来。他很瘦，很高，身着白色的大袍，头上包着同样颜色的巨大头巾。他绝对是吹牛大王，我的多嘴仆人，那个老调皮蛋！
“赛里姆，赛里姆，是我！”我向他喊道，“不必害怕！快过来！”
“正是，正是这样！”他吼着回答我，接着迈开大步急速赶来，一眨眼，他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此时我已经再次下到尸体旁边。
“感谢安拉，赞美安拉！先生，你可来了！”他问候我说，“太好了，我一直相信你会帮助我去救法立德和本尼罗的。要是你害怕，那我就一个人去。”
“别吹牛了！这次你必然先逃了，不然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噢，先生，你为什么这样看待我呢！我这是明智的做法，你应当赞赏我。我把自己保存了下来，这样能够救我们的朋友。”
“你之前该去救他们！他们到哪里去了？”
“那个方向。”他指着足迹远去的方向。
“你无需告诉我这个。和谁一起走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你应该清楚，攻击你们的那五个人是谁？你们必然和他们说话了。”
“当时我不在。”
“你在哪里？”
“我在山丘后面。”
赛里拇指着他返回来的那个方向。
“啊，你是逃跑了吧？”
“不。我只是选择了一个有利地势，那里更适合自卫。但是他们两人不够明智，没有追随我的脚步。”
“我明白了，美化自己和寻找借口在我这是行不通的。你们没有看到那五个人来吗？”
“没有。”
“你们没有人监视吗？”
“有的，是我在值班。”
“你当时没注意到他们来吗？”
“先生，我无法看到他们。那是正是早祷的时间，我面对麦加方向，跪在山丘上，但那五个骑手却是从西边来的，因此我无法发现他们。”
“说谎！地下的痕迹告诉我，袭击是在那之后才发生的。要是你跪在上面，就会被他们看见，那你第一个逃脱不了！”
“我实话实说的，先生！我当时在深沉的祷告。”
“睡熟了吧！快承认吧！你睡着了！”
可以想象，我的声音很严厉，这使这个罪人很是吃惊。他尴尬地低下了头。
“你就没有过在祷告时睡着的经历吗？祷告越是虔诚，就更易入睡。”
“时间紧迫，就算你说了半句实话，换句话说，你在值班的时候睡着了。在你醒来时，你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我当时没有看到，我只是听到下面水井旁有人大声喊叫。我坚定地爬到山丘的边缘向下看，那里的景象很恐怖。”
“是什么样的景象？”
“副官躺在地上，与两个男人厮杀，而其他三个人制服了本尼罗。我们的三头骆驼卧在旁边，他们的五头骆驼在山丘外边。”
“不是骆驼！我想清楚人在干什么？”
“本尼罗拔出刀子刺中一个人的心脏，接着被另外两个人打倒在地。”
“那么你呢？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先生。我的凛然驱使我向敌人冲去，不过，要消灭他们已经为时太迟了。我遵从了我审慎的思考和我的清醒的理智，对我来说，要是我参与进去，只能给同伴带来不利。我必须保护好自己，这样可以解救他们，而且必须得有一个人在这里等你，告诉你，这个人只能是我了。先生，我说的在理吗？”
“没错，你的理智很是清醒，但无法相信。继续讲下去！”
“我因为没被人发现就从山丘后面跑了下去。我擅长跑，尤其是当朋友需要帮助和保护时。”
“没错，你已经证实了。”
“我撤离到了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山丘上面。”
“你撤离？我看你就是被驱赶的猎狗那样逃之夭夭了吧！”
“我必须要尽量快速和灵活地撤离，因为这是为了救出朋友。我隐藏在山丘后面，不让人发现我。接着我看到这些匪徒们带着两个俘虏向南离去。”
“他们是不是被捆绑着吗？”
“也许是。但我没有看清，我们的距离大约有一千步远。我注意到他们是六个骑骆驼的人和两头空骆驼。接着我就在那里等待你，有一个的骑手跑了过来，他让骆驼跪下，下来后慢慢地爬向水井边。我看不见脸，但从体形和衣服上我断定是你，我便走了过来，看到你站在山丘上喊我。如今你已经听到了一切，可以肯定我是像一个男人和英雄那样行事的。”
赛里姆说得洋洋自得，最后我失控了。
“男人和英雄？你吗？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大的蠢货和胆小鬼！”
这确实很粗暴。但同令人毛骨悚然的谩骂比较，蠢货这个词几乎就是一种表扬。但赛里姆忍不了，他高声喊了起来：“你说什么？这就是对我的报答吗？我希望的是夸奖和赞赏——”
“赞赏？”我中断了，“我只认为你是个废物，一个只会说大话、一个没用的人，胆小如鼠的人。你要是能像一个男人和英雄那样，就算只像一个勇敢的男孩做得话，那法立德和本尼罗如今就会是水井旁的胜利者。这样一来，我才能承认你是勇敢的人。”
“先生，我不清楚你的意思！”
“那我就说得再清楚一些。你睡觉了却没有站岗监视。因为你的疏忽而产生的后果，照理你应该承担全部责任。你的两个同伴在睡眠中被偷袭，同山下同五个敌人进行搏斗，他们不能使用火器。事实上本尼罗还是个孩子，刺倒了一个敌人。但是你呢？你当时身处在一个很有利的制高点上。你身上带着武器，现在它们依旧在。你当时如果在这样一个有利的位置上开枪射击，估计可以使同伴喘一口气。但你很害怕，你逃跑了，没有管别人的死活，反过来还吹嘘你的理智和冷静。要不是我可怜你那无休止的愚蠢，此时我就会让你的理智立即热起来。即使如此你竟敢对我说，要我自己去解救被抓去的人，但是我没有这个勇气！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呢？”
赛里惭愧地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地下，似乎是一个受罚的小学生，不敢正视我。
“好，你说说看，我刚才说的有错吗？”
“是的，是这样，先生！”他低声又说出了他的口头语，很明显不愿意。
他的声音特别奇特，使我的气愤突然消失了。能怎么办？他只有一只兔子的胆量。而且他吹牛的恶习呢？依照一般的经验，最大的胆小鬼在口头上必定是最大的英雄，因此我稍微缓和了一些对他说：“你说实话，我希望这是你改正错误的开始！”
“噢，先生，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我们不争论这些。最坏的是本尼罗和副官的处境。我们必须去救他们。”
“当然！可怎么做呢？”
“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抓走的？”
“还不到一个小时。”
“他们骑的什么骆驼，是驮货物的骆驼吗？”
“不，全都是轻便的骑驼。”
“那我们就更不能浪费时间了，我要马上出发。”
“你？没有我吗？”
“那好吧，你也走。我不想带你，但我还想给你一个机会，同意你跟我走。”
“但是我没有骆驼了！当时匪徒们把我的骆驼带走了。”
“很明显，他们的智商并不高。在现场有三头备了鞍的骆驼，但他们捉了两个俘虏，他们本应想到，自然有第三个骑手在，应该去找。你应该庆幸，他们没有这样做。”
“噢，不。那样我会同他们进行生死搏斗的——”
“住嘴！我如何看你的战斗勇气，你已经清楚。我觉得，最好不带上你，不然你会把一切都弄糟的。我现在骑骆驼去追他们，你就步行着跟上来。”
“这是不可能的，先生！我不可能追上你的。”
“这很容易。敌人是一个小时以前走的。有两个小时我就追上他们的，接着我再等你。”
“等我去一同战斗吗？”
“不可能！等你去的时候，我已经结束了战斗。你必须要快速走五个小时才能到达。你认为我会为了你的赫赫有名的勇敢把敌人放在那里不动，在那等你三个小时？况且我也希望你能抓紧时间。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等你太久。你一向吹嘘你的长腿怎样跑得快、怎样有耐力，现在就证明一下你没有吹嘘！”
我向骆驼走去。在我做出样子要上骆驼时，他胆怯地说：“你确定不带着我就走吗？你不可以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要是你当时能扞卫你的骆驼，至少它现在就在这里。我知道，你害怕一个人在沙漠里走路。就当做你改正错误的开始吧！”
“我并不害怕，一定不。但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呢？骑到你的身后。”
“那好吧，”我浅浅地笑着说，“但我申明，我是要直接冲向敌人的，为了救出同伴，我不怕受伤也不怕死。敌人必然要反抗。”
“这和我没关系，”赛里姆又退却了，“我估计你的骆驼虽然也能驮得动我，肯定会影响你的速度，可能会追不上敌人。因此你还是自己先走吧！我会尽量赶过去。”
“好！”我笑了，“你无药可救了。你不会迷路的，足迹很明了，就算是盲人，也能摸着它们走。拿好你的武器，因为可能有凶狮和猛豹！”
我上了骆驼，听到赛里姆在身后大声呼喊：“凶狮和猛豹！上帝救救我！先生，还是带上我一起走吧！”
我回过头来，见他正向我飞奔着，他的大袍像一面旗帜在风中飘扬。我不理会他的呼喊，赶紧加速驱赶我的骆驼往行进。
我的骆驼从昨天一早就不间断地奔跑，它现在仍能有这样的速度，这真让人吃惊，但一头骑驼紧要关头就得这样，甚至可以对它要求更高。因此，它也受到了主人的格外爱护和像对孩子一样的保养。
我的骆驼此时又达到和昨天同样的速度，并且跑得那样安稳和轻松，使我感到像在摇篮里一样轻微地摇晃着，丝毫感觉不到地面的坎坷不平。而这种坎坷不平在这里随处可见。地势在不断地变化，有时是沙土，有时是丘陵，越往前，越是高低不平。所幸的是地面的足迹依旧清晰，就算在沙地结束以后，我也不会迷失方向。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我走入了两座低矮山丘的中间，注意到我追踪的对象正在远处的一片沙地上。我赶忙拿出望远镜，在行进中对准了那些人。在奔跑的骆驼上使用望远镜，是需要有技巧的。我清晰地看见了那些骑手。两人走在前面，别的两人牵着空骆驼走在后面，中间是两个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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