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校长舒马赫
“对了，同学们，下周我们学校要举行运动会。注意，不是一般的运动会哦，是趣味运动会，大家可以踊跃报名哦。”快下课时，班主任石榴香笑眯眯地说。
……
石榴香前脚一走，麦子舒就欢呼着跳上桌子。
“开运动会了——”
他手持文具盒当麦克风唱起歌来。
“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为——梦——想，千——里——行，相会在北京……”
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主题曲《我和你》很抒情，跟麦子舒一向擅长的爵士风格大不一样。所以他像被捏住脖子的老母鸡一样，唱得气若游丝。
“难听死了，你可不可以闭嘴！！”陈如丝正争分夺秒地看新买的《女巫》，她很喜欢罗尔德·达尔的作品。可是麦子舒就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扭来扭去，令人崩溃。
“听说，我们的趣味运动会也有自己的主题曲，而且这首歌的歌词是校长先生亲自写的。”消息灵通的毕盖茨窜上讲台宣布。
“校长先生……我……我还没见过校长先生呢。”冯雨婷迷惘地说。
“是啊，你又胡说八道了，校长在国外学习，一直都是Mr李代管学校。再说了，校长又不是作曲家，就算他是作曲家，一个运动会犯得着写一个曲子吗……”胡蝶飞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叭叭地响着，义正辞严地戳穿毕盖茨的谎言。
要是放在过去，赛隆索会觉得胡蝶飞说的一定有道理，可是现在赛隆索却有了自己的看法。校长为运动会创作主题曲，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总之，我还没见过会作词作曲的校长。”麦子舒肯定地说，他忘了自己才读小学，加上幼儿园总共只认识两个校长，不，就一个，现在议论的这个还没见过人影呢。
“校长先生……”不知为什么，冯雨婷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肥头圆耳神气活现穿着宽大西装的影子。
麦子舒继续捏着嗓子唱《我和你》，鬼哭狼嚎余音绕梁，顽强地在陈如丝耳边挥之不去，陈如丝叹了口气，放弃了看书的念头。
“我说，你们听过台湾诗人詹斌的一首诗吗？”陈如丝冷冷地说。
“我才不要听诗，太恶心了，什么‘春风吹，春风吹，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哈哈，依我说，吹来了毕盖茨，吹走了石榴花。”毕盖茨从讲台上一蹦蹦下来。
“我想听，你说啊。”胡子柔最崇拜学习好，做人又低调的陈如丝，是她的铁杆粉丝。
“这首诗叫《游戏》——
小弟弟，我们来玩游戏。
姐姐当老师，你来当学生。
姐姐，那么小妹妹呢？
小妹妹太小了，她什么也不会做。
我看，让她当校长算了。”
“哈——嗯嗯。”胡蝶飞刚想笑，转念一想，这首诗是取笑校长先生没有什么用的，这太不尊重校长了，只好清清嗓子说：“你们别胡说八道了，快过来报名吧。”
“有什么项目呢？”胡子柔好奇地问。
“这个……这个……”胡蝶飞看看报名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跟她一贯的雷厉风行大相径庭。
大家把头凑过去一看，报名表“项目”一栏里，只写着两个字“快乐”。
……
赛隆索绕着胡蝶飞走了一圈，最终没有报名。不会认字的他被大家视为透明，甚至是废物吧，要是他主动报名，会招来嘲笑的。
当英语老师Miss陈穿着水墨画印花的紧身旗袍一扭一扭走进教室跟大家问好时，赛隆索拎着垃圾桶慢慢地离开了。
赛隆索在礼堂门口坐了半晌，又到植物园里待了好一会儿，可是舒马赫都没有出现，包括他那部蓝白相间的跑车。
他去哪儿了呢。赛隆索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心里空落落的。他有好多好多话要告诉舒马赫，他还想问他自己要不要参加运动会，“快乐”究竟是个什么运动项目。
他万分惆怅地抚摸着舒马赫给吊椅打的8字绳结，坐在他曾坐的位置上，觉得十分孤独。
在赛隆索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有了牵挂的滋味。
舒马赫怎么看都不像是老师，也不是门卫叔叔，他是谁呢？也许……是的，他根本就不是这间学校里的人，也许是家长，或者来学校里办事的。事情办完了，他不会再出现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赛隆索颓然蜷缩在吊椅上，像一张落叶。
在舒马赫没有出现之前，赛隆索对生活从无期望，可是他毕竟出现了，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出自冠军，他告诉他要坚持喜欢一样东西，他还答应带他去练卡丁车……
他是第一个把自己当做朋友一样的人。
难道那些快乐的记忆都是自己被外星人抓去，乱七八糟被机器灌进的假象吗？怎么突然通通消失了呢？
看着植物园里依然盛开的金银花，看着吊椅上结实的绳结，那些曾有的温暖通通都是胡乱想出来的吗？
赛隆索觉得非常不快乐。甚至宁愿舒马赫没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但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又觉得很痛苦，因为也许连这份痛苦都是他所珍惜的。这样说很矛盾很混乱，但却是他现在真正的感受。
……
“亲爱的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件重要的事，今天早上的集会，校长先生要亲自教我们唱趣味运动会的主题曲，大家一定要乖一点，认真学会哦。”石榴香激动地说。
“校长先生真的回来了吗？”叶田田大声问道。
“真的回来了，其实前段时间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先生一直在忙别的事情。”
石榴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激动，其实校长不在校的长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像大型机器里的某个部件一样，正常运转。大家心里一直偷偷觉得，他就算是一直不回来，也不影响什么的。
只是校长一回来就要教大家唱歌，这未免有点新鲜。凡是出于自己经验之外的东西，都是令人期待的吧。
如果是其他集会的话，赛隆索也许会选择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但听说是学唱歌，而且是校长先生亲自作曲的歌，他便跟着大队来到操场上。
“下面，有请我们尊敬的校长先生……”胡蝶飞在高高的升旗台上庄严地说。
班长胡蝶飞还是学校里的大队委。升旗台边上栽满了绿色植物，瘦脚伶仃的胡蝶飞看上去令人想起那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赛隆索没有听说过这句诗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想法，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操场周边茂盛的小叶榕树。准确地说他是被榕树上时起时落的小鸟吸引住了。它们三五成群，飞起，瞬间又消失在绿丛中，再飞起。
他决定下次流浪的时候要爬到这些美丽的榕树上。他要看看这些可爱的小鸟在忙碌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还好吗？”
赛隆索的心猛然一震。刹时想起——“你还好吗？”男人手插裤袋斜靠在车门上微笑着问他……
赛隆索转头往升旗台上望去。
是他。真的是他。他是舒马赫，舒马赫是校长。
赛隆索的双眼顿时模糊了。舒马赫没有消失，可是对于赛隆索来说舒马赫又消失了。
在没有知道舒马赫是谁之前，他是他的朋友，他的秘密花园里的秘密天使。可是舒马赫竟然是校长，他们之间，不会再有那些快乐了。赛隆索断定。
如果舒马赫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连“一”字都认不出来的笨蛋，他还会跟自己说话吗？一定不会。如果舒马赫知道自己每节课都在校园里晃荡，他还会对自己微笑吗？还会牵着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吗？
……
赛隆索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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