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花板上的旅行
当苏蕾蕾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读课文，一边手舞足蹈自我陶醉，一边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些上课走神的家伙时，赛隆索已走出教学楼，穿过操场边上的那棵大榕树，顺着鹅卵石小径，来到礼堂的后门。
早上大多时候礼堂门都是锁着的，下午会热闹一些，舞蹈队的同学在舞台上蹦来跳去，白色的羽毛球在礼堂中间飞来飞去。
赛隆索不明白礼堂为什么要锁门，因为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走进去。
赛隆索曾经从敞开的窗口里跳进去，或者从礼堂外的楼梯直接走上二楼，再从二楼顺着舞台的幕布滑下来。当然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从大门进去，因为拴锁的那串哗啦啦作响的铁链很长，你用力一推，两扇门之间的缝隙足以钻得进两只吉娃娃狗了。
正当赛隆索想去推大门的时候，忽然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
因为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无一人，一辆造型奇特蓝白相间的跑车从林荫路那边倏地滑了进来，漂移般在极窄的路上划出一条360度的漂亮弧线，一眨眼工夫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礼堂边上。
“我是在看动漫吗？电影特技？”赛隆索愣愣地站在礼堂边上，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这种情形他只在《头文字D》之类的日本动漫里看过，谁在车上呢？藤原拓海？高桥凉介？如果说推门下来的是一位戴着银白色头盔身穿蓝色紧身衣的赛车手，他一点也不会奇怪。
正当赛隆索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白衬衫，黑裤子，拎着一个黑亮亮的公事包。——要是长得酷一点，黑一点就好了，或者应该留着古怪的长发……赛隆索顿时觉得非常失望。男人看见他，温和地笑了笑，就走开了。
赛隆索百无聊赖地走向楼梯，并没有像平时一样从二楼的幕布上滑下来。反而像猴子一样顺着幕布往高处爬去。
舞台的顶上，有巨大的铁架，铁架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灯，一个银光闪闪的圆球在架子的中间。
赛隆索坐在架子上，周围一片昏暗，那个亮晶晶的大圆球像是宇宙间一颗快燃尽的恒星，散发出幽蓝的光，那些并没有打开的灯，反射出微弱的光，像是遥远处的星星。
“我到天上了吧。”赛隆索喃喃自语，却又觉得十分惬意，忍不住唱起歌来。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除了妈妈，从来没有人听过赛隆索唱歌。赛隆索在黑暗里放声歌唱，这是妈妈哄他睡觉时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每天晚上，妈妈都会给赛隆索讲故事、唱歌。有时候唱着唱着，妈妈会流下泪来。
“妈妈，你为什么哭了？”妈妈的歌声很好听，但只要她降低声音，赛隆索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从来听不清楚妈妈的回答，也许妈妈从来就没有回答过。
……
“我说，谁在里面，快给我出来！”赛隆索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他知道那个声音，那是门卫“长一毛”在吼叫。学校的门卫叔叔有好几个，赛隆索对他印象最深刻，因为他的下巴上有一颗大大的肉痣，红褐色的非常触目，比肉痣更触目的是上面的那根黑毛，又粗又长。别人叫他“章益谋”，赛隆索听成了“长一毛”。
“他为什么不把那根毛给剪了呢？”有一次放学时，赛隆索忍不住问叶田田。
“痣上的毛可千万不能拔，其实就连那颗痣都不应该经常碰它，会癌变的。知道什么是癌吗？很可怕的病，医不好的。”叶田田压低声音说，似乎是一件机密的事。叶田田的爸爸妈妈都是医生，这些事情她最懂了。
其实赛隆索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唉”，什么是“唉变”，他经常听到苏蕾蕾叹气，就是这么“唉”的一声，原来是一种严重的病。因为叶田田竟然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他忽然觉得“长一毛”的这根毛确实是非同一般的，是万万不能拔掉的。
“长一毛”很凶，让他发现就糟糕了。于是赛隆索顺着铁架往更高处爬去。
当赛隆索从铁架末端的一块破木板中钻出来时，他惊呆了。
“哗，这是什么地方？”光线从四周的玻璃倾泻进来，明晃晃的。无数木支架如森林般林立，高度刚好能让一个小孩通过。
脚下的木板薄薄的，积着厚厚的尘，走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一幅幅巨大的蜘蛛网如同妈妈的蕾丝披肩一样晾在木架子上，上面的图案美丽极了。
“像是在原始森林里啊！”赛隆索兴奋地看看四周，十分遗憾没有人可以跟他一起分享这个奇妙的地方。
“咦，这是什么？”灰尘堆里埋着一个面具！赛隆索把它捡了起来。好像是怪兽，也有可能是某种动物。“啊？这又是什么？”一件被咬破了几个洞的衣服，上面还绣着金色的花纹。噢！那儿有一把木剑！还有两只卡通大头皮鞋……
“我的天哪，这是阿里巴巴藏宝的山洞吗？”赛隆索满心欢喜地用脚拨弄那对长着两只蓝色大眼睛的大头皮鞋，一只老鼠忽然从鞋肚子里钻了出来，不满地盯了他一眼，甩着尾巴跑了。
赛隆索坐在被阳光映得金灿灿的灰尘里，兴致勃勃地玩着身边的一大堆刚搜罗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把面具套在脸上，右手拿剑，左脚套着大头皮鞋。
阳光照在他脏兮兮的身上，使他看上去像是童话历险记里的人物。他的双眼里放射出奇异的光芒，闪烁在这个独特的世界里。
快下课的时候，苏蕾蕾下意识看了看赛隆索的座位，当然那儿是没有人的，跟平时一样，他早就出去了。可是，也该回来了。
赛隆索从来不会错过下课时的师生道别仪式。他去哪了呢？苏蕾蕾忽然觉得烦躁不安。
“我说，我们要不要禁止他？”有一次苏蕾蕾忧心忡忡地问赛隆索的班主任石榴香老师。
“他在教室里虽然不太捣乱，但晃来晃去总让人不得安生。他在校园里瞎逛，倒也没做什么坏事。我跟几个门卫说过了，让大家帮忙看着点。这孩子人其实倒不坏，让他憋在教室里也怪可怜的。”
石榴香又白又胖，烫着大波浪卷，长着一张樱桃小嘴，说起话来那小樱桃像是弹珠一样，一蹦一跳的，学生们都很喜欢她。石榴香爱班上的每一个孩子，只是一提起“赛隆索”，就忍不住捂住胸口，“噢，快别提这个吧，我要神经衰弱了……”
“下课了，请老师同学们休息。”广播里传来一阵轻快的音乐。
这时，全班同学跟苏蕾蕾一样，怔怔地看着赛隆索空荡荡的座位。他去哪儿了呢？都下课了。大家等着跟平时一样，听赛隆索认真地扯开嗓门，向老师说“老师——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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