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趣味运动会
赛隆索没有打到的士，他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去体育馆比回学校还远。他很早就起床了。
他没有报名参加，所以他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兴奋的。而且他不明白开运动会为什么要去体育馆而不在学校里，学校的操场也很大啊。
那天知道舒马赫就是尊敬的校长大人时，赛隆索悄悄离开了集会，没有跟大家一起学唱运动会的主题曲。
有些忧伤，也有些嫉妒。那个抱他起来，让他骑在肩上看表演的舒马赫，竟然微笑着对每一个孩子，还要教每一个孩子唱歌。
舒马赫一定会发现，每一个孩子都要比自己优秀……赛隆索也许并不清楚自己内心的这些复杂的情感，但他本能地采取了逃避。
他并不想去体育馆，其实只要找一个借口他就可以远离那些一律被命名为“快乐”的运动项目，但他的内心又在驱使他，去看看吧，也许舒马赫并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孩子，也许他还会跟自己一块玩呢。
……
“唧——”一阵酣畅淋漓的刹车声在赛隆索耳边响起。
“走路吗？还很远呢。”
蓝白相间的跑车里探出一张笑脸。
“你要是愿意的话，上来吧。”
赛隆索忽然有点讨厌舒马赫一脸笃定的样子，但他没有办法拒绝。他像是，像是父亲一样可亲的人。虽然赛隆索从来没有获得过父亲的拥抱。
赛隆索像猴子一样迅速爬到车上，并且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跟他说话了。
“你真的是校长吗？为什么不在学校里举行运动会？为什么运动项目只有‘快乐’？‘快乐’是什么？为什么……”赛隆索把压在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儿倒出，也不管舒马赫听不听得过来。
舒马赫面朝前方开车，微笑着。
右手却轻轻伸过来拍拍他的小手。
赛隆索觉得自己像只烦躁多日的小狗一样，忽然安静下来。
“其实，其实我是一个笨蛋，一个连‘一’字都认不出的笨蛋。你每次看到我，我都在跷课。”说完这些，赛隆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压在心里的痛苦敞开在阳光下，伤口便容易结痂。这是赛隆索人生中第一次学会去面对困难。这比他想象的要容易得多。
“哦。”看上去舒马赫仍在专注地开车。虽然不是在赛道上，他脸上仍有驰骋奔腾的惬意。
“我曾告诉过你我会攀岩，是吗？”
“嗯。”
“其实那是后来学的，我之前一窍不通。”
赛隆索并不明白这些跟自己是个笨蛋有什么关系，但是听上去舒马赫似乎对自己的“劣迹”并不嫌弃，这让他觉得诧异。
“有一年，我在贵州参加汽车拉力赛，比赛结果很糟糕，我几乎认为自己是个白痴。几个朋友陪我散心，我在山路上开快车，后来……”
舒马赫慢条斯里地说着，眼睛又大又亮地看着前方，赛隆索却害怕起来。
“后来……后来怎么啦？”
“我的车冲出悬崖，挂在一棵大树上。”
前面路口是红灯，134秒。舒马赫靠在椅子上，转过头来看着赛隆索。
“离开了赛道，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在那棵大树上，我就是那个连‘一’字都不会认的赛隆索，只能内疚地看着朋友们陪我面对绝境，束手无策地等待救援。”
舒马赫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赛隆索说：“我是说，人生并不只有赛道能证明自己，爱一样东西是要坚持，但绝对不是生命里的唯一。一条路，我们可以开车开过去，可以走路走过去，没路可走的时候，可以攀岩爬上去。”
红灯转绿，舒马赫轻轻一蹬脚，车子像魅影一样飘了出去。
赛隆索仍然不是很明白舒马赫讲什么，就像不明白苏蕾蕾的格言一样，但他意识到，舒马赫看待他不会认字这件事跟所有人的看法都不一样……
车子到了体育馆的停车场，时间竟还早，周围静悄悄的。停车场周围有高大的法国梧桐树。
天气很冷，他们下了车又钻进车子里来。
“不去运动场吗？”
“先不去吧，把惊喜留到最后，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是能量守恒的，‘快乐’只有那么多，挥霍完了就没有了。”
舒马赫摸摸赛隆索的头像是在开玩笑，他不知道他的每句话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赛隆索，他跟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那个去早了多出半个小时的清晨里，在那棵梧桐树下的停车场里，舒马赫神采飞扬地告诉赛隆索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有关旅行、赛车、音乐……
“知道吗？这些都是男人应该关心的事情。走吧。大家来了。”舒马赫和赛隆索走下车来。
“嗨，这小子是你儿子吗？”一个男人走过来。
“呵呵，如果我有儿子，也会跟他一样可爱。”
赛隆索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时候，赛隆索发现，同学们陆续来了。他站在舒马赫身边，既紧张又骄傲，而且赛隆索发现，他和舒马赫一样，都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难怪别人会以为他们是父子俩呢。
“走吧，去看看属于你们的运动会。”
穿过体育馆的门廊，赛隆索走进室内运动场，这个运动场至少是学校的三倍大。他跟其他刚进来的小朋友一样，只会说一句话。
“天哪——”
这是一个童话里才有的奇妙的世界。运动场的穹顶黑漆漆的，挂着钻石般的星星。
整个运动场，布置得像一座神秘的城堡，城堡的入门，挂着两块指示牌，一块写着“快乐——由此进”，另一块写着“如果你曾经没有选择快乐，快乐仍然在等待着你——由此进”。
两块指示牌都指着同样的方向。
“那么，那么，我也可以参加，是吗？”赛隆索兴奋得结结巴巴地说。
“嗯。”舒马赫微笑着，笃定的。
“去玩吧，该属于你的快乐，上帝不会忘记给予，你不必怀疑它的存在。”
赛隆索注意到舒马赫的脸上有几分疲惫。
“谢谢你为我们准备的一切。”
“不，谢谢你们，让我这个校长闲到了只能为你们做这些，哈哈哈！”
赛隆索有点不好意思，大家心里的想法被他这样直接说出来，他甚至怀疑舒马赫听到了陈如丝讽刺校长的那首诗。
“那么，我去‘快乐’了。”赛隆索已经按捺不住一溜烟跑进了城堡。
……
当赛隆索双手吊在一根木头上，艰难地荡过一条“小河”，来到对岸的“树林”里时，看到了自己班的几个同学。
“这里有几根绳，一堆气球，快看！”毕盖茨大叫。
“嗯，运动的方式与规则由我们自己决定。”叶田田看着指示牌上的字大叫。
“参与的同学都很快乐的话，就可以钻进这个树洞。”陈如丝冷静地读完指示。
“两个人合抱气球跳绳，两个同学甩绳，球挤破了，就换一组。”麦子舒脑筋转得最快。
“这个不错……”毕盖茨抢先抱起一个红气球，“快来吧。”
“我们这里人不少，这项运动要是能多一些人同时进行会更好玩。”赛隆索忽然插嘴。
“你有什么好主意？”陈如丝问。
“可以多用几根绳组成一个个绳洞，其他所有的人合作抱球，合抱的两个人要一个洞接一个洞跳，失败的迅速与甩绳的人交换。”赛隆索努力将自己的想法清楚地讲出来。
“嗯，这个更好。”叶田田乐呵呵地说。
大家似乎忘记了赛隆索是个笨蛋，都点头称是。
……
麦子舒最喜欢扭屁股，在与毕盖茨抱球合作跳绳的时候，他的大屁股把陈如丝绊了一下，陈如丝一下站不稳，使劲扑到叶田田怀里，“噗”的一声，气球挤爆了。
最搞笑的是，叶田田摔倒在赛隆索与胡子柔的身上，胡子柔又倒在下一组同学的身上……
“噗——噗——噗——噗……”像是巨人放的屁，气球不断爆破着。
“快乐，快乐，在缀满钻石的天空——”麦子舒忽然跳上一个“树桩”放声高歌。
“快乐，快乐，在缀满钻石的天空——”叶田田加入了嚎叫的行列。
“快乐，快乐，在缀满钻石的天空——”
像是被传染上一样，整个运动场忽然响起了欢乐的歌声。
赛隆索忽然明白，这简单的一句歌就是这次运动会的主题曲。而这首曲子，舒马赫并没有告诉他们该在什么时候唱，但是他知道它会如期而来。
他没有学过这支歌，但是正如入门的指示牌所写：“如果你曾经没有选择快乐，快乐仍然在等待着你。”他现在学还来得及。
人生不应该一再错过。
“快乐，快乐，在缀满钻石的天空——”赛隆索只听一遍就学会了，而且他唱得比任何人要响亮，要快乐……
……
他们挤爆了所有的气球后快乐地钻进了一个“树洞”，说是树洞，其实是一块大纸板做成的黑黢黢的门。
门后是一块空地，空地上画着一个大大的棋盘。旁边还放着表示各种棋子的头饰。
“商量一下吧，你决定要做哪一颗棋子，现在就开始一场真正的楚河汉界之争……”陈如丝把吊牌上的指示读出来。
“我要做炮，马后炮的炮！”毕盖茨抢着去拿头饰。
“那我就做马吧，一个屁熏死你这个马后炮。”麦子舒扭了一下屁股就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做车，直捣黄龙。”叶田田豪气万丈。
……
很快，同学们各就各位，赛隆索一时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好。
“你做帅吧，那个位置还空着呢。”麦子舒挤眉弄眼地说，其实在大家的感觉里，帅这个角色跟校长这个角色一样，用处不是很大。
“我能做帅吗？”赛隆索看着那个特别神气的头饰，不可置信。
“快开始吧！”毕盖茨已经按捺不住了。
“咦，谁来下这盘棋呢？”冷静的陈如丝最先发现问题。
……
大家面面相觑。
“那，那就由双方的最高将领——帅与将来指挥好啦。”毕盖茨一看自己方的“将”是隔壁班的一个叫“丁子杰”的聪明男生，他想当“帅”的笨蛋赛隆索又怎么是那个人的对手呢。
赛隆索一下子懵了。不知不觉自己就担当了最重要的角色。
“无路可走的时候，你就攀岩爬上去。”
——他的脑袋里响起舒马赫说过的话。
是的，自己不会认字，但不意味着不会下棋，每天在学校里闲逛的时候，他还喜欢转到棋室的窗前。
棋类教练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教棋就像讲故事一样，那些棋子在他的嘴巴里活灵活现，有性格有生命。
“车，是直言不讳，有话就说的猛将‘张飞’，他能自由地向前向后行驶，即使在敌营，也如履平地；炮，是一个从不与人正面冲突，懂得借力出其不意的‘诸葛亮’；马呢，就是华丽进攻，步法巧妙的‘常山赵子龙’，马走偏锋，防不胜防……至于帅嘛，却是以仁取天下的刘备，看似无用，却关系胜负，每一个棋子，为了胜利，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每天在棋室外站一会儿，赛隆索早已略懂一二。眼前所有的棋子都戴上了生动形象的头冠，一目了然，不会认字已经不是障碍。
“走马——上车——放炮……”丁子聪果断冷静。
赛隆索自知不是对手，但他想起刘备的“仁德”，于是他总是征询“手足”的意见。
“大帅，该弃卒保车——”叶田田眼尖地提醒。
“大帅，该我出手啦——”戴着马头饰的麦子舒飞身扑出去，把对方的车一举“炸飞”。（其实是麦子舒跑到对方棋盘里把“车”拖出局外）
……
赛隆索记得那天运动会结束的时候，麦子舒和叶田田是搭着他的肩，拉着他的手，一起哼着主题曲走出运动场的。
“嘿，我们今天赢得真精彩！”
“那个毕盖茨，一炮飞过来，被我的车一口吃掉，只好当炮灰！”
“快乐！快乐！在缀满钻石的天空……”
他们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要把更多的快乐装进肚子里，而且他们都忘记了赛隆索是个透明的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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