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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下篇(3)

小说: 日版呼啸山庄:金色夜叉      作者:[日]尾崎红叶

忧伤的情绪日益笼罩着阿宫的心,她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嫁给唯继?她这样责问着自己,更加觉得内心被巨大的痛苦所占据。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个豪宅里的一件装饰品,没有生命没有思想,只是如行尸走肉般地伺候着丈夫。想到自己已经身为人妻,就觉得像是一只被关在金笼子里的鸟,日日望着外面的蓝天。过去一心向往的荣华富贵的生活,现在在她眼里,连粪土都不如。在这四年,让阿宫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只有贯一。自从热海诀别,贯一一直音信全无,直到在田鹤见府里见到贯一,这一晃已是四年。其实,阿宫的娘家并非没有听到过一些关于贯一的传闻,只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愚笨的父母,无缘无故把消息告诉女儿平添事端呢?如此,阿宫就断绝了一切关于贯一的消息。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的奇妙,没想到又见到了让她寝食难安、无法忘怀的梦中人。此时此刻,阿宫的心情该是多么的复杂啊!她就像是一个饥不择食的人,恨不得一眼就把四年来那无尽的相思之苦,那日日期盼见面的急不可待的心情,全部弥补回来。自那日以来,她的欲望之火越烧越旺,再也无法抑制。她觉得,只要能见到贯一,和他再续旧缘,哪怕是违背妇德,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那天她已经从静绪那里打听到了贯一住在五番町的鳄渊家。虽然路途不远,可是书信难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又不好随便外出。阿宫的心里非常焦急,可是又没有办法。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至少还知道贯一的住所,比起前些年音信全无的情况,又不知好了多少。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和贯一再相逢,就如囊中取物一般容易。阿宫内心忧伤,相思之情无法排解,于是决定写一封长长的书信。这封信并不是要找机会寄给贯一,也不是要表达见面时无法诉说的感情。她只想想通过文字,来抒发内心的寂寞愁苦罢了。

阿宫忘不了贯一,也忘不了热海诀别之痛。冬去春来,岁月交替,每到一月十七日这天,昔日那无法忘怀的伤痛总是被勾起,在那无尽的悔恨的心里又刻上一层新的烙印。

“每年的今日,你一定会看到我的眼泪蒙住了月亮。要是月……月亮被蒙住的话,那你就知道,一定是贯一在什么地方恨着你,像今晚一样地哭泣!”

贯一哭泣的说话声总是在阿宫的耳边回响。每年的这一天夜里,她总是要看看月亮有没有被云朵蒙上。然而,这种可以证明贯一在哭泣的象征,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于是,阿宫感到心安了一些,觉得贯一现在大概已经不怨恨我了吧。可是她又忍不住想,贯一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是在想念着他的阿宫吗?他在做着什么呢?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四个这样的夜晚。晴朗的天空从午后就阴沉沉的,又刮起了寒风,天气变得又阴又冷。阿宫觉得心里特别烦乱,手中拿着笔要写信,可是又觉得无法思考,一点思绪也没有,于是越发心烦起来。

寒气渐浓,阿宫走到西式房间里,让下人把暖炉生起来。在这间有十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所有的窗子都拉上了帷幔,连一丝缝隙也没有。炉火渐渐旺起来,室内温暖如春。阿宫把丝绸花衬衣的下摆掀开一些,好让身子舒畅一点。她斜靠在铺着红花缎垫的安乐椅上,那美丽的双眸凝望着雪白平坦的天花板,仿佛能眺望到自己心灵深处一般。

丈夫不在家的时候,阿宫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她上面没有需要伺奉的公婆,下面没有需要费心照顾的孩子,身边也没有需要留神的小姑,所有的家中杂事都交给一个老妈子和两个小丫头去打理。她日日悠闲自在,出门有车代步,三餐有山珍海味,还有一个最让人羡慕的对自己百般爱恋、万般呵护的丈夫。这对一个年轻的妻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更快乐的事呢?简直就是人生的黄金年代。阿宫心里也暗自感慨,这就是世界上所有女子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生活啊!而我如今,已经达到了幸福的顶峰了吧!

唉,可是我为了这样梦想中的生活,把再也难以得到的恋人抛弃了。就算我现在享遍世间荣华,也无法弥补当年热海之夜所带来的无尽伤痛。想到这里,她悲伤地叹息起来。时至今日,阿宫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我过去所追求所向往的奢华生活,如果没有我爱的人一同享受,那也没有任何意义。物质上的奢华和精神上的快乐,如果不可兼得的话,那在这二者之中,又该如何选择呢?虽然她现在已经能清楚地给出答案,可为时已晚。

在这寒冷的天气,在这温暖的房间,渴望爱情的身体,多想依偎在爱人的身边,在他耳边诉说热火的情感。阿宫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苦将她紧紧包围。此刻,我在这里等待的,却不是我想等待的人。她越想越觉得胸中苦闷,于是离开了安乐椅,走到窗边,撩起帷幔,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景象。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雪来,院中已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粉。阿宫呆呆地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一月十七日那一天的感受强烈撼动着她的内心。她静静地伫立着,仿佛要从飘落的雪花里聆听到什么语言似的。正在这时候,唯继回来了。他轻轻推开了门,阿宫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注意到开门声。一双冰冷的双手从后面将阿宫紧紧抱在胸前,阿宫“啊”地惊叫了一声。她虽然回不过头去,但从那熟悉的香水味中,她知道是丈夫回来了。

“哎呀,您回来啦!”

“好冷啊!”

“忽然下了大雪,一定冻坏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身上这么冷。”

阿宫服侍丈夫在安乐椅上坐下,又亲自来到火炉边添上薪炭。刚才她还一心一意地想着贯一,一转眼却又服侍着丈夫唯继。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真是不应该。此时的窗外,风中飘舞的是雪,压在树梢上的是雪,落在庭院里的是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这难道就是贯一对我那无尽的怨恨吗?阿宫觉得内心痛苦无比,备受良心的谴责。然而在丈夫的眼里,美丽的雪景和美貌的妻子,让他感到非常得意。他岔开了八字腿,脸色渐渐暖和过来。

“下吧下吧,这样的雪景,也很有几分情趣嘛。这会儿围着火锅子,喝上几杯美酒才好呢!去拿个火锅子,火锅可是个好东西啊!再煮上一壶咖啡,稍稍多加点白兰地。”

阿宫正准备往外走,被唯继叫住了。

“这点事吩咐下人去办就可以了,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吧!”

他按了一下电铃,拉着阿宫来到火炉边上,又把阿宫的手夹在自己的腋下暖着。阿宫虽然顺从着丈夫,可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悦。

“你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阿宫被唯继一拉,仿佛要跌倒似的倒在了椅子上。唯继把脸凑过去,鼻子几乎快要碰到阿宫的脸。

他仔细地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说:“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因为下了雪天气寒冷吗?是胸口疼,还是头疼?什么都不是?那是为什么?如果身子没有不舒服,就不能稍微高兴一点吗?你这样成天唉声叹气地阴着脸,让我不免担心是不是我们夫妻间的感情太过冷淡。我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怀疑,你对我的爱是不是太淡薄了。什么?没有这回事吗?”

门忽然被推开,下人奉命将准备好的东西端进房来。唯继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掩饰对妻子的爱抚,但是阿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走到了一边去。下人知道唯继不避讳这些,于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把食具和酒放在了桌上,退了出去。虽然唯继是这样执念地爱着阿宫,但阿宫却仍旧冷冷的样子,内心满是忧伤。

雪越下越大,雪花在寒风中乱舞着。夜幕降临,美妙的夜晚马上就要到来了,唯继的眼角,流露出高兴的神情。

“最近这段日子,我觉得你看起来特别忧伤,这样天天闷在屋里,只会变得更郁闷。前些天我碰到鸟柴的太太,她也这样说呢:‘最近很少见到您夫人。一起去看看戏什么的不也挺好的吗,就算您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也不能天天藏在金屋里。哎,你就发发慈悲,让我们姐妹几个多聚一聚嘛。’她这样一说,倒让我觉得很尴尬呢。对了,你应该也听说了,这次的选举,实业家福积先生不出所料地当选了。他这次能当选,我也暗中出了不少力。他准备举办一次庆功宴,过几日还要特别设宴,款待那些为他当选出力的人。他说这次的宴会务必携夫人赴宴,所以你是非去不可呢。他还对我说,如果能有你出席,那无疑会为这次宴会增添一抹最亮丽的色彩。他连你的面都没见过,却早已听闻你的美貌,这真让我感到脸上有光啊!既然你在外面这样引人注目,随随便便抛头露面也不太合适,还是少见人为上。但我是从健康角度考虑,这样天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实际上,我每周日都想带你到外面走走。你刚嫁过来的时候不是也常常出门散心吗?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大概过了半年,你就变得不怎么爱出门了。在那之前,我们不是经常四处游玩的吗?”

“对了,咖啡煮好了吗?热乎乎的,真好喝。你也喝一点,这半杯给你。太多了?你这个样子,未免太冷淡了吧,这可不太好。那么,喝点没加白兰地的吧?火锅还没有准备好?哦,还在那边准备着吗?煮好了再来请我们去?那好极了!在这样的西式屋子里吃火锅还真有伤风雅,应该坐在和式的屋子里,围着火钵,相对而饮,那才是一大乐事!”

“对了,福积的宴会,你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衣服首饰什么的要早点准备。首先衣服一定要华丽得体,这样才能显得楚楚动人,惊艳全场。说起来,最近你好像对服装不太上心啊,那怎么能行呢?像这种碎花短褂,太普通了。披风怎么不穿?那才能衬出你的美。”

“后天就是星期天,你想上哪儿去走走吗?到三井家去看看宴会的衣服怎么样?啊,对了,柏原的太太还问我要你的照片呢,说无论如何也得给她一张。每次一碰到她,她就一直缠着我问照片的事,真是被她逼得没办法!正巧明天有些事要上柏原家,如果再不带去,那可就糟了。你还有照片吗?什么,没有了?那可怎么办?一张也没有了吗?那可不行,后天去照几张。趁我们还年轻,多照几张合影。”

“太好了,火锅来了!走吧。”

丈夫牵着阿宫正要走出房门,阿宫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走到窗边,撩起了帷幔,望了望窗外。

“怎么一直下个不停啊!”

“在说什么无聊的话呢?哎呀,快走吧。走吧。”

(第三章)

阿宫已经厌倦了富足优越的生活。话说回来,她之所以嫁进来,仅是因为年轻一时脑热,为了荣华富贵的生活而做出的决定。至于丈夫的爱情,从一开始对她来说有也罢,没有反而更好。如今,阿宫当初的愿望已经实现,而且开始感到厌倦;对这种黏黏糊糊的爱情已不堪忍受,想到当初像影子一样追随着自己的那遥远的爱情,才能感到些许的甜蜜。

正因为如此,现在的阿宫厌倦了和唯继见面,宁可自己独自待着,回想以往。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田鹤见的宅邸竟然见到贯一,他仍然和以前一样,一身书生气。这让阿宫对曾经以为无望的爱情又重燃希望。而且从贯一毫无变化的身姿看来,他一定还是单身,也许一直在迫不及待地希望她回到他的身边吧。

那一天会来吗?答案还是未知数。阿宫觉得其中一定藏有连她也不曾知晓的秘密,由此感到希望渺茫,但另一方面,还是坚信着那一天会到来。

原来,阿宫意识到自己难以承受丈夫的爱,是在那次照相晕倒就开始的。与其天天忍受着这样的生活,倒还不如干脆抛弃掉。阿宫经常暗自思量,如果真要舍弃,就应该立即行动才是。要说为何至今没有这样做,只是因为她还有所顾虑:就算自己有意相随,对方对她是否仍怀有恨意?

起初,阿宫并不爱唯继,对他也绝没有恨意。可事到如今,憎恨的念头却在无限地扩大。回想起来,唯继欺负我当时不懂金钱和爱情孰重孰轻,就用自己所拥有的财富来炫耀,从而骗取了本用金钱都买不来的爱情,所以才遭到贯一如此的怨恨。造成现在这种局面,都是因为富山唯继!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阿宫等到了又一个一月十七日。天又下起了大雪,这使得她更加痛恨曾经让贯一痛苦万分的可恶丈夫。对此毫不知情的唯继,还想和美妻共度此良宵,因此不断向她表示诚意,说尽甜言蜜语。他哪里知道,娇妻的耳中只听见外面飘雪的声音。

大雪第二天一早就停了。明媚温暖的阳光洒满这雪白的世界,一天下来,积雪已融化了七成,到了第三天,人们日常的往来恢复了正常。四处遍布的泥潭,在这种持续的晴天下很快变得干涸。

原本被这场大雪困在家里无法外出的人们,看到天气转晴,路况恢复,便争相出来透透气。街上的人明显比昨天多很多。人们并不知道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那些僻静的小巷以及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还是泥潭遍地,和昨天一样难以前行。就在平时往来人数最多的十一点时段,一个弯着腰显得非常疲惫的车夫,艰难地拉着一辆轮子上沾满泥的人力车,从南面缓缓来到芝饭仓大街。车上坐着一位妇人,五十岁上下,穿一件黑绫的外衣,围一条铁色绉绸的头巾。

人力车在一条横街上向西转弯,沿着一座神社的石墙边,爬上一段狭窄的斜坡。由于茂密的树木挡住了南方的阳光,这段路上还是积雪遍地,道路泥泞。人力车缓缓被拉了上去,最后穿过一个装有电灯的巨大围墙,一直往里去了。

这里是富山唯继的住宅,那位女客人便是阿宫的母亲。家里的主人上班去了,每天定时来给阿宫梳头的人已回去,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收拾。阿宫穿着一件绒布肉色带有鹿点花纹的衣服,大圆发髻犹如水滴般光润,洁白如玉的脖子上围着一块白绸子手绢。当她从里屋出来迎接母亲时,还在一直咳嗽着,好像轻微有些感冒。母亲第一次看到女儿如此憔悴的样子,不禁大吃一惊。

其实作为一个闲人,阿宫每个月都能回到娘家看望自己的父母。母亲同样也会每个月去探望她。对于一个赋闲的老人来说,经常走动走动也有助于保养自己的身体。在母亲看来,女儿终身大事已定,亲家还是大户人家,如今过着富足安定的生活,恐怕没有比这件事更令她高兴的了。每当看到阿宫,母亲就觉得女儿能有今天全是她的功劳,相比之下,其他父母真是一无是处,着实让人觉得可悲!因此,每当她跨进富山家大门时,感觉那正是代表成功的凯旋门,总是充满骄傲。

阿宫把母亲带向里屋,心中充满了期盼。长时间一人独居的阿宫,非常希望亲人的陪伴。母亲的到来,让她感到犹如被解救一般,更何况她心中还期许着一件事:或许母亲会说说贯一的事情!在这种乐观的想法之下,阿宫心中长久积蓄的苦闷好像也得到些许的释放。

母亲抑制着连日来积攒的体己话,首先问女儿: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想到丈夫也曾提过同样的问题,阿宫不禁担心起自己的身体。

“是吗?但我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可能是因为不经常走动,身体稍微有些虚弱吧。这段时间的确时常感到郁闷,难道是所谓的妇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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