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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下篇(7)

小说: 日版呼啸山庄:金色夜叉      作者:[日]尾崎红叶

她忽然心情畅快地大笑起来。

“哎,我说你,你还敢不乖乖低头认罪吗?老娘今天就饶你一条狗命。家里的阿铃长得可真标致,每天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不仅人长得漂亮,脾气性情也是那般温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手工女红也是一流的。她现在正每天翘首以待,盼着雅之早日回来呢!哎呀,真是给您添麻烦了。马车已经在候着啦。对了,您的鞋子还在这儿呢。什么?我啊?我也要准备走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又理了理衣服。这时,她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一直背在背上的包裹拿了下来,解开上面的结,铺开了那张油纸。

“快啊,把你的脑袋放到这油纸里吧!咕噜一下就滚下来了。快取下来吧!啊,快点把你的脑袋取下来吧!”

鳄渊看到老太婆这样发起疯来,简直无计可施。老太婆眯着眼睛,挤出一声仿佛从地狱传来的怪笑,阴沉沉地盯着鳄渊一直笑。鳄渊顿时觉得一股冷气包围着自己,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老太婆一会儿说什么服刑,一会儿又提到雅之,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鳄渊总算想起了这个老太婆的来由。鳄渊原来有一个债务人叫饱浦雅之。鳄渊以伪造文书罪向法院起诉他,就在十多天前,雅之被判罚金十元,还有一年的重禁锢。这个疯女人显然就是他的母亲,因为儿子遭到这样的意外,她才一下变得精神失常。

鳄渊虽然记起来这件事,但这其中的隐情他却不愿多想。表面上看,雅之是因为伪造文书罪被判刑,而实际上,这件事完全是鳄渊一手策划,雅之不过是中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

在高利贷者使用的所有毒辣手段之中,要求借款人找一个连带责任人来作保,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高利贷者先打着必须要当面商量的幌子,待借款人上钩后,又假说只要写一份证书就可以。按照惯例,这份证书必须要找个连带责任人来盖章,只要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以他们的名义找个图章来盖上就行。因为这本来就是双方商谈后的结果,所以也没有什么伪造不伪造,只要轻轻地盖上一个印,那么一张具有法律效力的证书便轻而易举地被骗到手了。借款人心里也清楚私用别人的名义不是长久之计,可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他们觉得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把借款还清,也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就这样陷入高利贷者的圈套。

到了还款日期,如果借款人还拿不出钱来,那高利贷者就马上露出本来面目。他们以向法院起诉相威胁,趁机非法牟取暴利。待吃尽人肉,喝光人血以后,他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又向连带责任人发起攻势,突然提出要求强制执行。如果闹到向法院起诉这一步,债务人当然是难逃法网。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恐慌,狼狈,心慌意乱,痛哭流涕,最后东凑西借,竭尽全力要挽回这种局面。这时,高利贷者已掌控着人的生死,他掐着借款人的喉咙,折断人的脊梁,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

雅之就是在这一系列巧妙布局里落入了圈套。他私下借用一个同学父亲的名义,成为自己的连带责任人。等到事情败露,正好那位同学到海外留学去了,他的父亲一口咬定不认识雅之,于是事情没有了调停的余地,雅之的行为被定罪为触犯了法律。

雅之最终还是逃不过法律的铁腕,而她的母亲,也因为儿子忽然离家服刑,而变得无所寄托,精神失常。那个踉踉跄跄的老太婆被一脚踢到了马路边,泪流满面地呼唤着儿子。唉,在这位老母亲心里,还有什么比儿子更放不下的呢!她的儿子孝顺娘亲,还和柏井家那美丽的女儿定下的婚约。今年秋天,本来就要把她娶进家门;今年年底,他还可以到新兴的铁道公司就职,这可是拖了人情才得来的好职位啊。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顺利且充满了希望。现在,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儿子还成了大家所不齿的触犯国法的罪人!耻辱,愤恨,悲伤,忧愁,这位母亲受不住沉重打击,终于发了狂。

鳄渊知道,事情已然如此,再对她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巧言相劝把她骗走。他尽量表现得顺从的样子说:“啊,太好了!是要我的脑袋吗?那就拿去吧。但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我们到外面去。来吧,到外面去给你。”

疯女人不高兴地摇着头说:“你这个骗子,说的都是骗人的话。你就是用这些花言巧语来骗我家雅之的吧,对吧!喂,大家来看啊,我家正直善良的雅之啊,就是受了这个家伙的欺骗。钱被骗光了不说,还被他倒打一耙,被告了一状吃上了官司。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他还装得跟什么事也没有似的!”

她打开了油纸包,突然送到鳄渊的眼前。也不知道原来包的是什么东西,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鳄渊不敢去阻止她,只能不得已地转过脸去。

疯女人看到鳄渊的样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说:“哈哈哈,哎呀哎呀!看看你的样子,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你的脖子就会变得越来越细。然后,哈哈哈,马上就要掉下来啦!”

她好像生怕脑袋要掉下来似的,慌忙摊开了油纸,上前要接着。

鳄渊瞅准了这个机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到隔门的外面去。疯女人死死拽着门框,怎么也不肯出去。

“你这个家伙,是想把我从悬崖上推下去吧!你又想暗中加害于我!”

她一面大声喊着,一面扭动着身子往屋里钻。这个弱女人的力气出奇的大,鳄渊被她推得站不稳,脚底一滑,仰面朝天跌在地上。疯女人见此情景,高兴得哈哈大笑。鳄渊连忙爬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使劲把她往外面推。他本来想把外面的防雨门也顺手关上,但是下面卡住了一下子拉不动。就在这时,疯女人转身跑了回来,那张极端可怕的脸出现在门口。鳄渊觉得非常恐惧,一时失去了理智,一个耳光甩了上去,又趁疯女人惊呆的时刻,赶紧锁上了门。

疯女人在门外使劲敲着门,撕心裂肺地吼叫着:“给我你的脑袋!快!你抢走了我最重要的文件,还有我宝贵的鞋子。你这个偷鞋子的强盗,大骗子!快献上你的脑袋!”

鳄渊伫立在门后看着疯女人耍泼的样子。他的妻子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在他身后小声地问:“现在怎么样了?”

丈夫指了指门外,告诉她疯女人还没有离开。阿峰看到泥地房间里乱七八糟地散落着鞋子、油纸之类的东西,心里还在奇怪丈夫怎么无缘无故拿这些东西做抵押。这时,忽然又听到平时让人心烦的喊声。

“开门啊--喂,开门啊--”

阿峰听得浑身打寒战,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让丈夫赶快到里屋去。

敲门声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鳄渊从后门绕出去偷偷看情况时,却不见疯女人的影子。只见幽暗的门灯下,如飞雪般散落一地的梅花。

第二天,一到固定的时刻,疯女人又来了。鳄渊派女仆出去对她说主人不在家中,并且把她昨天留在这的两样东西交还给她。这次她神智清醒,完全没有昨晚那疯疯癫癫的样子,拿了东西就听话地回去了。

阿峰怕她次日还是会来,说什么也不肯让鳄渊离开家里。果然不出所料,她又按时来了。这回再派丫头去对她说主人不在,她却不肯轻易离去。

“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家老爷回来吧!实际上,我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在他那儿,无论如何也得带回去。如果不拿回去的话,事情就麻烦了,所以不管要等多少天我也要等到你们老爷回来。”

她就在门口蹲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等着。不管女仆怎么好言相劝,她也丝毫听不进去,像一尊石菩萨一般,沉默不语。女仆也无计可施,只能回去禀报主人。鳄渊也没有什么办法来应对,只好由她去了。就这样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她才离开。

阿峰只觉得心烦意乱,说再这样下去的话,除了找警察来处理没有别的办法。鳄渊却认为这种事自己应付就行了,何必闹到找警察,因此并没有听阿峰的话。阿峰责问他说,这个疯女人每天都来闹,难道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把她赶走吗?鳄渊说,只要她没有做出什么害人的事,那就把她当成一只露宿在门前的流浪狗就行了,没有必要过分在意。听到丈夫说不用在意,阿峰感到更气恼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每次阿峰有事同丈夫商量时,丈夫总是多少有点轻视她,觉得她不过是女流之辈,因此也从来不听取她的意见。阿峰感到气恼也罢,可恨也罢,又怎么能改变丈夫的看法呢?她只觉得此身无依无靠,只能寄托于神佛。既然丈夫不能成为自己的依靠,那只能祈求神佛的庇佑。所以,不管是什么神佛,她都诚心奉养,对于近几年特别流行的新兴宗教--天尊教更是深信不疑,日日顶礼膜拜。这派宗教尊崇的神体称为大御明尊,是天上的一颗紫光大明星。当天地混沌,日月还未形成之时,它就出现在高天原上,掌管着天地万物,弥补着诸事不足,成全着世间一切不圆满之事,恩泽广披,永保百姓安宁,世间安乐。自从阿峰信了天尊教后,便把大御明尊奉为自己家的守护神,但凡有事发生,一定会向它诚心祈求。

这天晚上,她又沐浴焚香,在佛前敬献明灯,然后诚心祈求,请求佛恩浩荡,消灾消难,清除业障。可是,到了次日的上灯时刻,那个疯女人又准时出现了。丈夫还外出未归,要是那个疯女人又辱骂胡闹起来,甚至冲到屋子里,真不知如何是好。阿峰吓得浑身哆嗦,于是先派女仆出去打探情况,自己则来到佛像前,带着颤抖的声音祈求一切平安,灾难尽消。疯女人听说主人不在家,也没有多加争论,只是像昨天一样,还是以同样的姿势蹲在大门前,等着主人回来。女仆只得走进门去,紧紧地锁上了外面的隔门。外面暂时安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忽然又传来了絮絮叨叨像是在讲故事的声音,一会儿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辱骂声。女仆误以为是主人回来,差点儿被疯女人纠缠上。她偷偷从厨房的小窗向外窥探,原来门外除了那个疯女人什么人也没有,只是她自己在那里胡言乱语着。至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女仆也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一些什么“我的儿子受了这家主人的欺骗,中了他的圈套,吃上了官司,好冤啊”这样的话。她一会儿啜泣,一会儿怒骂,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第七章)

疯女人一心要为儿子报仇雪恨,扬言要取鳄渊的脑袋。她每天傍晚都准时来鳄渊家,已经连续八天了。虽然让人觉得心烦,可是又不能阻止她来,也没办法赶她走。她一个人待在门口,并不会去惊扰别人,因而只能任由她去。正如鳄渊所说的,她毕竟没有给别人造成困扰,就暂且把她当成是一只蜷缩在自己家门前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吧。在寒风瑟瑟的黄昏时分,一个穿着绉绸披风的身影,总是出现在大门前。她灰色的短发乱蓬蓬的,一双妖怪般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让人分辨不清。她眼神空虚,目光呆滞地望着暮色中的天空,自言自语诉说着悲恨的遭遇。那深不可测的苍茫天际,比自己的内心更让人捉摸不透。手中摊开的那张油纸,正等着装仇人的脑袋!阿峰总觉得放不下心来,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就算她现在没有表现出什么害人的行为,但是她不最后弄得我们家破人亡,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个人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哪怕是把水变成火,把山变成海,把钢铁劈断,把岩石粉碎也不在话下。何况这只不过是让一个家庭支离破碎,杀几个人,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罢了。阿峰的心里感到说不出的难过和担忧,觉得没有比这些更可怕的事了。

鳄渊当然不会把自己伪造文书陷害雅之的事如实告诉妻子,所以阿峰还以为这一切都是这个疯女人的儿子自身的过错,自己没有理由要受到她的怨恨。纠纷、输赢、弱肉强食,这本来就是事业上永恒的规律,干高利贷这一行,有时也不得不承受烂账的损失。一方打倒另一方,这也是兵家胜负的常理。阿峰想到这些,不由得感到理直气壮起来,觉得这个老女人的发狂,和自己的丈夫扯不上一点关系。她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母子情深,因为自己儿子的事受到了重大打击,因此痛心绝望到这种程度,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们一家平白无故地受到她这样的怨恨,简直就像是飞来横祸一般,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再这样想下去,也只能平添恐惧罢了。

每天一到时间,疯女人就出现在鳄渊家的大门口,一日也没有间断过。阿峰在心里暗自揣摩,她一定是来夺我们性命的。每天一动不动地在门口蹲着,那内心执着的怨念,难道不是在诅咒着我们,要置我们夫妻于死地吗?一到傍晚时分,阿峰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烦恼和焦虑,她一看到疯女人出现在大门前,就马上坐立不安,只能到大御明尊的神坛前去诵经祷告,以求得内心的安宁。她一看到佛前的烛影摇摇晃晃昏暗不清,天尊的神像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就仿佛生怕自己没有受到神佛的恩泽,得不到神佛的庇佑,于是抛开一切世俗杂念,一心一意地敬香礼佛,在神坛前添油加香,热得汗流浃背也不肯停下来。哪怕是枪林弹雨,一到傍晚,疯女人便准时出现在鳄渊家的门前。可是在第九天的这个时候,却还没有看到疯女人的身影,大家都提心吊胆地等着。天气已经转冷,这一天更是冷风刺骨,寒气逼人。外面冷风怒吼,树木在寒风中呼啸,房屋也被吹得仿佛在摇摇晃晃,地上飞沙走石,天空中布满了阴霾,灰蒙蒙的一片。天昏地暗,日色黄浊不清,一副凄凉悲惨的景象。

鳄渊家门灯上的玻璃,也被风吹落了两面,灯火已经熄灭,灯也被风吹倒。而屋子里的灯火却比平日里更为明亮,照着主人用晚餐的矮脚饭桌。火钵上架着锅,里面的食物已经煮好,冒着热腾腾的香气。第一壶酒已经饮尽,还没有听到疯女人鬼哭般的吼叫声。阿峰虽然还有几分担心,但也稍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神情。

“那个疯女人也怕这大风大雨呢。平时一到这个时候,她都准时出现的,今天却没有来,看来今晚她是不会来的啦。说不定被这大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哎呀,这可多亏了天尊菩萨保佑啊!”

她接过丈夫让她斟酒的杯子,又接着说:“您再来点鲇鱼吧。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可口的东西,但现在心情这般舒畅,那吃起来自然也觉得美味啦。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哎呀,我说你啊,现在已经过了七点,看来今晚她是肯定不会来了。这样说来,可以把门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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