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篇(2)
梦的内容基本雷同,诺诺穿梭在山间一片竹林,身后有人呼唤她的名字,诺诺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小孩的声音,甜甜的稚气未脱,象八岁小男孩。
“诺诺姐姐……”
“诺诺姐姐……”
即便是童声,诺诺还是不敢回头。
昨晚的梦居然做到了三清山,想来实在不合情理,三清山是道教发祥地,山间仙气缭绕,能治百病,镇邪伏妖,轻而易举,怎么会有山怪?至于那个能用舌头舔到自己鼻尖的女服务员更是可笑,还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叫安娜的女上司,诺诺身边没有一个叫安娜的女生,星巴克的店长是男的,姓胡。
总之,梦里的一切那么荒诞不经,经不起推敲。
杜咬凤根本不知道女儿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她唠叨完了,匆匆赶去上班,公司离家虽然只有半小时的车程,但这是在道路畅通无阻的前提下,如果塞车就说不准了,何况塞车每天都发生,只是时间或多或少。
乒的一声,随着防盗铁门的关闭,这幢上下两层的小洋房里只剩下诺诺一个人了。
今天是下午两点钟的班,做到晚上十一点钟,星巴克十点钟关门,剩余一小时是打扫店堂与清洗机器。
早餐终于吃完了,诺诺开始清洗餐具,包括那台麻烦的搅拌机。
诺诺还从未涉足过三清山,她倒是有这个旅游计划,并且有一张陈旧的旅游地图,不过这个计划至少要等到明年夏天才有实施的可能,因为她要把钱攒够,没想到昨晚捷足先登,而且玩得很尽兴。
如果以这种方式进行旅游,也不错,虽然穿插一些恐怖经历,毕竟机票的钱省下来了。
好吧,明晚去巴黎。
诺诺洗着马克杯,这样想着,忍不住扑哧笑了。
墙上的挂钟已是上午九点半,此时此刻,妈咪的车差不多正堵在内环线高架路的某一条下匝道上,对着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写字楼长嘘短叹吧。
诺诺的父亲叫乔明,是软件工程师,正在开发一款游戏软件,身为项目主管,乔明有着很多奇思妙想,拍拍脑袋就有一个创意冒出来,深得老板的器重,可惜一年多前,乔明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二零零一年,乔明和杜咬凤夫妇卖掉了陕西南路的旧公寓,买下了闵行区莘庄A别墅区的这幢独立小洋房,跟现在的房价比起来,那时的房价可以用买废铁来形容,但在当时仍然是很大的数目,从跑银行到折磨人的装修,这幢房子倾注了夫妇俩所有的积蓄和心血,乔明去世后,杜咬凤发誓无论如何要保住这套房子,好在这两年上海的房价飙升,还贷压力虽然重,想想房子升值了,苦点累点也值。女儿也有了工作,虽然只是咖啡店的计时工,毕竟挣钱了,独立了,这是最让她欣慰的。
上午十点,诺诺坐在了电脑前。
诺诺经常登陆上海热线(online.sh.cn),她较少浏览网易、搜狐、新浪这类大型门户网站,上海热线是上海电信公司设立的门户网站,但没有政府的味道,诺诺觉得它的页面设计比较亲近,没有那种大网站的霸气。
不久前,诺诺在上海热线的聊天室里,发现了一个名为“灵异世界”的房间,她很想跟人探讨一下这类话题,就成了那里的常客。她故意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王勇”,听上去绝对是男生,这样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骚扰,专心致志探讨这类话题。
就在这个房间里,她认识了一个叫“异度男孩”的网友,聊得很投机,诺诺诉说了一些自己的困惑,包括松江佘山上的那个梦,异度男孩则以宗教的观点,帮她分析了一下关于神鬼的问题。
“你认为世界上真的有鬼吗?”诺诺这样问他。
“信则有,不信则无。”
异度男孩的回答有点模棱两可。
“那你信吗?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想我是不会轻信的。”
“其实我也没见过,但我深信不疑。”
“因为你是女孩子嘛。”
诺诺非常惊讶。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女生?”
“因为你的网名太男性化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一定希望别人把你当成男生,才给自己起这样的网名。我猜得对不对?”
“如此说来,异度男孩,你是女生罗?”
“抱歉,我真的是男生,别人都叫我阿壶,大概因为我的身材很差劲,象一把茶壶。”
异度男孩的幽默与坦率给诺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决定跟他交往下去,不管他的身材象茶壶还是暖水瓶,这都无关紧要。
上午十点,是他们约好的时间。这个时段房间里很空,只有诺诺一个人,曾有两个家伙进入房间,探头探脑张望了一阵,觉得“王勇”不象他们要找的美眉,乖乖退出去了。
诺诺独自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里盘算着:今天可以跟他摊牌了。
嗯,就这样决定罢。
十点零七分,异度男孩进入聊天房间。
嗨!嗨!彼此打招呼。
“怎么迟到了?”
“抱歉,我上网时遇到一点技术上的小故障,不过很快解决了。”
“我的名字叫诺诺,以后你就这样叫我好了。”
“这个名字好可爱,相信跟你的人一样可爱。”
“昨晚我又做梦了。”
诺诺不想浪费时间,切入正题。
“还是相同的吗?”
“内容差不多,不过从佘山搬到了三清山。”
“三清山?”
“那儿是道教的发源地。”
“我知道,那座山在江西,可惜我没去过。你去那儿干什么?”
“嗯……怎么说呢,在梦里我是一个受气包,我的女上司叫安娜,我跑到山上去,想对着山谷大吼一声‘Anna!FuckYou!’”
“哈哈哈哈哈!”
阿壶一口气打了五个哈字。
“要知道,在我身边根本没有叫安娜的,在我上班的星巴克,店长是男的。”
“无巧不成书,无怪不成梦,做梦嘛!接着说。”
“我用数码相机往身后拍,拍到的人竟是我自己。”
“哦!”
“而且我的眼睛被挖掉了,只有一对黑乎乎的窟窿,就这么瞪着我。”
“哈哈,象一部盗版恐怖片。”
一个编号为F234X012非注册过客进入房间,看见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兴致勃勃问:“嗨!两位,你们在探讨什么?我可以加入吗?”
诺诺马上用鼠标点击“悄悄地说”,把谈话内容隐藏起来。
F234X012还在那儿大声嚷嚷:
“聊聊吧,我真的见过鬼耶!你们不信吗?我见过的第一个鬼是我死去的奶奶,我见过的第二个鬼是我去年养的一条哈叭狗,它过马路的时候被汽车撞死了,死得好惨耶。”
见“异度男孩”和“王勇”都不理睬自己,F234X012恨恨地咒骂了一句:
“哼,我看你们两个心里有鬼!”
骂完,他就退出房间了。
没了干扰,阿壶开始问诺诺:“你好象说过,之所以做这样的梦,有特殊的原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即使他不问,诺诺也会告诉他的,这就是诺诺今天要跟他聊的主要话题。
诺诺的父亲乔明去世前,正在开发一款名叫《山怪》的游戏软件,据称灵感来自童年听大人讲的一则故事。在古代,有一座高山,要翻过此山,须经过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小道,每当有单身的过山客,会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可能是娇滴滴的女声,也可能是稚气未脱的童声,甚至是浑浊的老者声音,如果那人应声回头,那就上当了,因为身后是一只山怪,它会吃掉他的头。
迄今为止,没有人见过山怪的真实模样,因为凡是回头看的,头都被吃掉了。
有一位叫荛的勇敢年轻人,他就是游戏软件的男主角,从军队退役回到家乡,听说山怪残害当地百姓,义愤填膺,决定为民除害。他翻出已经不用的盔甲和兵器,让村里的铁匠为自己打造了一套异常牢固的颈甲,戴在脖子上,甲胄上有一层密密麻麻的铁钉,即便是山怪的血盆大口,也会被扎得鲜血淋漓,荛反复练了一招“苏秦背剑”,可以不用回头,向身后的山怪发动攻击。
披挂整齐的荛向山上出发了,一路上顶风冒雨,历尽艰险,遭遇了山怪,也邂逅了美女,山怪掳走了美女,荛向山怪的老巢进发,路上不停遭到可怕的妖兽袭击,打得昏天暗地,十八般兵器全部使了出来,最后斩落了山怪的首级,抱得美人凯旋归。
虽然过程和大结局有点俗套,但公司董事会觉得山怪的构思很有新意,相比之下,市面上那些游戏软件内容太雷同了,不是飞天大侠就是反恐枪战,所以决定立项,项目主管当然是乔明,可惜他不争气,英年早逝,乔明的猝死使这个董事会寄予厚望的项目险些半途而废,幸亏乔明的助手毛遂自荐,挑起了重担,六个月后《山怪》隆重上市,取得了不俗的销售业绩,对乔明的在天之灵也是一种告慰吧。
诺诺整整花了二十分钟来讲述这个故事,其间,阿壶基本没啥反应。
末了,诺诺问上一句:“喂,你没有走开吧?”
“我们见一面吧。”
异度男孩这样回答。
见面地点就在诺诺上班的STARBUCKS,肇家浜路、陕西南路的路口,这幢五层楼其实属于“美树馆”高档住宅区的一幢裙楼,这里的住客大都是往返于香港台湾新加坡的商务人士。用上海话来说,这里的“层次比较高”。
除了星巴克,楼底层还有真锅咖啡馆、“水车屋”日本料理和一家柯达连锁冲印店,楼上则是美粤华大酒店。
之所以没有选择别的地方,诺诺是给阿壶一个暗示:我把上班的地方告诉了你,说明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你可别想歪了,我是有男朋友的。
这家星巴克的店堂比较特别,呈手枪状,枪管特别长,靠着一条走廊,凡去“水车屋”吃日本料理,乘电梯去楼上美粤华大酒店就餐,都要经过这里,透过大块的玻璃幕墙,可以把里面喝咖啡的客人看得清清楚楚,同时,客人也把经过走廊的每一个人尽收眼底,呈现一种你瞅我、我也瞅你的相互监视状态。
此时,阿壶就坐在枪口的位置,是最后一张桌子,喝着卡布其诺,耐心等待。
店堂里忙碌的有五名服务员,四女一男,他不知道哪个才是诺诺。
透过大块玻璃,阿壶看见走廊里不时有美女经过,有的挽着高高壮壮的欧美男友,有的推着婴儿车,车里躺着混血种小孩,脸上洋溢着幸福,她们的丈夫提着“乐购”的塑料袋,忠实地跟在后面。这些人大都是美树馆的住户,离这儿不远有家“乐购”超市,购物后从这里抄近道回家。
在上海,女人嫁给欧美男人,是一种足以炫耀的资本,尤其生一下洋娃娃似的混血Baby,抱着走在大街上,更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回头率绝对超过一位漂亮美眉。
联想到自己的境遇,阿壶不由叹了口气,气质好的漂亮女人差不多都被外籍男士和成功男士瓜分光了,年轻稍小的美眉大都青睐身材高高的帅哥,照这样下去,象阿壶这类三等公民只能去小学或幼儿园挖掘“未来的美眉”了。
到了休息时分,诺诺摘下围兜,朝阿壶走了过来,阿壶忙站起来,朝她欠了欠身。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不存在见光死,因为大家都把心态调节到了一种平和的状态:普通朋友、聊聊而已。
诺诺打量着阿壶,肚里暗暗好笑,因为他的身材确实象一把茶壶。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漂亮。”阿壶恭维道。
“我有一刻钟的休息,”诺诺说,“对了,光顾了在网上聊那个话题,我还不知道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这个嘛……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阿壶好象有点不好意思,转动着盛咖啡的纸杯,讷讷地说,“我是发明家。”
诺诺顿时睁大眼睛。
阿壶没有撒谎,他真的是发明家,不过发明的都是些小玩意,但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实用。
由于生理方面的因素,女性如厕的时间明显要多于男性。同样大小的空间,男洗手间可以放置六台独立式小便器,而女洗手间只能建造三个装有抽水马桶的单间,这样一多一少,在人流如潮的公共场合,女洗手间的排队现象就屡见不鲜,而隔壁的男洗手间却是空空荡荡。
阿壶设计了一种女性专用的立式小便器,据说可以解决这种排队现象。
由于申请专利费用昂贵,阿壶正与几家世界级的卫浴大公司洽谈,如TOTO、美标、科勒,在他们的高层管理人员中一定有女性,届时请她们亲自试用一下,也许她们长这么大,还没有尝试过站着小便,使用这种立式小便器,可以把一件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变得轻而易举,甚至不用脱下连裤袜……(因涉及商业机密,恕不详述)
阿壶打算把成本控制在二千元以内,每设立一台,如果提取千分之零点五的专利费,就是一块钱,整个上海,如果有一万台的安装量,就是一万元。
这仅仅是上海,还有北京、香港、台北、东京、巴黎、纽约……这样在全世界推广,收取的专利费相当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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