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许国光和三文(3)
“怎么会有这种事?”诺诺对着画研究了半天,发出与先前几个人同样的疑问,
“妈咪,这个人为什么要戴口罩?”
“哎呀!你的问题可真多,妈咪怎么会知道,你应该去问画家本人。”
顿了顿,杜咬凤开始盘问女儿:“你最近好象对绘画产生兴趣了?”
诺诺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个男的,姓朴,我问他是哪儿的,他说他是绘画班的老师,通知你明天晚上八点钟去上课。”
诺诺的脸颊微微一红,糟糕,怎么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我明明只留给他手机号码呀。
为了省钱,诺诺在手机上设置了来电转移,把打手机的电话转移到家里的座机上,一定是外出时忘了取消,真是个意外。
在大陆,手机接听来电与呼出是一样收费的,手机单向收费虽然喊了好几年,仍然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这也难怪,那些制订政策的人,他们的手机不管接听、呼出还是漫游,都是免费的,有公家报销呢。
“是啊,我在学绘画……”诺诺搪塞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要是你的画画水平能到这幅《窗台上的Zoe》,就不用做计时工了,做职业画家,妈咪做你的经纪人!”
杜咬凤朝女儿的背影嚷着,心里却在嘀咕,干吗不学广告绘画?公司里有一个跳槽过来的,薪水比我还高。
出事了,出大事了。
阿壶被三文海扁了一顿。
事情的起因在阿壶,他几次来星巴克找诺诺,显然是想追她,诺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有男友了,叫三文。
阿壶坐在隔壁的真锅咖啡馆里,等诺诺下班,看见三文骑着摩托车来接诺诺。
阿壶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倔劲,决定跟三文竞争。
正是靠着这股倔劲,阿壶才有资格跟TOTO、美标、科勒这些世界级卫浴生产商坐在一起,谈论“女性立式小便器”的专利转让事宜。
下面一组数据,可以简单说明两人的实力对比:
论身材,三文体重70公斤,身高180公分,能做男模特,阿壶正好相反,体重80公斤,身高170公分,象一把茶壶。
论月薪,三文有八千元,在上海属于中等偏上水准,阿壶的收入很不稳定,如果“女性立式小便器”能在全世界的公共洗手间推广应用,阿壶一定能成为大富翁,但目前,阿壶还要靠父母的接济。
这天,三文休息,在家里玩电脑游戏。
“滴嘟……滴嘟……”可视对讲机的蜂鸣器响了。
汪汪汪!趴在地毯上睡觉的英国猎犬“比夫”一下直起半个身体,警觉地叫起来。
这就是养猎犬的好处。每次有人在楼下按门铃,或是上楼后敲门,比夫都会异常警觉,吠叫不止,六个月大的比夫用前爪一搭,可以舔到三文的下巴,据说这种猎犬能长到40公斤,有了它,家庭安全绝对有保障。
三文走到门厅,拿起话筒,液晶屏幕上出现一张陌生面孔。
“你找谁?”
三文不认识他,以为是搞推销的。
“你是三文吧?”
阿壶站在公寓大楼的电子监控门外,对着通话器。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三文又问了一遍,言下之意,你不说,我就不开门。
“我是诺诺的朋友,叫阿壶,我知道你是诺诺的男朋友,所以来找你,我们能谈谈吗?”
“谈谈”这个词的范围太广了,谈生意、谈恋爱、谈政治,都在其列。
三文隐约感觉到,“谈谈”的内容是有关诺诺的。
三文没有让他上楼,自己下来,在小区花园里,建有一座古罗马雕塑的喷水池边,开始了两个男人的“谈谈”,结果竟变成一场全武行,两个人扭作一团,从池畔滚进了池中。
一位在花园遛狗的居民,看见两个男人在喷水池里大打出手,开始以为是嬉闹,走近一看,不得了,是殴打,是海扁。一个瘦子,一个胖子,瘦的明显占上风,胖的满脸是血,血从鼻孔里淌下来滴在喷水池里,居民慌忙叫来小区保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人拉开。
事后,三文承认,自己先动的手,因为阿壶的傲慢惹恼了他。
三文把在紫金山看火星那晚,诺诺的反常表现与眼前这个茶壶差不多的男人联系了起来,不由怒从心头起。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要我把女朋友拱手相让,你以为你是贝克汉姆?哪怕你用辣妹维多莉亚跟我交换,老子也不答应,看拳!!
从摩托车的轰鸣声,诺诺判断出,一定是三文驾驶的那辆雅马哈。
杜咬凤上班去了,诺诺在家休息,本来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诺诺想给三文一点补偿,那晚在紫金山上,三文的欲望和三文的恐惧,本是两种天壤之别的感受,却因为诺诺的一句话,瞬间走到了一起,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万万没想到,诺诺满脸温柔地出来迎接三文,看到的却是一张怒气冲冲的脸,三文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个叫阿壶的家伙,怎么会知道我家的地址?是不是你告诉他的?你有没有脚踩两只船?你说,你说!”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诺诺当然不甘心,于是大吵一架。
“你打他了?你真的动手打人了?怎么可以这样野蛮、不讲道理、不近人情!”
“我打了他,你是不是心疼了?”
“对呀,我心疼,揪心的疼!我真希望他一拳头把你打个稀巴烂!”
“哼,可惜这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要不是小区的保安赶来,他早就被我摁在喷水池里溺水翘了辫子!”
“你是黑社会的打手,你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诺诺气呼呼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碰一声把房门关上。
三文不肯罢休,跟上楼,在诺诺的房间门外,继续扯他的喉咙。
“今天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俩有没有‘那个’?他有没有看过你、摸过你?你都给他看什么部位了?”
房间里传来诺诺的回骂:
“你看过什么部位,他就看过什么;你摸过什么地方,他也摸过,我对你对他一视同仁!满意了吧?”
三文气急败坏,用脚踢了一下门,搜肠刮肚,想出一句恶毒的骂人话:
“你是……上海滩……第一号的……****!”
房间里传来诺诺的哭泣声。
这类没有实质内容的争吵,大多以女孩的哭泣而暂告一段落。
三文隐隐约约觉得肠在蠕动,一阵排便的意识袭来,扭头一看,卫生间就在前面,他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带上。
三文还是第一次走进楼上的卫生间,诺诺的家,他来过几次,上洗手间都在楼下。
TOTO马桶上装了一套粉红色的“卫丽洁”,座圈可加热,内有自动伸缩的喷头,专门清洗人体的污处。三文坐在座圈上,在一排按钮上选择了适度加温键。
马桶里传来闷闷的“乒!乓!”声,那是三文的肠胃在扔“炸弹”。
哇,这个座圈好温暖。每次吵完架都能有这样的享受就好了。
三文打量这个卫生间,第一感觉就是洁白和干净,尤其那只半圆形的按摩浴缸,让他想起自己家里的浴缸,只有它的一半不到,简直是它的袖珍版。
纯白的基调下挂着一幅油画,它的浅蓝色调跟周围的白色搭配,就象蓝天和白云,视觉很舒服。盥洗箱的旁边挂着一只造型奇特的塑料钟,是一条鱼的形状,鱼鳍下摆可以挂一条毛巾,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三文的视线集中在那条“鱼钟”上,忽然他听见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声音近在咫尺,他转过头来,看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碰的一声,三文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奔出卫生间,跑到诺诺的房间门口,门依然紧闭。
“诺诺,你快开门呀,我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你!”
诺诺抽了一张纸巾,擦着鼻涕,书桌上扔着五、六个揉成一团的湿纸巾。
碰碰碰,敲门声响个不停。
“诺诺,你快开门呀,我真的有要紧事情告诉你!”
这一招真管用,我一哭,你就求饶了。求饶就求饶吧,干吗找借口?
别指望我会开门,我一开,你就有机会了,可以趁虚而入了,哼,想都别想!
今天你要是不说上足以塞满一只集装箱的好听话,听到我耳朵根发软,我就是不开门!
想到这儿,诺诺对着门外用力喊:“不开不开不开,我就是不开,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诺诺,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真的、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呀,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那幅画,你们家挂在卫生间墙上那幅画,它……它在变!”
什么?画在变?
诺诺半信半疑,把房门开了一小半,就看见三文一只手提着牛仔裤,白色内裤露了出来,裤腰上写着CalvinKlein的商标。
坏蛋!果然想骗我开门,已经迫不及待脱裤子了!
诺诺想关上门,三文不让她关,一个死推,一个硬顶,在门框处展开一番拉踞战。
“诺诺,你听我说呀,刚才那幅画上的女人,脱光衣服,变成裸体了!”
哼,骗我开门,连想出来的借口都是那么下流!
不如说两声“对不起,我爱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之类的话,让我心动,开门让你进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取决于你的表现了,或许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给你扮演一个“终结者”,终结我处女身的终结者。
但现在,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你的表现太差劲,让我倒胃口。
诺诺毕竟力气小,敌不过三文,房门已经被顶开三分之二,干脆一松手,三文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撞了进来,扑倒在地板上。
揉着疼痛的膝盖,三文满脸委屈地说:“我没骗你,是真的,不信你去看。”
诺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从她的脚步声来听,应该走进了卫生间。
半分钟后,瞠目结舌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三文的脸上。
墙上的这幅油画,跟挂在S美术馆二楼C展厅、跟拍卖会上展示的完全一样,戴口罩的Zoe体态优雅地坐在窗台上,双眸凝视前方,浅蓝色的医生服、白色的皮鞋与这间诊疗室一样,给观者一尘不染、干净整洁的感觉。
诺诺斜着眼睛,看了看三文,就这么看着他,语言已是多余的。
三文忍不住嚷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刚才我明明看见……”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接着道:“看见她的衣服和鞋子掉下来,就掉在这儿……”
他指着浅绿色的地砖。
“她一丝不挂,还有她的口罩也掉下来了,我看见了她的脸耶,她的脸……”
“她的脸怎么样?”诺诺用嘲讽的语气问。
“她、她在朝我笑!”
“噢,是吗?既然她对你笑,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话?说国语还是英语?今晚约在哪家饭店?几点钟、几号房间?”
诺诺连珠炮地发问,三文无可奈何望着她。
“诺诺,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天发誓。”
“你好象经常‘对天发誓’,我记得你曾经发誓说,要疼我、爱我、呵护我,结果呢?看你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恨不能把我一口吞了!”
三文无话可说。
画中的Zoe静静地坐在窗台上,听着这对恋人的拌嘴,她的表情隐藏在浅蓝色的口罩后面,捉摸不透。
整个下午,三文觉得不舒服。
今天气温在摄氏30度至24度,多云,太阳不时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盛吹东南风,还是比较凉爽的。三文却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心脏不舒服,脉搏比平时跳得厉害,摸摸额头,并没有发烧,以前三文从来没有这种不舒服。
对这种“不舒服”,三文难以形容,就象一个早搏患者,处在盛夏前的黄梅天,气压偏低,湿度又大,浑身上下从里到外,腻腻歪歪的。
下午,三文在店里跟老板吵了一架。老板埋怨他推销年卡的动作不利,别人每月至少能推销掉十张,而三文这个月是零,上个月也少得可怜,只有三张。
年卡分几种,最低一千元,最高五千元,持卡的客人,每次来店里消费后,从卡里把金额扣除,由于提前埋单,所以消费金额为一千元的卡只售八百,消费金额为五千元的卡更便宜,只售三千五。
与别人不同,三文并不热衷于向客人推销卡,尤其对熟客,虽然每推销掉一张都有两成的回扣。三文以前上班的那家店也有类似的消费卡,没等客人把卡里的金额消费完,店就关门倒闭了,卡里的钱如黄鹤一去不复返,倒霉的客人去消费者协会投诉,结果不了了之,于是纷纷向三文抱怨,对此三文只能报以苦笑,表示同情。
所以,三文不再积极向客人推销这类卡,除非有的客人财大气粗,处处摆阔,三文会向他建议买卡的。
面对老板的抱怨,三文说,等你多开几家分店,有了实力,客人相信你,自然会买你的卡。
老板很不高兴,骂了三文几句,三文不服气,也顶了几句。
“算了,三文,别说了。”
坐在理发椅上的一个女孩这样劝三文,她是三文的熟客,跟三文有过肌肤之亲,短暂的交往后,彼此发现对方都不合自己的胃口,就做了一般朋友。
三文一边帮她打理着头发,一边看着镜中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三文的脑海里就浮现起那个裸体的形象来,奇怪得很,通常女人的裸体能勾起男人的欲望,数秒钟里就能勃起,三文也不例外,可是,中午在诺诺家看到的那个裸体,非但没有勾起他的欲望,相反让他觉得一阵心慌。
“三文,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有点色迷迷哦,是不是想那方面了?”
女孩挑逗地从镜子里望着三文。
三文经常去健身房锻炼,肌肉很结实,一米八零的身高,一头长发,加上手艺好,银色的剪刀在手里上下翻飞,嚓嚓嚓削起头发来简直能迷死人,说真的,比起F4的仔仔只不过稍微逊了那么一点。
三文不傻,知道她的暗示,要在平时,就跟她约时间了,好好搞一下,让心情爽一爽,可是今天,三文始终提不起那种欲望,只是苦笑了一声,说了句客套话,“我发觉你比以前漂亮了”。
女孩走后,三文在洗头的地方用冷水洗了洗脸,然后去隔壁的罗森便利店,买了一瓶三得利乌龙茶,想给自己提提神。
便利店内有一张长条桌,三文靠在上面,喝着乌龙茶。透过店里的橱窗,街头的路人和汽车都处在运动状态,还有漂亮的美眉经过,有意无意地朝店内瞟上一眼。
但是三文没有胃口。他决定给诺诺打电话,有两句话,非说不可。
第一句,我在你家里所看到的一切,千真万确,我没有撒谎,没有跟你开玩笑。
第二句,那幅画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三文摸出诺基亚7250手机,准备给诺诺打电话,屏幕上“收到1条信息”,三文不假思索按操作键,阅读它。
屏幕上显示一行文字,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你们终于看见了我的裸体,从现在起十二小时内,你必须公开展示你的裸体,否则将厄运临头。”
加上标点符号,一共四十二个字。
三文靠着长条桌,足足有三分钟,一动未动。
这条信息的接收时间在12点01分,即在他目睹了画的变化之后,当时他提着裤子惊慌失措地跑出去找诺诺,未能觉察收到信息的提示音与振动。
发送这条信息的手机号码是13901673693,139是“中国移动”的号码,对三文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三文犹豫了一下,按了通话键,想听听这家伙的声音,跟他(她)沟通一下,问问他为什么要搞这种恶作剧,手机里清晰地传来“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三文决定提前下班。
三文骑上雅马哈,先去了诺诺上班的星巴克肇家浜路店,想给她看这条短信息,出乎意料,店里的同事告诉他,诺诺提前下班了。至于去了哪里,不知道。
三文要了一杯卡布其诺,坐在店堂里,拨了诺诺的手机,铃响数遍,无人接听。
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三文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几个问题。
是不是跟那个叫阿壶的家伙在一起,因为这顿扁,向他道歉,给他疗伤,帮他摸摸这儿,摸摸那儿……
三文马上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
三文给诺诺发去一条短信:“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听?”
隔了几分钟,没有回复,又发一条:“我收到一条奇怪的短信,想给你看。”
还是没有回复。三文想明白了,诺诺肯定在赌气,上次争吵,她也是这样,一连三天不接听手机,不回复短信,连家里的电话也不听,都是她母亲接的电话。
“三文啊,诺诺有点不舒服,上床睡了,你明天再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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