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齐国中兴(12)
公孙捷首先放炮:“有一次大王出猎,突然从林中跳出一头猛虎,扑向国君。我赶紧冲上去,挡在国君前面,与虎搏斗,将虎打死。这样的功劳,能不能吃个桃呢?”
“他真将那老虎打死了?”晏婴不相信似地看着齐景公。齐景公点头,表示承认有那么回事。
“太了不起了,这桃子该你吃。”晏婴说着,亲手将一个桃子交给公孙捷。
古冶子在一旁看了,很不服气地说:“打死老虎有什么了不起!当年国君前往晋国,经过黄河的时候,有一只大鼋(yuán)兴风作浪,一口吞下国君的一匹乘马。是我跳进河中,舍命杀死了大鼋,国君才得以安全渡河。这样的功劳,该不该吃个桃子?”
齐景公赶紧说:“当时形势万分凶险,若非此人斩鼋除怪,寡人性命堪忧。”
“英雄啊!”晏婴忙把剩下的一个桃子送给了古冶子。
田开疆眼睁睁看桃子分完了,气急败坏地叫道:“打虎、杀鼋有什么了不起!我奉命讨伐徐国,俘虏徐兵五千余人,吓得徐国国君俯首称臣,连郯国和莒国也望风而降。如此大功,反而吃不到桃子,在两位国君面前受到这样的羞辱,我还有什么面目站在朝廷之上呢?”说着拔出宝剑,寒光一闪,竟然自刎了。
公孙捷一看,脸涨得通红,也拔出剑来,道:“我的功劳确实不如田将军,我吃到了桃子,田将军却吃不到,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说罢将剑锋往脖子上一抹,血溅三尺。
古冶子大哭道:“我们三人结为兄弟,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他俩都死了,我还苟活着干什么?”说完,也拔剑自刎了。
这就是史上著名的“二桃杀三士”。
据说,三杰死后,共葬一处。到了东汉末年,诸葛亮曾经到此一游,写了一首《梁甫吟》: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理。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平心而论,诗写得不怎么样。
再后来,清人赵执信也就此事写了一首诗:
石父当年脱网罗,留将三士竟如何?孟尝坐食三千客,拼将桃园杀几多!
诸葛亮和赵执信,对三杰无疑是持有赞赏和惋惜的态度的。但也有人不以为然。清人崔象珏就曾这样写道:
勇士虽优兼智短,名心太重视身轻。仪延并用终为乱,诸葛何须笑晏婴!
“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历史上流传甚广,然而考证起来,却是诸多漏洞,不足以信。如若此事为真,我个人以为,利用人的血性做文章,这样的政治智慧,对一个民族来说乃是真正的流毒。
关于晏婴,还有另外几个故事。
前文赵执信诗中所言“石父”,是指越石父。
《史记》记载,有一次晏婴外出,在路上遇到被人当作奴隶出售的越石父。晏婴见他相貌不凡,便下车与之交谈。说了几句话,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是个人才啊!当即解开一匹拉车的马,将他赎出来,让他坐自己的车回家。
到家之后,车停在院子里。晏婴没有向越石父告辞,径直走进屋里,很久没出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晏婴派人去请越石父,越石父却请求与晏婴绝交。晏婴大吃一惊,说:“我虽然不仁,好歹也将您从厄运中解救出来,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跟我绝交呢?”越石父说:“作为君子,受到不知己的人的轻慢,是无所谓的;但是如果知己也轻慢他,那就必然恼怒。任何人都不能自以为对别人有恩,就可以不尊重对方;同样,一个人也不必因受惠于人,而卑躬屈膝,丧失尊严。您将赎我出来,既是您的好意,也是因为您通过对话,对我有了了解。既然了解我,又不尊重我,还不如让我回去做奴仆好了!”晏婴惭愧道:“您批评得对。”于是重新施礼,请越石父上座,待其为贵宾,而且积极向齐景公举荐。
还有一个故事可以窥见晏婴的人才观。有一次晏婴坐车外出,车夫的老婆从门缝偷看她的丈夫。只见车夫坐在晏婴前面,赶着四匹马,十分得意。车夫回到家里,老婆要求离婚,说:“晏子身高不满六尺,当了那么大的官,天下闻名。但我偷偷观看他外出,神态十分谦和。而你呢,虽然身长八尺,却不过是个车夫。但是你的神态说明你志满意得,再无上进心。”车夫被老婆教训了一通,果然就谦虚恭谨起来。晏婴感到奇怪,问他原因,车夫如实相告。晏婴认为这个人知错能改,是可造之才,就推荐他为大夫。当然,放在今天,高级领导的司机当上了干部也没什么稀奇。
晏婴向齐景公举荐的人才中,最出名的当属司马穰苴(ráng jǔ)。
司马穰苴不姓司马,而是姓田。当然,严格地说,他也不姓田,而是姓妫,田氏。
因为他是陈完的后人,与陈氏家族的陈无宇同宗。古音中,陈与田同音,陈完从陈国迁到齐国后,或许为了避祸,便将陈氏改成了田氏,但习惯上人们还常常称其为陈氏。因此,齐国的陈氏就是田氏,陈无宇也可以叫做田无宇,田穰苴也可以叫做陈穰苴。
话说某一年,晋国和燕国入侵齐国,齐军溃败。齐景公深为忧虑,晏婴便向他推荐田穰苴:“此人虽为田氏子孙,但是文德可使部下亲附,武略可使敌人畏惧,希望您试用一下他。”
齐景公一听他是田氏的人,心里便不太乐意,但是国难当前,又碍于晏婴的面子,只好答应见一面。没想到,见面聊了两个时辰,齐景公就彻底被田穰苴的军事才能征服了,当场任命他为将军,率兵抵抗外敌入侵。
田穰苴说:“下臣出身卑贱,又没有什么名气。现在您将我从民间提拔上来,地位在大夫之上,士兵们对我并不了解,百姓也不信任我,恐怕难以服众。如果您想要我打胜仗,就请派一名您信任的、有威望的人来监军,作为我的后台。”
齐景公一听乐了,心里直夸田穰苴善解人意。自古以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国君的,最怕就是大将心怀不轨,因此千方百计都要把自己的亲信安插在大将身边,是为监军。现在田穰苴主动提出要派监军,他哪能不答应?于是指派宠臣庄贾为田穰苴的监军。
田穰苴见到庄贾,和他约定:“明天正午在军门外相会。”庄贾满口答应。
第二天一早,田穰苴先驰车来到军营,在门口树起日表,打开滴漏,等待庄贾。
庄贾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靠着插科打诨的本领在齐景公身边混得如鱼得水,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因为当上了监军,亲戚朋友都来祝贺,摆开酒宴,胡吃海喝了一通,直到这天傍晚才姗姗来迟。
当他醉眼惺忪地来到军营门口,见到的是全副戎装的田穰苴。“咦,这个农民穿起军服,倒也蛮精神嘛!”庄贾暗自好笑。田穰苴虽是陈完的后人,却不是嫡系,跟陈无宇不可同日而语。庄贾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站在车上歪歪斜斜地朝田穰苴作了一个揖,道:“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你为什么来迟?”田穰苴冷冷地说。
“啊?”庄贾没听明白。
“你为什么来迟?”田穰苴又重复了一次。大风吹得辕门的军旗猎猎作响,田穰苴笔直地立在那里,像是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
庄贾一边下车一边说:“因为亲戚朋友相送,所以耽搁了。”
田穰苴说:“没有其他原因吗?”
庄贾说:“没有,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可以问别人。”
田穰苴说:“所谓将领,从接受任命之日起就不顾家庭,从进入军营起就不顾亲戚,从拿起鼓槌就不顾个人安危。现在敌人深入我国,举国骚动,国君睡不安稳,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系于您一身,还顾得上什么相送呢?”不待庄贾回答,回头问军法官:“按照军法,迟到者应如何处置?”
军法官回答:“应当斩首。”
听到斩首二字,庄贾的酒一下子就醒了,连忙对车夫说:“快去宫中向国君禀报。”车夫一甩马鞭,绝尘而去。田穰苴也不阻拦,挥挥手,卫士们一拥而上,将庄贾绑住拖到营中。
等到齐景公的使者拿着节符驱车闯入营中的时候,庄贾的头颅已经悬挂在营中示众多时了。使者叫苦不迭,对田穰苴说:“您怎么那么快就将他斩首了,也不等等国君的命令?”
田穰苴说:“将领在军中,国君的命令可以不必完全照办。”又问军法官:“依照军法,擅自闯入营垒当如何处置?”
军法官说:“应当斩首。”
使者一听,吓得两腿发抖。田穰苴又说了一句:“国君的使者不可以杀,但是不能不惩罚。”下令斩了使者的车夫,杀死左边的马,示众于三军,三军无不肃然。
田穰苴派使者将事情的经过回报齐景公,然后命令部队出发。一路上,士兵安营扎寨,打井砌灶,饮水吃饭,看病抓药,他都亲自过问,以示关怀。而且不开小灶,把自己的粮食全部拿来与士兵共享。三天之后部队抵达前线,连那些老弱病残都奋勇争先,要去作战。还没有开战,晋军得到消息,撤兵而去。燕军连忙渡河而去,溃不成军。田穰苴乘胜追击,收复了全部失地。
齐景公喜出望外,早把庄贾被杀一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封田穰苴为大司马。因此,史上又称其为司马穰苴。
令人疑惑的是,司马迁对司马穰苴推崇备至,在《史记》中专门给他留下一篇“司马穰苴列传”,但是《左传》竟然对这个人毫无记载。而且,在齐景公年代,也没有发生过晋国和燕国入侵齐国的事,从常理推测也不太可能发生——晋国已经日薄西山,无暇东顾;燕国偏安一隅,齐国不欺负它就是万幸,怎么可能反过来侵略齐国?
但是有一件事却是毫无疑问的:在齐景公的领导下,齐国的国力大大提升,现在他已经不满足对晋国说不,而是要真刀真枪地跟晋国对着干了。
喜欢《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合集)》吗?喜欢龙镇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