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齐国中兴(2)
鲁昭公得知叔孙婼被软禁,派大夫申丰带着财礼前往晋国,看能不能拉拉关系,走走后门,把叔孙婼给解救出来。叔孙婼见到申丰就说:“你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在我这里,该送给谁,该怎么送,都由我来安排。”东西拉过来之后,叔孙婼将它们全部堆放在自己房间,对申丰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去复命了。”
“啊?”申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申啊!”叔孙婼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但是这件事本来是咱们有理,如果我让你拿着礼物去行贿,咱们就变得没理了。那样的话,我是可以快点回家,国家却蒙受了不白之冤,你说这样的事能做吗?”
申丰看着叔孙婼,眼神中充满了敬佩。
同年秋天,鲁昭公亲自前往晋国营救叔孙婼。对于他来说,叔孙婼太重要了,无论如何不能失去。否则的话,季孙意如将更加不可一世。
不巧的是,刚刚来到黄河边准备渡河,鲁昭公突然生病,不能继续前行,只好打道回府。
叔孙婼在箕地一直住到第二年春天才获释。离开箕地那天早上,他一如往常地来到院子修葺院墙,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命梁其踁将黄狗杀了,做了一锅狗肉汤,请两位看守一起享用。
这样做的意思很明白,并非我叔孙婼小气,只是有行贿之嫌的事,哪怕是送一条狗,我也不干!
《春秋》记载,公元前517年,鲁都曲阜发生了一件怪事,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八哥,在宫中筑巢而居。
八哥又不是什么稀罕的鸟,在中国大部分地区都可以见到,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地记载到史书中吗?对此,后世研究《春秋》的人给出了各式各样的解释。
有的说,八哥“不济”,即只在北方生活,不会飞过济水。鲁国在济水之南,是以罕见。
有的说,八哥穴居,从不筑巢,是以筑巢罕见。
也有人合二说为一,说八哥穴居,又不在鲁界,现在飞到鲁宫中筑巢,是以罕见。
究竟为什么罕见,留待动物学家去考证。当时有一位名叫师己的大夫,觉得这是不祥之兆:“我听说,文公、宣公、成公年代就有童谣说,‘八哥出现,国君流离’,恐怕不是好事。”
师己的话并非空穴来风。鲁昭公与季孙意如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势同水火,在鲁国朝野之间已是公开的秘密,甚至有传闻说,鲁昭公再也忍受不了季孙意如的跋扈,正在联合其他几大家族,阴谋将意如驱逐出境。而季孙意如也在积极备战,随时准备反击。
这年春天,叔孙婼奉命出访宋国,替季孙意如迎娶宋元公的女儿,季孙意如的叔叔季公若作为随从一同出访。
宋元公的夫人曹氏是小邾国君夫人的女儿,小邾国君夫人又是季公若的亲姐姐,以此推论,曹氏则是季孙意如的表妹,季孙意如娶的正是表妹的女儿。
季公若见到外甥女曹氏,忍不住将鲁国的情况对她说了一番,然后说:“您如果替女儿考虑,最好不要将她嫁过去,因为意如很有可能会被鲁侯驱逐出境,到时候让女儿跟着他流离失所,这又是何苦呢?”
按理说,季公若是季孙意如的叔叔,说这样的话不太合适。但是这其中另有一段狗血隐情:当年季公若的哥哥季公鸟娶了齐国鲍国的女儿季姒,生了一个孩子。季公鸟死时,孩子尚未成年,季公若、公思展和申夜姑共同担负起治理家业的重任。后来季姒与家里的饔(yōng)人(厨师长)私通,被季公若撞见。季姒害怕季公若问罪,命婢女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然后去找季公甫、季公之(皆为季孙意如的庶弟)告状,说:“公若想要和我私通,我没有答应,他就打我,公思展与申夜姑不但不主持公道,还帮着公若欺负我。”季公甫和季公之转而告诉了季孙意如,季孙意如也不问个明白,就把公思展和申夜姑抓了起来,还准备将申夜姑砍头。季公若跑去向季孙意如说明冤情,在大门口跪了半天,季孙意如闭门不见,申夜姑最终还是被季公之派人杀掉了。因为这件事,季公若对季孙意如意见很大,心里甚至盼望着鲁昭公能够早点动手,将意如赶出去,所以才会对曹氏说那番话。
曹氏当然不想女儿吃苦,又把季公若的话转告了宋元公。宋元公拿不定主意,将司马乐祁找过来询问,乐祁明确回答:“尽管嫁过去。如果鲁侯真的对季孙意如下手,吃苦头的必定是他自己。季氏家族把持朝政已经有三代(指季孙行父、季孙宿和季孙意如),根深蒂固。相比之下,公室失去权力已经有四世(指鲁宣公、鲁成公、鲁襄公和鲁昭公),哪里是季氏的对手?鲁侯如果静观待变,或许还有机会;如果主动出击,那是自找麻烦。”
可惜的是,鲁昭公没能听到乐祁的话。
这一年夏天,鲁国大旱。旱情延续到秋天,官方连续两次举行大雩(求雨的祭祀),都不见好转。
国有灾情,苦的是下层民众,贵族阶层仍旧声色犬马,过着惬意的生活。当时上层社会最流行的娱乐是斗鸡,季孙意如正是一个狂热的斗鸡爱好者。
鸡斗得多了,便斗出了花样。这一年秋天,季孙意如和大夫郈(hòu)昭伯斗鸡。季孙意如别出心裁地给自己的斗鸡戴上一顶特制的小皮盔,期望它刀枪不入。郈昭伯也不是吃素的,给他的斗鸡套上一对带刺钩的脚环,把斗鸡升级成了战斗鸡。一场恶斗下来,郈氏鸡大获全胜,把季氏鸡打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
季孙意如平日里跋扈惯了,怎么吞得下这口恶气?第二天就带着人跑到郈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郈家的院子拆了一大半,得意洋洋地说:“这个地方以后就是我季氏的地盘了,我要在这里修建一个花园,你们该不会有意见吧?”
郈昭伯气得手脚发抖,但是不敢出声。为什么?他怕啊,在中国历史上,强拆从来不是闹着玩的。
前面介绍过,鲁国的历史上,只有三桓、臧氏和郈氏的宗主可以被称为“某孙氏”,以示尊贵。郈昭伯就是郈氏的宗主,虽然不及季孙意如有权有势,但好歹也是个郈孙氏啊,季孙意如这样做,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早在得罪郈孙氏之前,季孙意如已经得罪了臧孙氏。《左传》记载,臧孙赐有个堂弟叫臧会,因为诬陷别人被臧孙赐责罚,逃到郈邑(季氏的领地),成为了郈邑大夫郈鲂假的会计。有一天,郈鲂假派臧会去季孙家送账本,臧孙赐知道后,派家老带了五个人埋伏在季孙家门口,等臧会一出现便扑上去。臧会掉头就跑回季孙家,家老也不顾卫兵阻拦,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季孙家的中门之外才将臧会抓住。季孙意如十分恼怒,当即将臧氏家老抓住,解救了臧会。因为这件事,季臧两家结下了梁子。
同年秋天,鲁国在宗庙举行“禘(dì)”礼,纪念先君鲁襄公。禘是国家大祭,形式极其隆重,其中有一种舞蹈,名叫万舞。前面介绍过,鲁国的万舞与天子同级,用的是“八佾(yì)”,也就是八八六十四人的舞蹈队,而其他诸侯最多只能使用六佾,这是鲁国人一直引以为傲的特殊政治待遇。可是到了跳万舞的时候,大伙一看全傻眼了,空荡荡的庙前广场上,竟然只站着两名盛装的舞者。
其余的人呢?
回答是季氏也在举行祭祀,将舞蹈队抽走了,剩下这两位是季孙意如高抬贵手,特意留下来的。
季氏虽然权势熏天,终归不过是个卿,按照周礼的规定,卿祭祀先祖,只能使用四佾。现在季孙意如竟然将八佾搬到自己家去表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臧孙赐当场拔出剑来,说:“他这是明摆着不让咱们祭祀先君啊!”在场的列位大夫无不咬牙切齿,对季孙意如愤恨不已。
孔夫子听说这件事,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意思是,季孙意如敢在自己家里使用八佾,这样的事他都可以做,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现在,如果将季孙意如的仇家统计一下,是长长的一串名单,其中包括鲁昭公、叔孙婼、臧孙赐、郈昭伯、季公若和几乎所有大夫。从上到下,从外到内,能够得罪的人他都得罪完了。
十月的一天,季公若上门拜访鲁昭公的大子公为,送给他一张新做的弓。公为十分高兴,当即带着季公若出城打猎,一试身手。
两个人跑到城外,支开随从,季公若突然对公为跪下,说:“季孙氏目中无君,以下犯上,已经是天怒人怨,连我这个做叔叔的都无法忍受。如果您也是这么认为,就请您举起大旗,号召大家起来讨伐他,我公若愿意作为您的前驱,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公为半天没有回应。
季公若说:“看来您不相信我。”
公为长叹一声:“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耐啊!季孙意如权势熏天,整个鲁国差不多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讨伐他谈何容易?别看大伙儿提起他都恨得直咬牙,可一旦要真刀真枪和他对着干,只怕没有几个人敢出头。你要我来举这个旗,对不起,实话实说,我没这个号召力。要做这件事,非国君出面不可。”
季公若说:“那您的意思是?”
公为说:“容我回去跟两个弟弟商量一下,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草率。”
公为回到家里,将弟弟公果、公贲找来,三个人商量了一晚上,决定先试探一下鲁昭公的态度。但问题是,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任务。
为什么?怕。怕万一事情败露,季孙意如追究起来,小命难保。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想出的办法是:请鲁昭公的贴身宦官僚楠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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