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聚众示威(3)
高志远的个头稍高一些。赵晓青、郑玉凤与高志远本是一起融入这越聚越多的骚动的人群中的,越是在这重大的事件中,便愈发要站到一块儿似的。每当高志远主动地朝着人群中某个高声音挤去,或者因被拥动着的人群被动地拥挤而移动脚步时,郑玉凤便即拉扯着丈夫赵晓青的后衣襟,跟着挤去。郑玉凤还下意识地盯着高志远,像是要观察他在这重大事件面前的所有表现似的。只是高志远的脸始终紧绷着,眉头高高蹙着,紧紧地闭着嘴巴,不曾跟着别人喊出一句什么话来。唯有那明亮的眼睛,要放出光似的,机敏地转动着,视线在骚动的人群中扫来扫去,像是在惊觉地审视着眼前事态的发展。一当人们前呼后拥着,向五十米开外的104国道移动,很快阻断了公路,两端被阻断的车辆越来越排起长龙的时候,高志远便意识到事态即要发生新的变化了。
后来的事实印证了高志远的判断。政府部门的有关领导终于出面了。政府出面的当然仍是分管信访工作的方红生。时下是信息社会,县水泥厂群众聚众闹事的信息,当然立即反映到了县政府首脑人物县长张宪书那儿。当时,人们只是自发地集聚在原水泥厂的大门口,先是十多个人,后来二、三十个人的样子。本正在主持招商引资形势分析会的张宪书,听到县政府办公室的同志汇报后,神态迟疑了一下,视线自面前的文字材料上抬起来,望了下就站在会议室门口的办公室主任一眼,问:“有多少人?”孙主任当即答:“三十多人,全是本厂的职工。”张宪书眨眨眼,神态迟疑了片刻。显然,由于知青子女回城、高速公路占地、退伍志愿兵工作安置,甚至青年因在餐馆会女友而被怀疑为嫖娼死在了派出所等等原因上访的事件多着呢,张宪书似乎见怪不怪,神经麻木了似的。但有一个原则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万不能越级上访。诸如本县辖民突然出现在市政府前,甚至突然接到了来自北京的关于某重要机关门前出现本县上访群众的电话,那便是绝对要杜绝的。因它会产生极恶劣的影响,造成社会的不安定因素。最直接的结果怕首先是自己这个当县长的要挨上级部门最严厉的批评,及至于直接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呢。水泥厂厂门前出现的集聚人群,显然并没有引起张宪书的高度警觉。同样参加会议的常务副县长夏雨生在听到这个汇报后,只是抬起头来,视线朝着立于会议室门口的办公室主任脸上望一眼,复又低下头,专注于自己桌面的文件上。就连县长助理方红生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只是朝着县长张宪书的脸上瞥一眼,并没有得到让自己即去处理的意思,也便继续埋头会议。
然而,也就是一刻钟的样子,值班的孙主任复又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仍是同样一个问题,只是他的语速显然快了很多,颇现出紧张的样子。他的视线直逼着张宪书,说:“水泥厂门前集聚的人到了七八百人,而且这些人已经上了104国道,104国道已经被截断!”与会的所有的人“唰”地一下自桌面上的材料或记录本上抬起头来,视线也齐刷刷地投向了孙主任。由于这所有的与会者对水泥厂址包括104国道的位置都烂熟于心,再熟不过的。瞬间,眼前便出现国道被阻断的场面似的。夏雨生便明显激动了起来,呼吸急促,胸脯子起伏的频率加快了,他的心理活动异常复杂起来:他在心底嘀咕着:又出事了吧?为什么我们只知一味儿地压压,总是企图制止群众上访,而不问他们究竟为了何事?问题在什么地方?为他们解决一下?难道美国不问9·11遭袭的原因,从而自根本上修正自己的行为,却只是一味儿地打击恐怖分子,就真能解决问题了?然而,夏雨生又显然清楚自己的念头是那样的不合时宜,他什么话也说不出。而此刻,方红生又早接受了县长张宪书立即前去处理的命令,且那命令更加强硬:“立即前去处理!对那些挑头闹事破坏安定团结者,严惩不怠,决不能手软!”耐人寻味儿的是与会的所有的人都清楚地观察到了县长张宪书在这话出口的同时,视线竟向着坐在会场一角的夏雨生飞了一眼。接受任务的方红生显然也像得到某种暗示似的,身子站起来,出发的时候,眼神竟同样意味深长地瞥了夏雨生一眼。
已经阻断了104国道的人们,第一时间发现了全副武装的警察的到来。最显眼的是足有二三百人之多身着崭新迷彩服的齐刷刷的人员,人们并不全部清楚,这些是县武装部所辖的预备役人员。这些人直朝着或蹲或站阻截104国道的人们围拢了来。104国道上人群中的情况顿然有些异常。先是本来高高低低的嗓门忽然消失了,代之的是互相之间迅速交换的眼神,随之出现一阵窃窃的声音。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响亮的声音:“还我就业机会!”所有的人齐刷刷望去,是高志远。在人们或高或低的没有对象的诘问声中,本来高志远并不曾说一句话的,莫非是没有看到对手?而此刻对手已经来到了身边?他显然有些激动,右手攥紧了拳头,随着一句话出口,高高地举到头顶。一切似乎是约好了似的,本静下来的人群,猛地一阵相应:“还我就业机会!”继之,他的声音似乎更高:“严查国有资产流失!”人们同样将拳头高高举起来,以更高的嗓门相应着:“严查国有资产流失!”高志远显然将刚才自群众中听来的话,搬了来,又是一句:“提高职工待遇!”仍是众人高声的相应。
然而,也有例外,真的有人没有相应,这没有相应的人就在高志远的身边,一个是赵晓青。赵晓青不是那种内心世界善于外露的人,他与大家一起激动着,却偏偏并不比大家那样激动的样子。再一个便是赵晓青的爱人郑玉凤了。面临着形势的突然变化,郑玉凤显然有些紧张,以至于脸块子都有些涨红。就在高志远突然站出来领呼口号的时候,郑玉凤立即预感到什么似的。近似惊恐的目光,朝着围拢来的着制服的人们,警觉地扫视着,似乎在警惕着某种不测的到来。果然,她的目光落到了外围的一个人的脸上,那人是方红生。郑玉凤看得清清楚楚,方红生的目光箭一般直朝着高志远射来,目光中充满了敌意,充满了挑战,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威严。郑玉凤便即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冲着高志远喊:“志远哥!注意!他们要抓走你的!”她的嗓门有些颤抖,高志远真的停顿了片刻,视线朝着她一瞥,似乎真的小声说了句:“不会的!”郑玉凤突然嗓门更高些:“会的!我爹上市府上访,刚被他们抓走!”
还没待高志远作出任何反应,人们果然看到远处的方红生手指着高志远大声地向他的部下下达着命令:“是他聚众闹事,破坏改革形势!把他抓起来!”显然,刚才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郑玉凤那尖尖的颤抖的女声,之后,人们静寂了片刻,偏偏真的听到了方红生的话,人群中便即“嗡”地一下子,骚动了起来。听到有人大声地愤慨地说:“抓?他敢抓人!”人群中“嗡嗡”的动静大了起来。全副武装的公安人员以及更多的身着迷彩服的预备役人员,自人群的一侧开始推进。人们的脚步也便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真的一步步离开了104国道,朝着西侧缓缓地转移。与此同时,真的有警察直朝着高志远身边挤去,并真的很快扭住了高志远的两条胳膊。在这前前后后,一直听到一女一男高声的叫声:“不能抓他!你们凭什么抓他?”与此同时,人群中也不时地有人愤慨地叫:“警察抓人!哼,警察敢抓人!”人群中虽然不时地响起这气愤的声音,却并没有过多的人上前阻拦,却依然缓缓地往西撤退着,撤退着。突然形势逆转,撤离了104国道缓缓朝西移动的人群,竟穿过了几行枣树林,逐渐接近了与104国道平行的南北穿过的津浦铁路。并即看到人们挤倒了护路网,将那网踏到了脚下,纷纷跃上路基,再纷纷爬卧到铁轨上。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
大概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就在104国道的西侧50米处,与之并行的便是津浦铁路,几乎每几分钟便有满载着客人或物资的列车或南或北,风驰电掣般呼啸着驶过。所有的人显然都无法预料到情况会发展到这一步,更预料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放了他!把他放了!”这显然是喊给对方的,群众卧轨的更直接的理由似乎更明朗了起来。这声音刚落,指挥者方红生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群众面前吓住了,退缩了:“把他放了!”高志远原被揪着的两臂被放开的同时,原以为卧轨的群众会即起来的。但错了,他们没有爬起来,相反,仍有更多的群众相应,相继爬卧到铁轨上。人们纷纷将视线顺着铁轨朝着南方再朝着北方望去,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沉雷似的火车驶来的动静。视力所及,也似乎看到火车头上的红灯的闪烁,以及火车汽笛雄浑的长长的嘶鸣。空气紧张的要爆炸了似的。
这时,忽然响起一老者的声音:“立即答应接待群众代表!认真倾听他们的意见!”群众纷纷望去,那老者是高思明。谁也不知道这已经退休了的高思明是什么时候赶来的。只见他的右臂高高抬起,手指远远指向方红生。所有的人便看到早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的方红生终软了下来,当即点头,并连连说:“接待群众代表,倾听群众意见!”有人认为高思明下边还要向方红生说什么的,但没有,高思明却突然转向群众,像当年战场上指挥战斗一样,大手向着群众一挥,声音近似颤抖着,完全命令的口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似的:“撤——”人们真的听到了行动命令,卧轨的群众当即爬起,呼啦一下子撤下了铁路。几乎与此同时,一辆客车“呜——”鸣着长笛,轰隆隆夹着一股风雷,呼啸着,飞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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