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出人意料(2)
这时,便听到了小顺女友鼻子里发出的重重的一声“哼”,转身离去的样子。小顺便扒了母亲一把,说了一声:“走,先回家,这别墅然后才说!”三个人登上了车,原路返回。
那汽车似也带了一股情绪似的,一起步就极快,“嗖嗖”地,似乎只要到了家,便可拿出问题的解决方案来似的。
他们本来是要返回顺昌妻平常住的老宅子的,然而,自从王顺昌被刺后,每当走过门前那条胡同,走到了王顺昌遇刺处,便总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头皮一炸一炸的,头发丝都要炸起的样子。所以,当汽车行至街口的时候,顺昌妻特意提醒儿子小顺“回新家”。汽车便在新家大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之后,汽车的前后门打开来,三个人先后自车里钻出来。顺昌妻边往门前走着,边将右手摸到了裤带上。裤带上挂着新家、老宅两串钥匙。然而,当她很熟练地挑出那把大钥匙,再持在右手里高高举着,走上前开锁的时候,她的嘴里又不禁发出“咦”的一声,自言自语的样子:“门咋开着?是刚才出门忘了上锁?”
顺昌妻满腹的疑惑,警觉地边四下里张望着,边走进了自家的院子。而也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一个身影在已被打开了的正屋的门口处一闪,不见了。顺昌妻的心跳陡地加快了,冲着跟进的儿子小顺惊慌地大声地嚷:“有贼!有贼!”小顺的那个女友,也颇感吃惊的样子,“啊”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小顺的身后躲了一下。而小顺则反应极快,他竟然顺手在门道里抓到一把铁锨,“呼”地举起来,几步便蹿到了院子的中央。显然,他没有直接冲到屋内堵住小偷与其短兵相接的意思,他知道那样子做的危险,便站在院中,向着敞开着的正屋门高声嚷:“出来!小偷出来!再不出来,我冲进去打断你的腿!”
这时,便听到了正屋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慢慢地闪出一个人来。院里的顺昌妻、小顺以及他的女友心里“咯噔”一下子。那是一个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圆脸盘,白白净净的,眉头微微蹙起。嘴角紧闭着,显示着她的倔强。紧接着,又自门后闪出一个男孩子。四五岁的样子,瞅着院子里的这三个大人。而在院子里站着的顺昌妻、小顺、小顺的女友三个人紧绷着的神经顿然松弛了下来。显然,在他们的眼里,这样的贼,经不住一击,好对付。
小顺放下了手中高举着的铁锨,但仍厉声问:“竟偷到这儿来了!偷了我家里什么?”那女子颇为沉静的样子,说:“我不是贼,我没偷你家什么。”小顺紧追不放,说:“没偷什么?没偷什么,钻到我家里干啥?”那女子依然颇为沉静的样子,听到追问,便又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的家?对,是你们的家。可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这里便是我们娘俩的家了!你们该到哪儿就到哪儿去!”
顺昌妻、小顺连同小顺的女友一听,眼睛瞪大了,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小顺、顺昌妻先“啊”地叫一声。接着,几乎同时问:“你们的家?这简直是岂有此理!疯啦?哪里的话?我们的家说成了你们的家?”那女人依然沉稳得很,并没有急的意思。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为啥?我说了你们就知道了。”这时,她用右手掌抚到膝下的那个男孩子的脑瓜顶上,低下头看一眼那孩子的脸。然后,冲着院中站着的三个人,说:“你们看,这孩子长得像谁?”所有的人听了,不觉一愣,心里话:什么意思?那个女人接着说:“这孩子是王顺昌的种!”
这一句一出口,顺昌妻、小顺以及小顺的女友无不大惊,“啊”地叫着,目光便齐刷刷地聚到了那孩子的脸上。那孩子的脸盘果然有王顺昌的影子,还有小顺的影子。那女子接着说,仍是缓缓地不紧不慢的样子:“不信不要紧,现在科学这么发达,作一个DAN不是都清楚了?王顺昌死了也不要紧的,和他(她指着眼前的小顺)的作一个比较,就行。告诉你们吧,没错的!”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王顺昌在世的时候,答应将这孩子抚养到十八岁。如今他死了,他还有遗产哩!我可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们先在这儿住下来。你们要是愿意经官,我们等着。法院怎么判,我们就怎么办。”
院里站着的顺昌妻、小顺听了,傻了,彻底地傻了!天呀,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呦!顺昌妻这时下意识地再看了那个孩子一眼。可不是嘛,那个孩子的小圆脸、那眼睛以及他看人时的神态,竟与自己的儿子小顺小的时候一模一样,哪里还用得着做什么DAN检查?只须看一眼便知道是真的无疑嘛!这个混账东西!她在心里骂着自己的丈夫王顺昌,死了死了还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顺昌妻的眼睛闭上了,身子瘫软下来,就势靠在大院墙角上,再摇摇晃晃地样子。小顺赶忙上前扶了娘一把,自己显然动了一下脑子,说:“娘,说不定我爹平时留有文字东西,如果找到那些东西,说不定上边啥事都写得清楚着呢!”顺昌妻听了,精神稍许好了一些,心想:也是。这时,屋里那位带孩子的女人正好招呼他们查看清理出的王顺昌的东西。顺昌妻、小顺以及小顺的女友三个人便即上前查看,显然,那个王顺昌以往不允许任何人打开翻看的一个大写字台抽屉的锁被撬开了,王顺昌的重要东西已经被眼前的这位女人翻腾过了,被胡乱堆积在一张双人沙发上。小顺首先发现了一本厚厚的书。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书里夹了什么有利于自己的字条?他立马抓到了手,很麻利地翻开书页看。书里却并没有夹任何一个字条,映在眼前的是书中一幅幅的画图。小顺的手像烫着了一般,把那书扔到了一边。顺昌妻显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这是啥书?”她心里想着,也抓过来看。而当她很随意翻开一页时,即看到一幅图画:一男一女全都光着屁股,而那男的用双手握着自己胯下那个又粗又长的东西正冲着那女的叉开双腿的下身……顺昌妻的脸陡地有些热。再翻开一页,仍是,只是姿势不同而已。顺昌妻骂一声:“啥破书!”心想,平时藏在哪儿?自己咋没发现呢?看一眼那书的封面:《性史图鉴》几个字。她不认识,便顺手“啪”地一下,将那书甩到了地上,再踏上了一只脚。她心里骂丈夫王顺昌:“整天看这书还有好?”接着,顺昌妻说:“好像你爹有一个本子,在里边记过什么。”小顺果然发现了一个本子,打开来,里边果然记着什么。小顺细看,里边写有:某年某月某日,市政府副市长崔跃成出版他自己写的书,要走10万;某年某月某日,为取得河堤加高、加固工程,在红楼饭庄请县政府县长助理方红生消费并送给其20万;某年某月某日副市长崔跃成提出开发区给其划拨地皮1500亩;某年某月某日为县长助理方红生建成别墅一座;某年某月某日将红楼饭庄交由刘占魁经营……小顺突然觉得得到了什么秘密似的,他有点兴奋。他一时还拿不准这东西是不是有用,他还是立马将它合起来,夹在胳肢窝里。
正在这时,顺昌妻突然叫了一声:“听!外边车响,是不是有人动你爹的车?”小顺立马竖起了耳朵,果然,听到街门外传来明显的汽车的动静,甚至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响动。小顺快步蹿出屋外,顺昌妻显然知道王顺昌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又想对外边的情况看个究竟,还有小顺的那个女友,也一起出了屋门,穿过大院子,直奔大门外。果然,王顺昌的奥迪汽车里已经钻进了一个人,就坐在驾驶座位上。由于小顺没有锁车,竟然又没将车钥匙拔出,便为那人提供了方便。小顺一下子蹿到汽车前门一侧,同时,大声嚷:“干啥?你是谁?谁让你动我的车?”那人真的将车前门打开,露出头来。顺昌妻、小顺吃了一惊:这不是刚在厂子里碰见的那个讨要工程款的老周吗?老周探出头来,冲着小顺说:“干啥动你的车?这不是你的车,是王顺昌的车。王顺昌欠我们90多万,拿这车抵债还远远不够呢!”
老周这话说出来,忿忿的样子。不待小顺以及顺昌妻还有小顺的那个女友作出任何的反应,那车便启动了。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眨眼工夫远去了。再往北一拐,看不见了。
小顺茫然地望着那汽车远去的背影。这时,便听到女友鼻孔里发出更加响亮的“哼”的动静。身子一拧,迈开步子要走。小顺转过脸来,一把抓住她一条胳膊,说:“兰兰,你要干啥?”那女子站住脚,两眼直逼着小顺:“干啥?你已经成了一个穷光蛋了,谁还跟着你?”话音一落,那高根儿鞋“咯噔,咯噔”地远走了。小顺似乎刚刚醒过味儿来,突然,向着那女子的背影叫了一声:“兰兰——”便追了上去。
到了这时,顺昌妻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诉的样子:“啊哈哈,我的天呀——这是咋的啦?咋落到了今天这样的一个下场呀——”顺昌妻哭着,动静越来越小了。待了一会儿,便没了任何的动静,脑袋歪倒在一条胳膊上,倒卧在那里,迷迷糊糊的样子,完全失去了意识。
老半天,她似乎听到了邻居大娘的声音:“他婶子,咋躺在这儿呀?快进家吧!”她眨眨眼,脑子里清醒了一些,但她没有向邻居大娘作任何的解释。邻居大娘说:“小顺呢?小顺不是回来了吗?”她的意思显然是要小顺扶顺昌妻一把。顺昌妻受到了提醒,才意识到儿子去追那个女人去了,这老半天竟还没有回来。她似乎没了眼泪,也没了哭声,缓缓地爬了起来,拍打一下身上的土。然而,她没有进家,甚至没有扭头看一眼自家大门。她知道那大门里还有那年轻的娘俩。然而,到了胡同口,却也并没有到老宅去的意思,而是沿着大街往东拐,缓缓地往村口走去,再一步步登上了大清河堤。这时,她的脑际突然映出前些日子自己走向河心要寻死而被高思明搭救的情景。
说来也怪,她反倒不曾有死的念头了,在心头泛起的强烈的念头只是想倾诉,而此刻又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那就是那个高思明。
生活中的巧合,有时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然而,它偏偏是客观现实。偏在这时,顺昌妻的视线无意间朝着当初自己被救的河边一瞥,却正看到正是那个高思明此刻正沿着对岸河堤走过来。顺昌妻的视线便凝滞不动了。然而,她随即发现了高思明的异常。高思明一步步地走得极其缓慢,完全没了往日的生气。脑袋低垂着,心事忡忡的样子,一扫往日的精气神。顺昌妻满腹的疑惑代替了她倾诉的欲望。
顺昌妻的观察是对的。高思明刚经历了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事变,他的老伴儿死了。少年夫妻老来伴儿。几十年相依为命的老伴儿去世,对他无疑是一个最致命的打击。却又死的那么突然,那么让人猝不及防,以至于令高思明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他本以为老伴儿健健康康的,完全来得及慢慢地安享晚年的,也便从未刻意为其准备点什么,送给她点什么。甚至说好要去苏杭一游的,市晚报搞了个夕阳游晚车。结果,她却骤然撒手人寰。高思明让老伴儿安享晚年的愿望便戛然而止,心里的痛也便更加重了许多。
那天,高思明外出锻炼(锻炼是他的主要任务),回来时,步伐很快,他的心里有些许的兴奋。并非由于他意外地发现要寻死的顺昌妻,并救了她,规劝了她,而在于他急欲将这意外的见闻回家说与老伴儿听。
高思明的老伴儿当然也就是高志远的母亲了,只作过很少一段时间的社会工作,一直退休在家里忙家务。似乎也没什么可忙的,先是将孙子看大。待孙子上了小学,她便接送孙子上下学。其他也不过是一天三餐、收拾屋里屋外、浇浇院里的花什么的。院子里有各种栽花、盆花,那大朵大朵的月季花盛开了的时候,只要一踏进她的院子,便立马会感到那浓浓的花香沁人心扉。偶然看到邻家陈姨用缝纫机绣花,便也来了兴致,并一发而不可收。逢一六集,便在布摊上,买来各色艳丽的亮光布。绣电话布,接着绣枕套,绣床罩。那盖电话的布上花丛中的小白兔、小猴子;那枕套上的龙凤呈祥、喜鹊登梅;那床罩上的花鸟虫鱼,一经她用五彩丝线一针一针密密实实的绣过,便一个个小巧、逼真,华贵雍容,那简直就成了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看了让人爱不释手的。她串门的姐妹喜欢得不得了,她便拿来送人,自己一针针一线线再作,乐此不疲。
高思明总劝她,“你该走出去,参加健身广场上的老年秧歌队。”她一概的不感兴趣。这样一来,外边的世界再精彩,她也便耳目闭塞,无从知晓了。久而久之,高思明便成了她知晓外边消息的最佳渠道。高思明呢,对于任何见闻都希望有倾诉的对象,也就非常乐意充当这么一个角色,每每出去锻炼、遛弯,听到了、看到了什么新闻,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兴致勃勃地学给老伴儿听的。
对于顺昌妻寻死的事件,他不仅急欲作为身边的新闻说与老伴儿听,尤其还要就此发一通感慨的。高思明一进家门,便喊着老伴儿的名字:“春红——”在生活中,他与老伴儿都是直呼其名的。放到了往日,老伴儿无论在厨房或者在室内缝纫机前,总会立马作出回应的:“下‘班’啦!”她视丈夫退休后外出锻炼甚至遛弯都戏称为“上班”。然而,没有反应。高思明以为老伴儿一定在忙着什么,没有听到,再大声地喊:“春红——”话一出口,视线便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寻找,甚至透过窗玻璃观察室内。与此同时,耳朵也在捕捉着每一个动静,寻找着老伴儿的影子。然而,依然没有回应。高思明便即以为老伴儿躲在什么位置,与其藏起了猫猫呢,心里便觉得好笑,嘴里“咦”地一声,真的装出认真寻找的样子,在家里的各处找。
他先透过厨房的窗户,朝着里边看一眼。插着电源的电饭锅“咝咝”地冒着热气。案板上放着已经切好了的菜。他转到室内,朝着放置缝纫机的窗下张望了一眼,缝纫机台板上仍摊放着枕套的半成品,但仍没看到老伴儿的人影。“在哪儿呢?”他这样想着,又快步来到卫生间去看,仍没有。这时,高思明的心里便“咯噔”一下。高思明“捉迷藏”的心境便顿然消失,“春红——春红——”他复又大声地呼喊着老伴儿的名字,步子便愈发地急了起来。当他再一次推开厨房的门时,却突然发现老伴儿竟倒在厨房冰冷的地面上。就在那一瞬间,高思明的脑子里“轰”地一下子,立马袭来一阵不祥的预感。便一步蹿到老伴儿跟前,蹲下来,一边“春红、春红”地叫着老伴儿的名字。只见老伴儿侧卧在地面上,头枕着自己的右臂,而右臂向前伸着,左手则捂在自己的胸口处,整个身子弯曲着。高思明几步蹿到电话机旁,按120键的手便抖动了起来,再给儿子打了电话,将高志远唤回。然而,一切都晚了。尽管医生做了各种努力,老伴儿还是去了。医生说心肌梗塞。高思明的泪水“唰”地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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