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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摘星弄月(2)

小说: 前生今世,何处适之:胡适传      作者:邑清尘

在信中,她写道:“我们在这假期中通信,很要留心!你看是吗?不过我知道你是最谨慎而很会写信的,大概不会有什么要紧……你有信可直寄旺川。我们现在写信都不具名,这更好了。我想人要拆,就不知是你写的。我写信给你呢?或由我哥转,或直寄往信箱。要是直寄信箱,我想你我的名字不写,那么人家也不知谁写的了。你看对吗?”

信的末尾,她放纵地喊道:“糜哥!在这里让我喊一声亲爱的,以后我将规矩地说话了。糜哥!我爱你,刻骨的爱你。我回家去之后,仍像现在一样的爱你,请你放心……祝我爱的安乐!”

为了这份爱情,为了得到这份爱情带给她的一点点温暖,她毫无顾忌地如飞蛾般向火苗扑去,义无反顾。

正是这封信,让胡适萌生了同江冬秀离婚的念头。他在《怨歌》中慷慨激昂地写道:“拆掉那高墙,砍掉那松树,不爱花的莫栽花,不爱树的莫种树!”这里的“高墙”是指封建礼教的阻隔,松树是象征遮挡“雨露和阳光”,使爱情之花“憔悴”、“早凋”的封建势力。但是一回到江冬秀身边,胡适立马变成了泄气的皮球。

胡适在这年春天,开始向江冬秀提出离婚,江冬秀不听则巳,一听勃然大怒。她从厨房中拿把菜刀,说:“离婚可以,我先把两个孩子杀掉。我同你生的孩子不要了。”当下吓得胡适面如土色,不敢再提此事。江冬秀也不避亲近的人。一次,石原皋在场,江冬秀说起此事,想及自己十多年的等待,忍受种种流言蜚语,真是越想越气,越说越怒,随手抓了把裁纸刀要向胡适掷去。多亏石原皋劝住,才未酿成家庭血案。

年9月3日,江浙战争爆发,孙传芳攻打并占领了杭州。胡适紧急拜托徐志摩去杭州解救曹诚英。为了保险起见,徐志摩不顾战火的危险,直奔杭州,但却搜寻未果。当晚,徐志摩给胡适写了一封信:“多么令人讨厌的雨天!火车晚了三个钟头。我刚从她的学校回来,她不在那里。我马上会派人送一个便条到她亲戚家,你记得的,我们在他家吃了徽州佳肴的晚餐。我估计今晚可以见到她。杭州现在并不危险。战事所在地是在省的东界,我认为那是决定胜负的地方。因此,我觉得她实在不如就留在此地。上海并不见得比较安全,况且,要作为一个单身小姐找个合适的安居之处,简直比登天还难。躲到租界里去,则又断然令人难以接受。总之,我今晚就会见到她,然后再告诉你她的想法。如果她缺钱的话,我一定会尽力的。不要担心,杭州比较安全,留在这儿,她也会比较安全的。”后来,徐志摩顺利地找到了曹诚英兄妹,并在杭州荡舟游玩了一番。

一年后,徐志摩陪同他父亲重游西湖,回想起往事,给胡适写信说:“一年前也是一个雨天,你记得我从上海冒险跑回来,晚上与胜之兄妹游湖,又听了一遍‘秋香’,余音还在耳边。”

曹诚英在杭州女师毕业后,回了老家,后又她考入南京中央大学农学院,与后来的物理学家吴健雄、生物学家吴素萱同学。她在南京念书期间,胡适途径南京,也总会去看望她。1934年秋,曹诚克资助她到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胡适给他在美国的多年知己韦莲司写信,请她在英文口语与生活方面给予“表妹”帮助和引导。韦莲司的确很好地照顾了曹诚英,最令人感到惊异的是,在她知道曹诚英是胡适的情人以后,她还更加特意地照顾了曹诚英。

曹诚英1937年获遗传育种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在安徽大学任教。

她是我国农学界第一位女教授。抗战爆发后,她于1938年初抵达成都,在四川大学农学院农艺系任遗传学教授,母亲和她同住,她们雇了一位女工。曹诚英一到成都,就迅速投入了科研,她1938年4月给胡适的信里讲述,自己得到了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的补助,进行棉种细胞以及遗传上的研究。但提交了第一次报告以后,研究工作因战争的缘故受到影响,只能结束一部分的遗传研究。战时经济匮乏,川大农艺系为了支持她的研究,特别拨给她500元仪器费,其他三位教授共分500元。虽然这费用还不够买一架显微镜,但这巳经让曹诚英感激涕零了。

后来胡适去了美国,两人联系中断。而曹诚英对胡适的思念却没有减淡半分。有一次,留美的中央大学同学吴素萱给曹诚英的信里提到,她见到了胡适。曹诚英反应很激烈,写信给胡适说:“糜哥,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和吴素萱、吴健雄接近,除了不得巳的表面敷衍之外,否则我是不肯饶你的。糜哥,答应我说‘不’!一定答应我!别人爱你我管不着,然而若是我的朋友,她们爱你,我真会把她们杀了。”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爱啊!这么强烈、暴露。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这一句句,皆是滴血的抱怨。

年的时候,有一位曾姓男子爱上了她,向她求婚,曾家的亲戚打听她的情况,问到了江冬秀那里,江冬秀自是没说什么好话。那曾姓男子接到亲戚的信,立刻变了卦。

经历了这重重打击,曹诚英巳身心皆疲,百病丛生,绝望至到蛾眉山出家,被哥哥和好友劝了回来。

年旧历七夕,她写了一首词寄给胡适:

孤啼孤啼,倩君西去,为我殷勤传意。道她末路病呻吟,没半点生存活计。

忘名忘利,弃家弃职,来到蛾眉佛地。慈悲菩萨有心留,却又被恩情牵系。

胡适的日记记载,信里除了这首词,“此外无一字,亦无地址,故我不能回信。邮印有‘西川,万年寺,新开寺’几个字可认。”

胡适远在天边,鞭长莫及,只得苦叹息。过了没多久,吴素萱回国,胡适捎了一封信和200美金,要她带给曹诚英。曹诚英得之后欣喜若狂,不再有出家之念。吴素萱写信向胡适报告了曹诚英的近况后说:“可见你的魔力之大,可以立刻转变她的人生观。我们这些作女朋友的实在不够资格安慰她。”

年,恰好是胡适和曹诚英在烟霞洞共筑爱巢的第20个年头,曹诚英托人给胡适带去三首词,写得凄苦而伤感,如《虞美人》中云:

鱼沉雁断经时久,未悉平安否?万千心事寄无门,此去若能相遇说他听:

朱颜青鬓都消改,惟剩痴情在。廿年孤苦月华知,一似栖霞楼外数星时。

这一年,曹诚英巳41岁。

年,胡适离开大陆前与在复旦大学任教授的曹诚英见过最后一面,曹诚英知道他要去台湾,于是哭着劝道:“哥,你不要再跟蒋介石走下去了。”

然而胡适没有听曹诚英的劝告,流亡到美国,从此两人音讯断绝。

解放后,曹诚英从复旦调到沈阳农学院,她在那里培育出东北地区广为种植的高产马铃薯。她待学生极好,有个叫吴万和的学生动手术,她去看望他,给他留下纸条:“你在病中定会想念母亲。你有什么要母亲做的事,就让我来给你做吧……”

她一直没有机会做一个真正的母亲,唯有将这份母爱转嫁到学生身上。

“文革”的时候,造反派揪出了她与胡适的恋情,勒令她交代“反革命事迹”,她拄着拐杖,站在他们面前,从清早站到晚上,一遍遍听着辱骂。

年,她回了绩溪老家。

那一年,她66岁。

她有较高的退休金,却很节俭,她想在故乡寻找一处房前屋后可以耕作的住所,同时自筹资金建一个养猪场,一座气象台,但幻想一一破灭。她一生积蓄都捐给故乡修桥补路、救灾助学、购买农机,贡献良多。

晚年她病痛缠身,求医不易,居所也简陋而不稳定。

她被后人称作“才女”,却没有诗文流传于世。她生前所著,都由挚友汪静之保管,在她死后,遵照她的遗嘱而付之一炬,仅留下很少的片段。

也罢,不留尚好,这种断肠的诗,最容易赚人的泪水。

遵照遗嘱,曹诚英被安葬在旺川通往上庄的路旁,这条路是通往上庄的唯一一条路。她对胡适的守望一生不改,死后,仍然守望在他必经的路旁,期待有朝一日,能够看到胡适回乡的背影,听到他那爽朗的笑声。

花瓣儿纷纷落了

年农历七月七日,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那天,北京北海公园里一片喜庆的气氛,风流才子徐志摩与京城名媛陆小曼,经过一段曲折浪漫的相恋之后,在此举行婚礼。证婚人是徐志摩的老师梁启超先生。

轮到证婚人致辞时,梁启超缓缓起身,表情肃然地说:“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方面没有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致离婚再娶……以后务必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梁启超接着说:“徐志摩、陆小曼,你们听着!你们都是离过婚,又重新结婚的,都是过来人了!这全是由于用情不专,以后要痛自悔悟,希望你们不要再一次成为过来人。我作为徐志摩的先生一一假如你还认我作先生的话一一又作为今天这场婚礼的证婚人,我送你们一句话,祝你们这次是最后一次结婚!”这段骂训交并、一反常规的证婚辞,令徐志摩面红耳赤,陆小曼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徐志摩强忍愧作,上前对梁启超说:“先生不要再讲下去了,顾全一点弟子的面子吧。”

这一番结婚祝词可谓别开生面,多少年来,也成为了一段传奇。徐志摩和陆小曼的爱情,用“轰轰烈烈”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陆小曼的丈夫王赓时任哈尔滨警察厅长,虽不在北京,但侯门如海,徐志摩要用钱来贿赂门房(每次500元)才有可能与陆小曼见面,而陆小曼给徐志摩写情书不但要用英文,连寄信也只能自己抽空出去寄。几经波折,徐陆二人的恋情愈演愈烈,弄得满城风雨,王赓甚至还拔出枪来威胁陆小曼,但这一切都遏止不住二人的热情。对于徐志摩与陆小曼的爱情,郁达夫的看法颇为中肯:“他们的一段浓情,若在进步的社会里,有理解的社会里,岂不是千古的美谈?忠厚柔艳如小曼,热烈诚挚如志摩,遇合在一起,自然要发放火花,烧成一片了,哪里还顾得到纲常伦教?更哪里还顾得到宗法家风?”

但那时陆小曼和王庚尚未离婚,陆小曼家人也不同意两人往来,周围的铜墙铁壁压得徐志摩喘不过气来,正在此时,徐志摩收到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的助手恩厚之从南美发来的信,说泰戈尔近来身体欠佳,在病中牵挂着志摩,希望他能到意大利与病中的老诗人相会,安慰老诗人。收到信后,志摩非常激动和着急,他把这一消息告诉挚友胡适,胡适鉴于他目前尴尬、痛苦的处境,劝他最好借此机会出去走走。他劝他说:“志摩,你该了解你自己,你并没有什么不可撼动的大天才。安乐恬嬉的生活是害人的,再像这样胡闹下去,要不了两年,你的笔尖上再也没有光芒,你的心再也没有新鲜的跳动,那时你就完了。你还年轻,应该出去走走,重新在与大文学家大艺术家的接触中汲取营养,让自己再增加一些作诗的灵感,让自己的精神和知识来一个‘散拿吐谨’。”

听从了胡适的劝告后,徐志摩于1925年3月11日从北京启程,前往意大利去会印度诗圣泰戈尔。出发前,他与陆小曼约定了通信方式:陆小曼给徐志摩的信,是寄给剑桥大学的狄更生教授,等徐志摩到英国以后再去取;徐志摩的信,则寄到北京中街陆小曼的父母家。

据徐志摩回忆,光是在四月上半月,他就从翡冷翠大概寄出了十封左右给陆小曼的信;反之,一直到五月下旬,徐志摩才收到陆小曼的四封信。急得徐志摩央求陆小曼非救他不可,他说每天一起床,戴上眼镜,就直奔楼下去看看有信没有。可是照例是失望,“一阵子悲痛,赶快回头躲进了被窝,抱住了枕头叫着我爱的名字,心头火热的浑身冰冷的,眼泪就冒了出来,这一天的希冀又没了。”想着想着,徐志摩不禁埋怨起陆小曼来:“你要知道你那儿日子过得容易,我这孤鬼在这里,把一个心悬在那里收不回来,平均一个月盼不到一封信,你说能不能怪我抱怨?”

徐志摩在那边过着他的“孤鬼”日子,陆小曼却在北京兴致勃勃地继续着自己多姿多彩的社交生活,并开始写她的日记:“听得先生们讲各国大文豪写日记的趣事,我心里就决定来写一本玩玩”;“我上了三个钟头的课,先生给我许多功课,我预备好好的做起来。”陆小曼在这里所说的“先生”即是胡适。

多少年来,有人暗自揣测胡适与陆小曼之间也有一段情,有人说胡适认识陆小曼在徐志摩之前,甚至捕风捉影地说胡适自己想要陆小曼,但因为惧怕老婆,于是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徐志摩,就可以借此来亲近她。

我们无法知道这段推测是不是空穴来风,不可否认的是,在这段时间里,胡适的确和陆小曼交往过密。

月22日,陆小曼因为心脏的问题住进了协和医院。第二天,胡适就写信向徐志摩报告详细情况,他说陆小曼的母亲疑心女儿的病是被徐志摩那一封接一封痴狂的信所激出来的。此后,胡适就让徐志摩把信寄到他自己在邮局开的51号信箱。值得一提的是,徐志摩并不知道陆小曼有胡适信箱的钥匙,他一直以为寄到胡适邮局信箱的信,是由胡适自己去取,然后转交给陆小曼的。

陆小曼在拥有了51号信箱的钥匙后,不光顾着自己接徐志摩的信,更自告奋勇地充当起了为胡适传递信件的邮差:“我今天去了邮局,只有一封是我的,其他的都是你的。我随信附上这一封你在等的信。其他都无关紧要,全是报纸,只有这一封会让你开心的信。”而这一封让胡适开心的信,自然是曹诚英写的。

自从在烟霞洞的神仙生活被江冬秀知晓之后,她就开始严格控制胡适与女性朋友之间的往来。在胡适尽力撮合徐志摩与陆小曼这两人时,江冬秀又坐不住了。

有一天叶公超等人在胡家,江冬秀又当着这些人的面骂胡适,骂新月的这些人:“你们都会写文章,我不会写文章,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些人的真实面目写出来,你们都是两个面目的人。”刚说到这儿,胡适从楼上走下来,对江冬秀说:“你又在乱说了。”江冬秀说:“有人听我乱说我就说。你还不是一天到晚乱说。大家看胡适之怎么样,我是看你一文不值……”

胡适不堪这种压抑的环境,打算出国换一下环境,看能不能写出点好东西来。丁文江毫不避讳地对胡适说:“这一年你就像是一只不生奶的痩牛,所以我要给你找一块新的草地,希望你挤出一点奶来。”徐志摩在信中听闻后,突发奇想,请胡适帮忙自己与陆小曼私奔,甚至连细节都想好了:

你真的要出来吗?如果当真,这将是你成全一件美事的大好机会:把小曼带着,跟你一起出来!你一定会觉得这真是个异想天开、疯狂的想法。但是,你自己想的话,它一点都不,而且一点都不难。对的,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这是她唯一的救赎之道,既干净又利落,又一刀两断。她可以在法国、意大利、或者英国学艺术,那不是像在天堂一样吗!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到莫斯科来接你们。真的,这将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如果她自己要求跟你同行,你就无法推辞了一一当然,先生哲学家自己可必须懂得安分喔,否则艾伯拉的故事会在二十世纪重演,一笑!

徐志摩所说的艾伯拉,是十二世纪法国哲学家,跟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学生爱露伊丝发生关系,被爱露伊丝叔叔阉割。

也许徐志摩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分因素,一个是冠盖京华的洋博士,一个是绝世独立的美才女,两人之间难免不会擦出火花,上演一场桃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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