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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始知相忆深(2)

小说: 前生今世,何处适之:胡适传      作者:邑清尘

之后,胡适游遍了黄花岗、观音山、鱼珠炮台、石碑的中山大学新校舍、禅宗六祖的六榕寺、六百年前的五层楼的镇海楼、中心纪念馆、中山纪念大礼堂等地方。在广雅书院旧址游玩时,胡适的身边始终被七八百个第一中学的学生包围着,这些少年人的举动让胡适很受感动。

胡适刚一离开广东,就遭到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的炮轰,说他是“乱臣贼子”,“出言侮辱宗国,侮辱广东三千万人。”充分表达出旧式文人对新文化运动的刻骨仇恨。

胡适面对这种责骂,淡然地一笑置之,他说:“我受了十余年的骂,从来不怨恨骂我的人。有时他们骂的不中肯,我反替他们着急。有时他们骂的太过火了,反损骂者自己的人格,我更替他们不安。如果骂我而使骂者有益,便是我间接于他有恩了,我自然很情愿挨骂。如果有人说,吃胡适一块肉可以延寿一年半年,我也一定情愿自己割下来送给他,并且祝福他。”

在桂林普陀山腹,便是天下闻名的七星岩,岩洞长约千余米。大约在我国的隋朝就有人光顾这里了,古称栖霞洞。

七星岩有六大洞天,就在第三洞天处,是歌仙刘三姐的唱歌台。凝神静气聆听,隐约真有刘三姐美妙的歌声在缠绕。就在歌台的不远处,有一座高耸的花果山,那唐僧正在那里凉晒袈裟,水帘洞旁,群猴起舞,肥头大耳的猪八戒也在从岩间探出了半个脑袋,这里竟把那《西游记》中的师徒汇聚在了那花果山上。

胡适不在意别人对他的冷嘲热讽,却对《西游记》情有独钟,他对鲁迅说:“《西游记》的第八十一难即书中第九十九回,未免太单薄了,不能把这样一部大书托住,需要加以改写。”后来,他真改写了《西游记》原书的第九十九回和第一百回,杜撰出《<西游记>的第八十一难》。他自称这篇寓言是部“伪书”,同时又是一部“玩世的试作”,他在这一章节中这样写道:

唐僧取了经回到通天河边,梦见黄风大王等妖魔向他索命,唐僧醒来,叫三个徒弟驾云把经卷送回唐土去讫,他自己却念动真言,把当日想吃唐僧一块肉延寿三千年的一切冤魂都召请来,他自己动手,把身上的肉割下来布施给他们吃,一切冤魂吃了唐僧的肉,都得超生极乐世界,唐僧的肉布施完了,他也成了正果。于是“世界大放光明”,“东方漫天红霞。”

在文章的结尾,胡适还附上了一首小诗,其中一节云:

吃得唐僧一块肉,五万九千齐上天。

如梦如电如泡影,一切皆作如是观。

一个怪人

丁文江是一个怪人。

他天生异禀,个子矮矮的,敦实的躯体,眼睛显得敏捷而果断。他有一把虬起的德国威廉皇帝式的胡子,都使小孩子和女人见了害怕。他对于不喜欢的人,总是斜着头,从眼镜的上边看他,眼睛露出白珠多,黑珠少!胡适对他说:“史书说阮籍能作青白眼,我从来没有懂得,自从认识了你,我才明白了‘白眼待人’是个什么样子。”丁文江听了大笑。

不但长相奇特,丁文江的行为也很怪异。他工作勤奋认真,在他的的办公室桌上,总放着他用毛笔抄写的胡适为他翻译的一段外国诗句:“明天就死又何妨!只拼命做工,就像你永远不会死一样!”但无论工作再忙,他睡眠必须保证8小时;他从不饮酒,但要用酒洗筷子,在饭馆用餐,必用开水涤器皿;他终身不吃海味;吃无外皮的水果,也要在凉水里浸上20秒。他最恨奢侈,但注重生活的舒适,每年夏天要带夫人到凉爽地避暑。他有机会坐头等车,绝不坐二等车,有安稳的地方睡觉,绝不住喧闹的旅馆。他认为这是积蓄精力,以便更好地工作。他笃信西医,早年有脚痒病,西医嘱赤足疗效最佳,他就终身穿多孔皮鞋,在家常赤脚,到熟人家也常脱袜子与友聊天,自称“赤脚大仙”。

他有20年烟龄,一日忽感觉脚趾发麻,便立马去医院瞧病,医生嘱咐他戒烟,他立马戒绝。他不屑中医。太太有病,胡适觅到一方中药膏,他碍于情面收下了,带回家却不让夫人用。老友钱伯庄为此同他“抬杠”,说假如你到僻壤考究地质,忽然病了,当地无西医西药,怎么办?丁文江断然回答:“不,不!科学家不得自毁其信仰节操,宁死不吃中药,不看中医。”这话不虚。某年他偕友到贵州旅行,同行者病倒,那儿没有西医,他打电话到贵阳去请。同行者都病死了,人们劝他先服中药,他终不肯破戒……就是这样一个怪人,他从小背诵“四书”“五经”出身,又留洋啃了多年的洋面包,他的知识结构中西掺杂、新旧并存。

丁文江在国外留学9年,回国不直接回离家近的上海,而是在越南海防登岸,乘滇越铁路火车入云南,开始了在祖国大西南的徒步旅行。这次旅行历时2月多,行程约万里,他饱览了祖国壮丽河山,熟悉了各地风土人情,为他以后几次西南地质考察打下了基础。

他一生崇拜徐霞客,并引以为楷模。

为了获取一手资料,他身先士卒,专挑荒无人迹的路走,没路处他“手足并用”。

后来,他曾出任北票煤矿公司总经理,但是十年官做下来,他竟连衣食都成了问题。

文人都喜欢竹子,可丁文江却骂它:“竹是伪君子,外坚中却空。”

然而1926年,他却投到了孙传芳帐下,就任淞沪商埠督办公署的总办。凭心而论,丁文江不是一个有政治野心的政客,他只是一个颇为能干的官僚。的确,在他那一群知识分子之中,丁文江的行政才能是出类拔萃的,无论是创办地质研究所、管理北票煤矿,还是执掌淞沪的行政,或者后来当学官,当“中央研究院”总干事,他都能将行政事务管理得井井有序,而且成绩斐然,众所公认。然而,这个英国归来的工科留学生,却不具备一个政治家最起码的政治识见。丁文江聪明一世,也糊涂终生,他无法区分政治与行政的不同,始终将政治的问题看作是一个行政的问题。政治属于价值理性的范畴,行政属于工具理性的范畴,丁文江,更像一个工具理性的操作者,他关心的只是操作,是如何在既定的目标下实现最高的效率,至于目标的价值合理与否,并非他的关切所在。胡适还有自己执着的自由主义政治信念,而丁文江的政治理念一再在民主与独裁之间摇摆不定,恐怕与那种实用主义的行政思维不无关系。他有感于中国近代军事教育的极端落后,一些军官连军事地图都看不懂,曾诚心向孙传芳建议,由他来替孙传芳创办一所现代化的军事学校。

丁文江曾经多次以“治世之能臣”自喻,可惜的是他投胎投错了国度。傅斯年说他徒有处置行政的天才,却没有“拨乱反正”的能力,可谓一语中的。丁文江后来自己就悲哀地承认:“我们这班人恐怕只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饭桶’罢!”在孙传芳部下的经历,成为丁文江一生的污点,使他的名声大损。不过,这场政治的失足,似乎并没有给丁文江带来什么精神上的反思。他还是他,仍然像过去一样对政治怀有一厢情愿的热情。

年,丁文江、胡适在一批朋友的怂恿下,又创办了《独立评论》。在三年之中,丁文江给杂志写了六十四篇文章,自称是《独立评论》最出力的投稿人。他既谈中国的工业化问题,也研究日本的内政、外交。但最引人注目的,要算在民主与独裁的论战中,积极鼓吹“新式的独裁”了。

丁文江戏称梁启超为“小孩子”,并劝梁启超专心学术研究,每遇政客、朋友邀梁启超出山时,丁文江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梁启超逝世,他送的祭幛上写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把两人的友谊比作历史上的管仲与鲍叔牙那样相知。

在次日上海召开的追悼会上,丁文江送的挽联,上联第一句是:“思想随时代而变”,下联第一句:“文章得风气之先。”这是对梁启超学术上的推崇。

丁文江不喝酒,某次见胡适醉了,真心相劝,还从《尝试集》中挑出几句戒酒的诗,请梁启超书在扇子上送胡适。

胡适患病岁月,经济不裕,居住条件不好,丁文江逼他搬家,还为他主动找了另一所房子。胡适说:“我的夫人每月嫌80元的房租太贵,那时我不在北京,在君和房东说妥,每月向我夫人收70元,他自己代我垫付10元!这种热心爱管闲事的朋友是世间很少见的。”

年12月8日,丁文江应铁道部长顾孟余之请,到湖南探查粵汉铁路沿线煤矿,当晚住衡阳粵汉路局株韶段宾馆,洗澡后,他服安眠药睡下。第二天,别人呼叫不醒,破门而入后,发现丁文江巳陷入昏迷。衡阳医生给丁文江做了六小时的人工呼吸,拔掉丁文江两颗门牙。12月24日,胡适接到傅斯年的求救电报,胡适请协和医院王锡炽院长帮忙,派外科医生葛令前往长沙,协助抢救丁文江。

月28日,医生给丁文江开刀,发现丁文江左胸第五根肋骨骨折,取出脓液150毫升,脓液中有肺炎双球菌。骨折是二十天前做人工呼吸时,医生不小心导致的。

年1月5日晚上,胡适在王子文家,得电报云:“在君昨晚转危,于今日下午五时四十分逝世。农,曼。”“农,曼”便是朱经农、韦曼夫妇。

听到丁文江的死讯后胡适悲痛欲绝,他在日记中写道:“在君是最爱我的一个朋友,他待我真热心!我前年的盲肠炎,他救护最力。他在病中还谈到我的身体不强,财政太穷!他此次之病,我毫不能为他出力,真有愧死友。在君之死,是学术界一大损失,无法弥补的一大损失!”

在南京丁文江的追悼会上,蒋介石首先鞠躬致哀,然后,胡适等人先后致悼词。胡适致悼词时,引用了丁文江曾自嘲过的话:“我们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饭桶。”

正月初三,朱经农来到上海沧州饭店看胡适,送来一篇丁文江在湘情形的文字。看了丁文江在衡山游记中写的诗,胡适不禁眼圈发红,其中《麻姑桥晚眺》诗云:

红黄树草争秋色,碧绿琉璃昭晚晴。

为语麻姑桥下水,出山要比在山清。

这位执著的、充满爱国主义精神的科学家最终与蛾蛾岳麓山、汤汤湘江水相伴,长眠在楚山楚水间。我打听到了他的墓地所在,前去寻找这一伟人的长眠之所。

先到了鸟语林,打听许久才知道了确切位置,从鸟语林大门的西边的石级往下走不太远,就看见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墓葬。花岗石的整体建筑,气势恢弘,雕刻也精美。可是破坏非常严重,墓地周围的花岗石的栏柱被掰下扔在山坡的下边。墓前的香炉敲掉了一个角,牌坊顶上的四个花岗石的圆球也被毁掉一个,环护柱子的四个石鼓有一个被毁坏。

墓冢的前面有一块方碑,上面铭刻着“丁文江先生之墓”七个大字。墓冢前方的麻石牌坊还可以看到新旧连接的痕迹。

返回的时候暮色四合,夜色中林子静得出奇。我不敢回首看这一代伟人的宿地,人世如飘蓬,风吹浪打。多少繁华流过,百年后仅剩一片苍凉。

想着想着,旁边有人吟起了一首诗:

男儿壮志出乡关,学业不成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到处有青山。

这首诗,也许正是他的人生写照吧。1956年,胡适写了《丁文江传记》一书在台湾公开发行。

无心肝的月亮

张小娴说: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

人与人之间的相识与相交,乃至于爱情,都可以说是一种缘分。有时精心维护还是各奔东西;有时心灰意冷却会有莫名其妙的突然惊喜;该是自己的,始终都会凝聚在一起,不是自己的,终究会离去。不为别的,只因为人物场合都对了,单单时间不对。

江冬秀一次在整理胡适信件的时候,发现一个陌生女子写给“美先生”的信,他忍不住写信问胡适:“我算算有一个半月没有写信给你了。我有一件很不高兴的事。我这两个月来,拿不起笔来,不过你是知道我的脾气,放不下话的。我这次理信件,里面有几封信,上面写的人名是美先生,此人是哪位妖怪?”

胡适接到信后不紧不慢地回信说:“谢谢你劝我的话。我可以对你说,那位徐小姐,我两年多只写过一封规劝他的信。你可以放心,我自问不做十分对不住你的事。”

这位徐小姐是何许人也?她同这位“美先生”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原来徐小姐叫做徐芳,1912年出生在北平,1931年考入北大文学院攻读中文,与布衣学者张中行、历史学家杨向奎都是同学。徐芳聪颖好学,成绩优秀,深得顾颉刚、傅斯年、胡适等教授的器重与赏识。或许是出于对文学的兴趣与爱好,徐芳对胡适更是敬慕有加。她喜欢诗歌,更钟情于白话诗创作,而这正是胡适所倡导和努力实践的,因之他对这个女弟子也很欣赏。当年,徐芳很勤奋,在北平的文学刊物和天津《大公报》副刊上,经常可以看到她的诗歌作品,一时间成为闪烁诗坛的耀眼新星。

年徐芳北大毕业前,她撰写的毕业论文是专门研究现代新诗的。事先,她拿着自己的论文提纲,找到胡适征求意见。胡适对她的选题颇为赞赏,除了提出部分修订意见之外,还主动担任了她的指导教师。这篇长篇论文论述了从1917年胡适倡导白话诗起笔,一直写到1935年的新诗创作现状,涉及三十多位诗人的作品评价,特别是对胡适的评价更为客观和中肯。她指出:胡适的白话诗“很像一个缠过脚后来放大的妇人”,“未能尽脱文言窠臼”,不过,“头一个放脚人的功劳,对于后来是深而且大的”。这种评价客观而公允,准确地把握了新诗发展的脉络。胡适对这种评价也很满意。

年1月,胡适料理完好友丁文江的丧事后离开南京,转赴上海。而那时,徐芳也刚好在上海。于是在这段时间,两人在上海有一段罗曼蒂克的经历;借用徐芳本人的话说,就是她跟胡适“同在上海找到了快乐”。当时,在徐芳心中,爱就像玫瑰花一样甜美,像冬雪一样洁白,像紫罗兰一样温柔,像天空一样神圣,像太阳一样伟大。她希望将自己的这份爱种植到胡适的内心深处,慢慢开出艳丽的花朵。不久后,两人在沧州饭店见了面,徐芳带来了自己写的几首诗作,其中有一首《途中》,胡适称赞不巳:

我倦游归来的路程,正是他刚走过的旅道。

在寂寞的途中,他曾为我烦恼。

如今我坐在车里,又怎么把他忘掉?

呵!什么时候呵我们能同车逍遥?

第二天,胡适应和了一首诗,诗中说:

寻遍了车中,只不见他踪迹。

尽日清谈高会,总空虚孤寂。

明知他是不曾来,一一不曾来最好。

我也清闲自在,免得为他烦恼。

岁的胡适,声名遍及海内外,受众多朋友的期许爱重,家有发妻和两个儿子,面对徐芳热烈的追求,他恐怕只能摇头叹息。

缘,是千世的回眸换回来的。一千年的沉淀中,才会慢慢清晰一个人的模样,在一次次的回眸中被铭刻在心,在忘川河对面一遍遍的踏过奈何桥头,独等轮回。胡适和徐芳都在桥头出现过,却错过了最美好的时间。

月30日,胡适和徐芳一同回到北平,为了让徐芳学习诗歌创作,胡适让她主编北大文学院歌谣研究会的诗歌刊物《歌谣周刊》。徐芳对胡适的感情也在这段日子里,急骤升温。3月17日,徐芳又为胡适写了一首诗《无题》:

她要一首美丽的情歌,那歌是

从他心里写出,可以给他永久吟哦。

他不给

她感到无限寂寞。

她说:

明儿我唱一首给你,你和也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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