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志在天下(2)
以为将她留在身边就能让他的心平静安宁下来,可是,真正到了日日与她面对的时候,皇甫靳才意识到自己得具有很深的定力才可。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时时刻刻地呈现在他面前,清晰而又分明,然而他却碰不得摸不得,他真是恨死这样的感觉了。
殿外福禄不时地向里张望,想问又不敢问,心里猜想:看这情形,皇上宁可和这丫头这样静静相对,也不愿去面对那些娇似花般的妃子。
“福禄,摆驾承恩殿吧。”
终于,皇甫靳还是从软榻上起身。颜儿听得声响匆匆而起,想着他要去承恩殿,心里自是一阵欢喜。入了紫云殿后,她还不曾见皇甫靳去过承恩殿,她这心里还一直在想着,淑妃在香姑姑等人的挑唆之下,会不会又对她有了嫌隙。
“皇上是要去承恩殿吗?”
颜儿小脸扬起时一脸的兴奋,灼得皇甫靳的心好一阵酸疼,他冷冷地反问道:“怎么,你好像很开心?”
颜儿急忙收起自己的表情,心虚地解释道:“不是您想的这样。”
“皇上,轿辇早就备好了,您请吧!”福禄眼看着这两人又杠上了,于是急忙上前打圆场,催促着皇甫靳早点上轿。
皇甫靳拂袖转身之间已是怒意昂然。颜儿低着头轻轻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寝殿,到了大殿。皇甫靳猛地转身,颜儿来不及止步,狠狠地撞上他高大结实的身体,她一手捂着泛疼的鼻子,还来不及喊疼便听得他勃然大怒的声音:“你,不要跟来!”
不跟就不跟!颜儿揉着鼻子,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她违心地答道:“是,奴婢遵命。”
皇甫靳复又前行,出了大殿,大殿上方翘檐各端挂着明亮的宫灯,皇甫靳止步,雨后的凉风袭来,吹得他一袭薄衫翻飞,灯影流动照得他的背影竟有了几分飘然之味。
颜儿站在原处,皇甫靳却又一次回头道:“你,一起来!”
“是,奴婢遵命。”
走向承恩殿的路颜儿已走过了无数次,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以皇甫靳近身侍婢的身份,陪着他前去临幸淑妃。承恩殿于一片灯火中迎来皇甫靳,朦胧的烛火之下,皇甫靳一手扶起向他行礼的淑妃,“爱妃请起。”
梨花粉蕊的上衣绣有几只振翅而飞的彩蝶,朱砂色的凤尾裙衬着她曼妙的身姿,一双凤目含着脉脉柔情,一点胭脂点在薄唇之间,淑妃倒是越来越有味道了。颜儿看着他二人眉目之间眸光流转,便行了一礼,轻轻退下。
“你在殿外候着,朕唤你时你随叫随应。”皇甫靳背对着颜儿,听见她衣裙摆动时的声音,知道她正在步步后退,心中一急,便下令她不准走远。
“是,奴婢遵命。”
绕过那立于殿门内侧的屏风,颜儿轻轻地掩上殿门。殿外青儿依着廊柱,看来今晚又是轮到她守夜。
“身为皇上的一级侍婢也要陪着守夜的吗?”青儿拉着颜儿好奇地问,“颜儿,我觉得你真是不一般,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得如此顺利。只是老天好像有意在戏弄你,要不然你可是凤藻宫的庄妃了,是别人为你守夜,而不是你为别人守夜了。”
颜儿看着青儿只笑不答,只见窗影浮动,便听得屋里有了****的声响。
青儿羞涩地低下头,颜儿木然地将身后的满室旖旎留于身后,放眼整个皇宫,一片沉寂犹如没有生命的洞穴,独留一夜的悲伤。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来人!”
皇甫靳的声音传出,颜儿猛地一怔,却只好推门而入。这景象与数日前他初次临幸淑妃时的情景很像。男女欢爱过后的味道充斥着颜儿的嗅觉,她面无表情地帮着淑妃服侍皇甫靳,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看他一眼。
清洗后,颜儿端着水盆出了寝殿,自始至终不看皇甫靳一眼,亦不想去探究他的眼神是否在跟随自己。她带上寝殿的门,默默地守在外面,****伤痛犹如这长夜,无穷无尽。
以为殿内很快就会熄了烛火,良久后,却听得一阵衣袂环佩之声响起,嘎吱一声响,殿门敞开,烛光外泄,皇甫靳高大的身影被烛光拉得长长的,他一转身,那身影便如春天里的一张网,罩向栖于花树之间的彩蝶。
“起来,朕得回紫云殿了。”
颜儿的视线跃过皇甫靳的肩头,只见淑妃凤目清冷,却仍是谦卑地说道:“颜儿,好生照顾皇上,莫让他受了凉。”
七月末的深夜,又是一场雨后恼人的潮湿,淑妃担心刚刚云雨之后的皇甫靳受了凉,想要阻止他回紫云殿,皇甫靳却借口说紫云殿内尚有奏疏未批阅完。
来时匆匆,去时更匆匆,皇甫靳拂袖,面对淑妃的温存竟无半点留恋之情。
回到紫云殿已近子时,宫人纷纷退下,皇甫靳入了寝殿也是一身疲惫,和衣而躺。
颜儿取了****让他换上,“皇上,换了衣裳再睡吧。”
颜儿立于牙床之前,轻声催促,皇甫靳合着双眸一声不响。颜儿以为他已入睡,凑近细看时,一条长臂伸来,挽过她的脖颈,颜儿身子前倾重心向前,抵不过他那用力地一拉,便跌进了他的怀里。一个转身,他将颜儿压在身下,颜儿还在惊魂未定之时,一阵滚烫的吻紧随而来,浓郁霸道的气息覆盖了她整个脸。
“皇……上!”
嘴唇一阵肿胀,却是皇甫靳的用力一咬。他的手指灵活转动,轻易地解开了颜儿襟前的带子,厚实的手掌探入她的前胸,尽掌一手风光……
“皇上,不可以!”
“有何不可以?颜儿……朕想要你,此时此刻,朕想要你。”
“皇上……您非得要这样伤我吗?”
她不似淑妃,她不似贤妃,她不似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子会对他展颜欢笑,会对他承欢身下,她不会……她只会以受惊了的眼神,无辜而委屈地看着他对她犯罪。
“我……奴婢可是石女,您非要真正验明,撕下奴婢所有的尊严才会收手吗?”
皇甫靳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双臂撑于床上,颜儿小小的身子被他罩住,仿佛尽在掌握之中,却是咫尺天涯,终是无法圆满。
皇甫靳怅然一叹之后起身,颜儿整了衣衫,抬头看他,他已恢复一贯的冷静。
“朕,今日承诺从此对你断了念想,成全你成为朕真正的谋士。”
随着他这句话音落下,仿佛一切俱已尘埃落定,颜儿退出寝殿之时,便见殿外风清月明花香,回头看殿内的一室烛光,她心里清楚,他放下她的代价,是他必须得到她所有的忠诚。
忠诚?她对他可有忠诚?是否当她迈进这宫廷的第一步,在明确了她的目标之后,对皇甫靳便已无忠诚可言了?
她只是不曾料到,在百转千回之后,他会爱上她。
颜儿心想:如此也好,皇甫靳,让你为我这般痛苦,也算是你对我的一种偿还。你造就我命运的颠沛,我还你一世遗憾,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第二日早朝之前,二人再见之时脸上均已无尴尬,昨晚那一场纠缠就似一场遇风而散的无痕****。
颜儿照常跟着皇甫靳去早朝。那日早朝,皇甫靳接见了齐夏使臣,使臣就是为安平公主选驸马而来,齐夏国主希望天龙朝的皇族贵胄中有人才杰出文武兼备之辈亲临齐夏,经过比试之后,由安平公主亲选出心仪之人,由国主封为驸马。
皇甫靳当着满朝文武,在使臣面前允诺他将参与这次竞选,只是身为国君,如今江山初定不可离开,将亲派使臣出使齐夏。皇甫靳当然不能亲自前往齐夏,如他所说,江山初定,表面上看一切已是百废待举,实则内忧外患比比皆是。
更重要的是,觊觎他龙椅的人也是在一直寻找机会,所以,谨慎如皇甫靳,他不会亲赴齐夏,那么,接下来他会考虑谁来出使齐夏呢?
颜儿想,这也许就是皇甫靳要考她的第二道题了。
早朝之后还是如前一日一般,木霖已候在了御书房外,这似乎是他和皇甫靳的一种默契。
“木霖,你就没有好的人选举荐给朕?”皇甫靳开门见山道。
木霖笑道:“微臣知道皇上的心思,皇上如果真的非要微臣走这一趟,臣自当遵旨。”
“听着你话里的意思,你好像并不愿意?”
“不敢,只要是皇上的事,做臣子的绝对不会不愿意。”
木霖正了正身,笑得甚是欢快,“只不过臣心里还有一个更好的人选,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听?”
“哦,眼下身为齐夏使臣,还有比你木霖更合适的人选?你说来与朕听听。”皇甫靳显然对木霖所说的那个人起了兴趣。
“不过,微臣想让那丫头也举荐一人。”木霖手指站在皇甫靳身后的颜儿道,“也算是替皇上考考她到底有多少雄才伟略。”
颜儿想着这话本是由皇甫靳来说的,却没想到由木霖提了出来,只是她不明白木霖此举到底是何意,这个木王爷真是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皇甫靳回头看了一眼颜儿,两人同时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幕,慌忙别开视线,只听得皇甫靳说道:“不如这样,朕给你们各发一张纸,你们在纸上写下心里想要举荐之人,再由朕亲自打开,看看你们所写之人会不会是同一人,如何?”
“那就劳烦皇上了。”木霖对着皇甫靳鞠了一躬。
颜儿从皇甫靳的身后闪出,从倚着墙壁的一方矮几上取了两张纸,一张给了木霖,一张留与自己,然后再在皇甫靳的龙案上研墨。皇甫靳递与她一支笔,颜儿道:“还是让王爷先写吧。”
木霖接了笔,大手一挥写下一个人名,亲手交与皇甫靳,再将手中的笔递与颜儿道:“你来。”
颜儿接过笔退了几步,转过身背对着皇甫靳和木霖,拿着笔好一阵写。木霖盯着她的背笑得眉眼弯弯。皇甫靳则好奇她这一记胡写能写出什么名来,他手中拿着刚刚木霖给予他的纸,视线尚停留在颜儿身后,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看——白纸之上的人名赫然在目,竟是皇甫珉!
“你怎么会想到他?”
木霖只笑不语,下巴一扬,意指颜儿已经写好,皇甫靳看向颜儿的时候,她已恭恭敬敬地呈上白纸。
皇甫靳迫不及待地展开白纸,看到颜儿所写之人,眉眼又是一阵抽动。
皇甫靳以双手各持上下一端,高举颜儿递与他的那一张纸,只见白纸之上三个大字异常醒目,竟是——八王爷!
“哈哈……”木霖大笑起身,走近皇甫靳,信手抄起自己写的那一张纸,呈于颜儿之前。颜儿定睛细看,上面亦是三个醒目的大字——皇甫珉。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这丫头居然能与本王想到一块去。”木霖站在距离颜儿几步之遥处,双手环抱于胸道,“丫头,说说你的理由。”
“木霖,”皇甫靳打断了木霖的话,说道,“你先不要得意得太早了。”
木霖不明白皇甫靳的意思,怔忡而望。皇甫靳仍是保持刚刚两手各持白纸上下两端的姿势,见木霖回头,他放开了白纸下端的那只手,只见被那手掩盖之处,还写有另外三个醒目的大字,却是——木王爷!
“如何啊?她的答案是不是比你的更好更完美?”皇甫靳一脸戏谑,看着木霖一脸惊愕,再道,“看来你对朕的事情不够上心。”
皇甫靳丢下一脸怔愕的木霖,面对颜儿:“来,现在给朕说说你的理由,为什么会想到选八弟出使齐夏?”
颜儿看了一眼木霖,见他已经回过了神,好整以暇,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奴婢若如实说出心里的想法,皇上可不可以不要斥责奴婢?”
“先说来与朕听了再定夺。”
颜儿只好如实说道:“因为八王爷太安静,太神秘,太诡异,太讳莫如深,太安于平静。他隐于八王府内,任凭皇上您怎样派人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他都不会给您任何一丝想扳倒他的机会和把柄的。”
“谁告诉你朕派人盯着他?谁跟你说朕非要抓他的把柄不可?”
明知揣测圣意是犯了皇帝的大忌,面对皇甫靳质问,颜儿还是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奴婢……是猜的。”
“皇上,不要唬她,让她继续说出心里的想法。”木霖打了个圆场,皇甫靳这才噤声不予追究。颜儿向木霖投去感激的目光,木霖回以她一个灿烂的笑脸。
“只有让他走出八王府,才能真正地将他的一举一动暴露出来。再说,此次面对的将是齐夏立储之事,如果他真有野心就不可能只替皇上前去竞选驸马,明知自己的举动会打草惊蛇,他也一定会有所行动。”
“不错,”木霖行至颜儿跟前,“我们要引蛇出洞。”
“他也许并不会如你们的愿,他的心思一向难以揣测。”
皇甫靳不信当年瑞帝对皇甫珉的宠爱只因他和已故三皇子容貌上的几分相似,单凭他一个在皇甫羿死前一直不得宠的庶子,怎么可能会成为瑞帝的最爱?
颜儿看着皇甫靳的眼眸由浅转深,再由深转浅,她可以肯定皇甫靳会接受她和木霖的提议,让八王爷皇甫珉出使齐夏。
“那么丫头,你又为什么非得让本王一道前往齐夏呢?”木霖代替皇甫靳问出心中疑问。
“王爷对齐夏之势了如指掌,况且……王爷难道就不好奇这八王爷一路的言行吗?您若不一道前往,岂不是会错过一场好戏?”颜儿轻笑反问,檀口之间一点嫣红笑得犹胜一抹朱砂红。
木霖心中一热,反问道:“那么你呢,是不是也想看那一出好戏呢?”
颜儿眸光流动,宛如碧水横流,潋滟成一江的春水,她看着皇甫靳心想:他又岂会放了她随着他们一起前往齐夏?
颜儿低头,额前刘海如荫,掩着她内心无限的向往和遗憾……她至今还是一名宫女,任凭她怎样地去迎合皇甫靳的意思,她亦只能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
“皇上,你不让她跌入阴谋算计的旋涡之中亲身体验那惨烈的斗争,又如何能知她是否具备真正的谋士之才?”
她推荐了皇甫珉和木霖,却不承想木霖反过来举荐了她。
“如果皇上容臣的那张白纸上再写一人,臣必定写下——范颜儿。”
颜儿的内心大受震动,她不管木霖此举到底出于何种目的,这一刻她对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她亦知此去齐夏表面看似风光实则暗藏重重危机,但凡沾上政斗,深陷算计,便必定会面对杀戮。刀剑相见,血雨腥风之后方能成就一片安定,亦能扰出一个乱世。但是,这些不会让她畏惧,而是让她心生无限的向往,她那压抑了许久的热情在此刻澎湃一如涨潮的海水,不断地涌向海堤,急需一个着落点。
颜儿站在皇帝的龙案之下,纱窗之外是连绵不断的重重屋檐和沉沉楼宇,视线受阻,而她的心却已穿越了这层层的烟锁重楼,跃上屋脊,向往一片广袤。
她,可以吗?皇甫靳看着颜儿,颜儿迎上他的注视,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错,她仰望着她,眉目盈盈之下一张还显稚嫩的小脸,却有着清晨雨露中花骨朵儿正含苞待放的惊艳之美。
“皇上……您非得要这样伤我吗?”
“我……奴婢可是石女,您非要真正验明,撕下奴婢所有的尊严才会收手吗?”
昨晚那一幕犹在眼前,她的无邪无辜和……无情,逼着他放下第一次的悸动。也许,让她离开对他不无好处。
“颜儿,你愿意吗?”
颜儿的心开始快速地跳动,她的双臂绕在背后,双手死死地交缠在一起,只为紧握彼此不让它们颤抖。她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是害怕还是兴奋,但是皇甫靳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闪烁着的几近妖冶的光芒,她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无限的向往。而她对他,竟无一丝的留恋。她眼里的妖冶竟成了他心口的一道伤,流出一丝丝的血液,他只待自己的血液凝固,然后结疤,最后复原。
也罢,他一路行来,几多风雨和辛酸,如今身居至尊之位却已是高处不胜寒。她很美,但是他只要广袖一挥便可觅得绝世美姬,他这一生将不会缺乏美人对他投怀送抱。他最缺的只是一个可以完全依赖的人,帝王之爱无法长久,世事自转却自有它的道理,也许,成就了她,也的确可以成就了他。让她与他比肩而立,方能有一段长久的情意。范颜儿,你若展翅欲飞,那么朕便给你一片蓝天,全凭你自己的能力翱翔,朕只待你羽翼丰满之时,给朕带回应有的报答。
“皇上,奴婢愿意。”
皇甫靳淡然一笑,颜儿眼中的光芒已然退去,他开口道:“你先告诉朕,此去齐夏应该做何打算,应该如何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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