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诈死背后(1)
第二日早朝之后,皇甫靳匆匆赶来安宁宫。
“母后,您找朕来所为何事?”
“皇上,最近哀家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母后,”皇甫靳的脸色下沉,显然他很不愿意云太后提及口中的“那个人”,“朕一早就和您说过,如今天下已定,您只需享受这荣华富贵便可,无须再为这些事操心了,朕能应付得来。”
云太后一边点头,一边又摇头,从自己身侧的矮几上拿出昨晚敬事局罗公公交与她的信函道:“关于淑妃身旁的那个颜儿丫头,昨日哀家才知道她原是前武敬侯的侄女儿。”
“她是范增的侄女?”
云太后点头。皇甫靳接过信函,一目十行看完。
想起昨日与颜儿相处的那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皇甫靳的脸上就不自觉地扬起笑意:“母后,仕途落魄的功臣,想借女眷的力量为自己赢回一席之地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他们只是想着让自己家的侄女进宫来邀宠倒也不可怕,我只怕他们会有其他阴谋。”
“阴谋?范增此人过于耿直,朕可不想将人力和精力放到这样一个无用之人身上。当年若不是先帝念及他的功劳,让他去守皇陵,朕怕是早就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了。”皇甫靳将信函递还给云太后,“母后不要整日里担心这些事,这样一来你这头痛病如何好得了?”
“皇上,范增为人虽然耿直,可你不要忘记他的妻子林氏可是当年华贵妃的贴身侍婢,陪着她从齐夏国嫁到天龙朝的。”
“那又如何?如今华贵妃早已死去,连她那唯一的儿子皇甫羿也死了,一个陪嫁的侍婢且已老去,还有何好顾虑的?”
云太后细想着皇甫靳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不再开口。
皇甫靳见云太后沉默不语,还以为刚刚他的话说得过重了,方又开口道:“其实要防的不是这些死去的人,以及虽活着其实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的人。”
云太后抬头,心里清楚皇甫勒所指何人,“皇上还没想到对付他的办法吗?”
皇甫靳冷冷一笑道:“朕这个八弟一向如此,自小便是这般看似对任何事情都听之任之,其实心里清楚得很,连朕的想法,他其实都一清二楚。”
“皇上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难道当真抓不住他一点把柄吗?”
皇甫靳冷笑着点头,双手忍不住紧握成拳。记忆成伤,无法抵挡。
皇甫珉——皇甫靳的八弟,自当年的三皇子皇甫羿死后便享尽了瑞帝的宠爱,可是,一直以来他都表现出一副只图享乐不图江山的无为心态。然而,不管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瑞帝却一心想着将皇甫靳的太子身份废去,扶他登上皇位。
为求自保,为取得母后付诸一生心血的皇位,皇甫靳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当时的云贵妃和姨表兄弟小木侯爷的帮助下,以诈死取得了瑞帝的最后一丝怜悯。
“父皇,儿臣怕是快不行了……以后再也不会让您伤心,让您为难了。”
两年前皇甫靳十八岁,看着瑞帝顶着漫天的风雪而来,他立即和衣躺在床上。瑞帝看着已是“奄奄一息”的皇甫靳,多年来对他的质疑和怀疑尽数消殆。
“靳儿——”
“父皇,谢谢您还能来看儿臣最后一眼。”
“靳儿,你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不还是好好的吗?”
瑞帝说到此感觉到无比内疚,是的,他前几日见着皇甫靳还是好好的,只是在那一日,自己曾在众臣面前透露过想要另立太子的想法,看来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耳内,使他受了刺激,伤了心……
“靳儿,你不要吓父皇,你要相信宫内的太医,他们会治好你的。”
皇甫靳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父皇,不管您心里如何怀疑儿臣,儿臣只愿做您的儿子,不要做什么太子,儿臣只想做您的儿子,只想享受寻常人应该有的父子之情。”
瑞帝心头一热,忍不住掉下眼泪,握着皇甫靳的手道:“靳儿,父皇错了,这些年父皇一直忽略了你,不但忽略了你还一直质疑你怀疑你。靳儿,父皇老了,羿儿已去了,父皇再也无法承受亲人一个个离去,你要听话,不要再伤父皇的心了。”
皇甫靳的身子一阵颤抖,他抚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剧变,青筋突出,双眼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瑞帝。
“靳儿,不要!靳儿!来人哪,快传太医,快!”
皇甫靳紧紧地抓着瑞帝的手道:“父皇……对不起,儿臣对不起您……”
等到太医赶来的时候,皇甫靳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瑞帝悲痛欲绝,无法言语,只是一直看着皇甫靳的“尸体”,最后仰天长啸:“老天啊,你为何这般残忍?”
皇甫靳做到了!他以死唤起瑞帝对他的愧疚之情。不仅是对他的愧疚之情,还有对他的母后、对云贵妃的愧疚之情。那些曾经被瑞帝伤害和忽视了的人将会在瑞帝的心里一一复活,瑞帝将会一直活在痛苦和自责中,他将会时时遭受良心的诘责,让他在梦里梦外都无法将皇甫靳忘怀!更重要的是,要让瑞帝因为自责,即便在皇甫靳死后的日子里,也不敢轻易开口重立太子!
瑞帝一生内心羁绊过多,虽然有着君临天下指点江山时的万丈豪情,却也被一个情字所累,以致暴露出他个性中优柔寡断的一面。当年的瑞帝数年来专宠一个华贵妃,大有后宫三千只取一瓢之势。
皇甫靳的脑海里依稀还有华贵妃的身影,那位齐夏国的长公主当年以天下第一美人之名名扬天下,让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为她倾倒。正值年青的瑞帝亲自南下前往齐夏国求亲,长公主被其风姿所折服,在瑞帝已立皇后之时还委身下嫁,甘愿成为瑞帝的一名妃子。
彼时,天龙朝皇后宫氏已怀有四个月身孕。同年,华贵妃也怀上子嗣,次年和皇后先后诞下一名儿子,即为日后的太子皇甫靳和三皇子皇甫羿。在此过程中,后宫妃子也先后为瑞帝诞下儿女,只是当时的华贵妃受尽宠爱,除去三子皇甫羿,瑞帝对其他后妃所生下的子女只是尽了最为基本的责任,却无过多关怀。
皇甫靳虽然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却并非因为瑞帝的喜爱,而是难逃祖训祖规,立嫡长子为储。在皇甫靳的印象中,他的母后从不争宠,她一向体弱多病,自生下他后身体更不如从前。她虽然很美,却美不过华贵妃,但她好似从来都不嫉妒,却也从来都不笑。她唯一为皇甫靳所争取来的就是这太子之位,她曾当着他的面对瑞帝说:“皇上,臣妾此生无求,只求您能善待靳儿,给予他应有的地位。”
皇甫靳记得母后说这话的时候已是病入膏肓之际了,瑞帝当时握着她骨瘦如柴的手道:“皇后,你放心便是,朕向你承诺,靳儿的太子之位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动摇!”
可是,在后来的日子里瑞帝还是动摇了,一次又一次地动摇了。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三皇子,在成长中日益显示出不同于其他孩子的聪明,皇甫靳经常看到瑞帝将皇甫羿抱起并大笑道:“朕的羿儿才是上天赐予朕最好的礼物啊!”
皇甫靳站在雨收云断的寂寂深宫里,冷眼看尽孤城暮角中的悲凉,在母后死去的日子里他已明白,父皇当年在她弥留之际的承诺不过是对垂死之人的一种慰藉。云贵妃牵起他的手时,小小年纪的皇甫靳眼里已有了成人的沧桑,宠辱不惊的外表之下,一颗心已开始蠢蠢欲动了。
“母妃,您会帮着靳儿一步一步登上帝位吗?”
“我会,我会牵着靳儿的手,带着你坐上你应得的帝位!”
失去了可以依赖的母后又如何?得不到父皇的垂爱又如何?他皇甫靳还有曾家,还有木家,还有云氏,除去这些,单凭太子之位,即使是没有的,他也可以让他有,而对于有的,他也可以让他没有!
得失权衡,取舍之间原不过是自己的那一颗心。
那么,当瑞帝想要皇甫羿取他而代之的时候,他就可以让三皇子消失!
只是,皇甫靳不曾料到,皇甫羿的消失并没巩固住他的太子之位,瑞帝将空悬着的无处可依的父爱又给了和皇甫羿长得颇为神似的八皇子皇甫珉。
皇甫珉,这个皇甫靳从不曾放在眼里的弟弟,竟然可以一跃成为争夺太子之位的劲敌,成了朝中众臣,特别是瑞帝心腹们争相追逐的对象。
这让皇甫靳明白,权力是多么令人疯狂的东西,它是一把双刃剑,可以让你得到很多,也可以让你失去更多。
只是,这一次,他要釜底抽薪,他要一记重锤定江山,他已等不起,也输不起了。所以,他要绝地反击。这种反击最好能麻痹对方,架空对方的所有戒备之心!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死!不是他们死,而是自己死。因为,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死人才是最不具备杀伤力的,死人也是最不具攻击性的。
皇甫靳密谋多年,终于觅得一秘方,那其实是一种毒药,以上百种稀少绝迹毒虫的血液炼制而成。饮下一杯犹如万蚁噬心,呈现出类似犯了心痹之症的症状,会在短时间内立即停止呼吸。这个过程不但痛苦,结果也是极具未知性的。
这毒药必须要于服毒之前半盏茶的时间内先行服下解药,如果拿捏不准这时间,到时毒血攻心,便有可能永远停止呼吸了。
为了能拥得这锦绣河山,为了能衣袖一挥指点这万里江山,皇甫靳以命为赌注!
当他从已被密封的棺木中醒来,听到悲喜乐交加的演奏时,他知道那是瑞帝在为他迎娶太子妃,那曾家的四千金将要成为他的牺牲品。
皇甫靳知道,这一次,他终于要赢了!
小木侯爷在封棺之日向瑞帝申请,他想陪着太子度过最后一个晚上。已是悲痛万分且又陷入无限悔恨之中的瑞帝欣然同意了小木侯爷的请求。子时,小木侯爷以迷烟迷晕了守灵的皇亲和宫人,成功地将一箱子珠宝和皇甫靳的身体交换。云贵妃提前疏通好看守皇宫北门的侍卫,皇甫靳就这样潜逃出宫。
从此,皇甫靳隐藏幕后,以小木侯爷以及云贵妃遍布在皇宫内的眼线为自己的眼睛,注视着瑞帝的一言一行,注视着皇甫珉的一举一动。因为他太了解瑞帝了,他的诈死虽然会引起瑞帝的愧疚之情,但是瑞帝又岂能让皇甫家的江山后继无人?
皇甫靳只希望瑞帝对他的愧疚之情可以久一点,那么他的计划才能周密一点。在他决定出手之前,他已命人在坊间散播了对皇甫珉不利的谣言,谣言四起的京城里到处都在议论当年太子皇甫靳为何猝死。
传言一,说八皇子利用自己和已故三皇子相似的长相去讨得瑞帝的欢心,并挑唆瑞帝另立太子,以图篡夺储位,太子之所以犯病,是因为被活活气死。
传言二,说当年太子并非死于心痹之症,一向身体健康的他之所以猝死,是因为他被人下了毒,至于是何人下毒,当然是一心想谋夺皇位的八皇子了!
谣言一出,皇甫靳本想逼得皇甫珉先发制人,而他自己隐于暗处,静待时机射出暗箭。可是,皇甫珉比他想象中要聪明,也更可怕,他以不变应万变,所谓的流言,其实并不曾影响到他。而身体每况愈下的瑞帝已公然表示要重立太子了。
那天晚上,月华初收,云淡霜薄,还是春寒料峭夜,皇甫靳束上九龙冠,换上杏黄色的云龙锦袍,手执太子封印,出现在禁宫大门。
他双眸含笑,数丈之宽的禁宫大门徐徐开启,几十名手持长矛的禁卫军将他团团围住,火把明亮的夜晚,他看到禁卫军在看清他的时候所呈现出来的惊慌且又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你们想挡住本太子回宫的脚步吗?”
此语一出,所有人齐齐下跪:“奴……奴才们恭迎太……太子回宫!”
他大笑出声。
这就是权力,权力可以让人对着一个可能是已死的鬼魂高喊太子!
消息传到瑞帝的紫云殿,皇甫靳尚未踏进紫云殿,紫云殿内便是一片悲怮之声——瑞帝驾崩了!
据说,先行于皇甫靳的宫人在得知他未死之时,已将消息呈报给了身患重病的瑞帝了。
无人知晓瑞帝当时的心境,只知道他是承受不住这个对他来说又是喜又是悲的消息,终于撒手而去了。当晚,满朝文武入宫,紫云殿内“死”去两年的皇甫靳已一身素缟跪于已死的瑞帝跟前。
“请父皇原谅儿臣的不孝,两年前儿臣当时的确已经死了,只是老天庇佑才让儿臣从棺中死而复生。父皇,两年前儿臣并非心痹之症发作,而是有人给儿臣下了毒啊!”
众臣无语,即便是个个心有疑问,但是,皇甫靳是太子,虽然消失了两年多,他仍是皇帝亲封的太子,在还没下新诏立下新的太子前,他便还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太子啊,太子殿下……您居然还活着?”曾孝全站列在众臣跟前,看到太子死而复生,激动得老泪纵横。
然而皇甫靳却还在哭诉:“儿臣身上一直余毒未净,回到宫中又怕会再次遭人陷害,所以一直寄居民间养病。近日听说父皇身体不好,几番思量才决定重回皇宫与您父子团圆,共享天伦,可是您……怎么不等见儿臣一面就……就走了呢?”
皇甫靳哭得万分悲伤,他知道自己只要哭灵便可,继承皇位之事自会有人提及。
果然,在自己“死”了的这两年内做了很多讨好瑞帝的事情的曾孝全,以百官之首率先开口:“既然天佑我朝,太子竟然尚在人间,皇上已经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老夫提议应该先让太子继位才是正事。”
曾孝全的跟随者即刻附和道:“曾相言之有理,太子应该速速即位!”
“不可!”众臣之中,除去曾孝全还有不少是瑞帝生前心腹,以尚书卢俊为首的一帮人立即反对。
“皇上两日前已明确表示要立八皇子为太子的,如果眼下就要拥立新帝的话,那应该是八皇子,而不是前太子!”
“前太子?”曾孝全冷笑着反问,“卢尚书,这皇上刚刚驾崩尚未立新帝又何来前太子一说啊?太子既然没死,那么他就还是太子!”
“曾相,你难道忘了,两日前你我同在御书房,皇上亲口说道要立八皇子为太子的,你当时还应和来着,如今你怎么又倒戈了呢?你不要忘了你……”
“卢尚书!”曾孝全阻止他说出那句“你不要忘了你还是八皇子的丈人呢!”“老夫在前日之所以会同意皇上的提议,那是因为不知太子尚在人间。这皇家的祖训代代相传,皇位必由嫡长子继承!改立八皇子为太子,那也是以嫡长子不在人世为前提的,如今太子回来,皇上也不曾废过太子,这皇位不由太子来继承,你们说还要由谁来继承?”
曾孝全说的句句在理,两方势力僵持不下。此时,一直缄默不语的云贵妃站了出来,说道:“早年孝德皇后在的时候皇上曾向她承诺,他将永保太子之位。如今各位大臣看到流落民间两年的太子已失势失利,便个个忘记旧情了吗?”
云贵妃如此一说,众臣纷纷低头,倒不是觉得心有不忍,而是在心中盘算着太子和八皇子之间谁的胜算比较大。
“本宫人轻言微,不敢对各位大臣提出任何要求,只是希望你们可以权衡清楚再做决定!”云贵妃多年来一直恪守本分,安居后宫,不逾越朝政,但是今日气势凌人,却是不同以往。
“既然皇兄回来,自然得由他来继承皇位了!”
紫云殿外八皇子大步而来,不同于往日的不羁,想来瑞帝驾崩对他打击不小。他也不理会众人,而是径直走至瑞帝跟前,手持袍角,屈膝而跪。
“父皇,儿臣来晚了!”他执起瑞帝已经僵硬的手道,“儿臣向来无心帝位,这些年来您的宠爱已经叫儿臣铭感于心了,您请放心去,儿臣今日在您面前,在列位大臣面前发誓,有生之年不会对皇兄起二心,不会觊觎他的皇位,如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
皇甫珉的重誓让皇甫靳顺利登上皇位,也让他自己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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