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竟是石女(1)
第二日辰时,颜儿在承恩殿里忙着手里的活。今日陪着淑妃去安宁宫问安的是青儿。眼看时辰差不多的时候,颜儿便站在承恩殿外候着淑妃。颜儿翘首以待,屋外日头渐大,眼瞅着时辰早过,却不见淑妃和青儿从安宁宫里回来,心想着是不是陪着云太后唠家常,太后留着她们在安宁宫用膳了。
擦拭着额头的细汗,颜儿抬脚准备进门,只听身后传来:“颜儿姑娘请留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宁宫的秦嬷嬷。
颜儿福了福身,心想也许是太后派她来传话的,这会儿正将淑妃留在了安宁宫。
“给姑娘道喜了!”
“嬷嬷,颜儿这喜从何而来啊?”
“姑娘,太后和皇上还有诸位娘娘正在安宁宫里等着你呢,你随着我去安宁宫吧!”
颜儿额前刚刚擦拭干净的汗水再次渗出,心里头好似已有了预感,她紧紧地抓着裙摆,裙下纤玉小脚往后移。
该来的终究要来了!这不是自己处心积虑,一心想要得到的吗?为何……为何除了害怕竟没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姑娘,走吧!”秦嬷嬷圆圆的脸一笑便起了满脸的褶子,她扭着身子,向前走去。
颜儿并拢裙下的双足,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是的,她除了这条路已找不出第二条路了,这是她唯一能为自己铺就的路,别无选择。
走进安宁宫,数十级青玉阶上已是红毯铺就,玉阶两旁宫人肃立。颜儿跟在秦嬷嬷身后,一手扶着裙摆,步步向前,宫人见着她齐齐俯首行礼。
大殿之内,皇甫靳和云太后高坐正中,四妃依着左右而坐,只见德、慧两妃脸上一如平常,淑妃眉目之间竟显落寞,唯有那贤妃一脸鄙夷之色。
“奴婢范颜儿叩请皇上太后金安。”
“颜儿丫头,哀家知你要到今年八月方及笄,如今,皇上观你温柔雅恭,德才具备,品行容貌兼具,欲要晋封你为凤藻宫庄妃!”
“奴婢谢……主隆恩!”
颜儿按在红毯之上的双手犹如风中筛糠,颤抖不已,却是没有勇气拒绝。视线之内,红毯之上,白底黑绒朝靴上金龙腾飞,皇甫靳弯腰,伸出双手亲自将她扶起。
“起来!”
颜儿迎上皇甫靳俊美的脸庞,两年多前她远远而观便将他的风姿容貌镌刻进脑海里,两年多浮沉的时光和争斗,早已让他褪去了过往的青涩稚嫩,造就了他如今的万丈光芒!他们本是早就被定下的,养在深闺的日子里,她也曾独自幻想过要与他举案齐眉。
父亲对她的栽培更是较两个姐姐及一个哥哥严厉,后来方知父亲是要将她栽培成皇后,教导她的方式自然也就更为慎重。可是,十二岁之后的辗转流离,当她又将成为他的女人时,颜儿心里竟涌现不出一丝的喜悦。
第五章竟是石女“你不开心吗?”皇甫靳望进她的沉沉黑瞳,在那张粉艳娇红的小脸里看到了好似隐于碧楼帘影里的无限怅惘。
“皇上……请您收回成命!”此言一出,满座惊起,就连颜儿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不是在心里默认了吗?
“颜儿!”云太后一拍梨花案,愤怒而起,“你这丫头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竟敢拒绝哀家和皇上对你的恩宠?”
“太后息怒!”颜儿抽出被皇甫靳死死捏紧的双手,双膝着地,“奴婢没有丝毫对太后和皇上不敬之意!”
“真是不知好歹的丫头!”
云太后托着曳地长裙走下楼梯,她的侄女德妃急忙上前将她搀扶,“太后不要生气。”
“秦嬷嬷!”
云太后大声一喊,秦嬷嬷急忙上前道:“奴婢在!”
“立刻让稳婆准备妥当,将那丫头带入暗室为其验身,验身完毕之后即刻让她奉旨为妃,否则一概以抗旨而论!”云太后姣好的面容之上一脸的盛怒。
秦嬷嬷见状知道太后动了怒,忙道:“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办。”
“且慢!”皇甫靳打断了云太后的呵斥,秦嬷嬷也只得止住了脚步。
皇甫靳再次弯腰,以同样的动作再一次扶起颜儿,颜儿却是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当着众妃的面,当着云太后的面,皇甫靳抬起颜儿的脸,沉声道:“给朕一个理由!”
颜儿被迫与他对视,属于他独有的强势感压得她差一点连气都透不过来,她嚅动着干涩的嘴唇,艰难地回道:“奴婢尚……年幼。”
皇甫靳倏地冷笑出声:“说重点!”
重点?重点就是我不想嫁给你!重点就是我对你已没有爱慕之情!重点……重点其实很多很多,就是没有一点是可以说得出口的!
“皇上……”颜儿无力的叫唤更像是一种哀求。
皇甫靳继续笑,接着他贴近颜儿的耳畔,压着声音道:“你是因为害怕吗?放心,朕日后会善待你的,并会教会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说完之后他离了颜儿,脸上多了些许玩味的表情。
“秦嬷嬷,带她去验身,朕和母后以及众妃在此候着,验身之后直接颁旨封妃!”
所谓验身,是天龙朝皇室代代沿传下来的习俗,不光是皇帝,便连其他皇亲在选纳正妃、妾室时,都势必要对对方进行验身。验身无非要求女子容貌端正,四肢健全以及查看身体各处隐秘部位是否周正,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颜儿知道自己无法抗拒,她在大脑还是一片混沌的状态之下就被秦嬷嬷拉进了一个密封小房间。逼仄幽暗的房间燃起了臂膀粗的蜡烛,整个房间瞬间被点亮,房间正中隔着一架屏风,屏风之后安着一张软榻。
秦嬷嬷推着颜儿,房内一位五十开外的稳婆已立于一侧,那稳婆梳着简洁的发髻,神情木然,眼神空洞,让人觉得她只有身体,没有灵魂。
“请姑娘将衣衫解尽!”
颜儿扭捏着不肯,稳婆却直接上前,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用力扯下她的衣衫,力道大到惊人。
秦嬷嬷在一旁帮着忙,口中说道:“姑娘,这是必须要经历的,外头的四位娘娘哪一位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啊,算是有福之人了,你可是皇上钦点的妃子,那可是你的福分,日后定会享尽恩宠的!”
秦嬷嬷的话说完,颜儿的衣服也已被扒光,少女独有的矜持和羞涩让她无法正视她们,她双手交缠于胸前,挡着自己的隐私部位。不料,秦嬷嬷一把扯开她的双臂,她胸前的****被眼前的两个老女人览尽。
一系列的步骤,探乳,嗅腋,扪肌理等让人尴尬难堪的动作过后,颜儿在软榻上睁开了眼,却见那稳婆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些许情绪,只是她的神情看上去很是让人费解——她一脸的凝重,直直地盯着颜儿,遗憾地叹息。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秦嬷嬷显然受了稳婆的影响,觉得事有蹊跷。
那稳婆俯在秦嬷嬷的耳边一阵低语,颜儿此时正在穿衣,眼看着秦嬷嬷圆圆的脸庞上一阵惊诧,然后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颜儿道:“这……这怎么可能?”
“嬷嬷你是知道的,小的干这行不下三十年了,可从没失过手。”
颜儿的心被这两个老女人弄得七上八下,难不成自己的身体真有什么问题?
“请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秦嬷嬷好似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而那稳婆却已收拾好东西,走过颜儿的身旁不忘说:“唉,可惜了这么朵娇花,只是……”
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嬷嬷回过神来之后,急忙奔向安宁宫大殿,颜儿也被这一惊一乍弄得头皮发麻,心神不宁。
整理好衣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颜儿也走向安宁宫大殿。她和秦嬷嬷前后脚的时间进了大殿,只看到秦嬷嬷贴着太后的耳朵好一阵低语,紧接着太后的脸上也出现了和刚刚秦嬷嬷相同的表情。颜儿站在大殿正中,蹙着眉不解地看着她们,心想,是自己要死了吗?真要死她们也未必这么惊慌吧?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可怕的疾病?
太后和秦嬷嬷神神秘秘的举动也勾起了四妃的好奇之心,贤妃秦落雁绝美的脸上浮现落井下石的冷笑,她拉扯起自己的长袖,掩着嘴,将身子侧向淑妃,压着声音道:“该不会已不是处子之身了吧?”
淑妃并不理会她,还是看着太后的惊容,心里也在猜测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也是啊,那次和皇上躲在那藤萝架下不就是为了干这事吗?不过皇上既然同意了验身之请,说明那一日他们倒也还没做成那露水夫妻。”
淑妃皱眉,同是相府千金,她对这位号称天龙朝第一美人的秦落雁是打心眼里看不起,除了美,秦落雁身上倒还真的没什么东西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妹妹这性子也太急了点,想看好戏就不能再等等吗?”
贤妃又讨了个没趣,直了直身子方一脸冷笑盯着满脸无辜的颜儿。
“母后,有什么问题吗?颜儿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皇甫靳先是看了一眼站在大殿正中眨着眼,满脸疑惑地看着太后和秦嬷嬷的颜儿,心想:看她这神情应该还是处子之身的,那……
“皇上,你随哀家来偏殿,你们四位先回各自的殿阁,颜儿在此候着便是。”
“太后,莫非有什么事是我们不可以知道的吗?这颜儿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病症?”贤妃率先提出疑问。
颜儿也想知道答案,可是,她心里却是生起无边的惶恐,有种不祥的感觉。
“贤妃难道没听清楚哀家刚刚的话?”云太后一脸凝重,本就心里不痛快,贤妃显然是撞在了枪口上。
“臣妾知错了!”贤妃碰了一鼻子灰,讪讪退场。
其余三人一一走过颜儿的身边,淑妃看了一眼颜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倒是慧妃木常瑛在走过颜儿身边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放心便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颜儿挤出一丝笑,向慧妃谢礼:“谢谢娘娘。”
慧妃走了一步,回头看云太后和皇帝已走至大殿西侧,穿堂而去,复又停下脚步道:“颜儿,他们都说你和本宫长得相似,本宫原先就觉着和你有缘,想来果真如此,原来你和本宫家中小妹常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日后她若是进宫来,本宫一定引你们相识。”
同年同月同日生,这真是缘分,若是换作平时,颜儿一定会甜甜地对着慧妃笑语:“娘娘,这是真的吗?真的吗?”可是,今日她无心与人套交情,即便是应付都懒得勉强。慧妃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也只得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叹息而去。
大殿内刹那间便安静了下来,颜儿一个人静静地立在大殿中央,对于女人身上之事她尚在懵懂之中,她不明白这样被扒得一丝不挂能查探出什么病。她不时地抬头张望大殿西侧,希望那穿堂之中会有人给自己带来答案。
有风从镂花雕窗的空隙之间灌进,大殿四周的垂幔荡起一层一层的纹理,颜儿的心也随着这些纹理生出平生从未有过的慌乱。
“颜儿!”皇甫靳无声地靠近她。她无语凝望,感受到皇甫靳越来越近的气息已压上了她的头顶,她沉浮不定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皇上,奴婢会死吗?”皇甫靳脸上的痛苦之色让颜儿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许,自己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她曾死过一次,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她想起古人曾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从古墓中出来,重见天日,她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自己将获得重生,不会再让死亡轻易靠近。
“不会……你不会死。只是,只是朕……”皇甫靳伸出手,一把将颜儿揽进自己的怀里,颜儿第一次听到皇甫靳声音里的悲戚,“只是教朕要怎么办?”
一场愁梦酒醒时,却道为得伊人心更伤……
“颜儿,你是石女!”云太后的声音跃过皇甫靳的肩头,清晰地灌进颜儿的耳朵,刺得颜儿的耳膜一阵的疼。
石女?自己竟然是石女?原来自己不是真正的女人,抑或者说是一个不能成亲不能生育的女人!自己……怎么可能是石女?
“颜儿,不管你是不是石女,朕还是要纳你为妃!”
皇甫靳的手臂在这一刻竟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流不出眼泪,竟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皇上,你这是何苦。”云太后走到两人跟前道,“这不是自找晦气吗?你是一国之君,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碰,唯独这石女碰不得。”
是啊,天龙朝还有此说法,男人若是碰了石女将会沾上一辈子的晦气,永远都翻不了身的。
“母后,这些纯属杜撰之说,朕向来百无禁忌,从不畏惧这些没有根源的东西。”
“皇上!”云太后平日里对皇甫靳总还是礼让三分,这次的事情看来她势必要插手了,“哀家决不同意!”
“母后……”
颜儿无心在这里听他们母子争吵,她需要安静,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供自己发泄。她挣脱了皇甫靳的怀抱,转身飞快地跑出了安宁宫大殿。
她沿着安宁宫一路狂奔,路过紫云殿,一路上宫人纷纷向她行礼,看来皇帝要封她为凤藻宫庄妃之事已经传遍了皇宫。她的脑海里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凭着一条记忆中的路线狂奔,却在一处绿草青青的小坡处撞到了一个身着烈火般红衣的女子。
“是没长眼呢,还是因为快成为凤藻宫庄妃的缘故这眼睛长到头顶上去,这横冲直撞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呢?”
“红衣姐姐这爱损人的毛病不也没改吗?”
颜儿站定之后方清楚自己这一路狂奔,原是向着浣衣局的方向而来了。见了红衣,她依旧是灼人的红衣,还是那既妖娆又妩媚的表情。
“死丫头,一心想着离开浣衣局,这好不容易要麻雀变凤凰了,也没见你有多开心啊,这副鬼哭脸是怎么一回事呢?”
见颜儿一声不响地低下了头,红衣压了压裙摆,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颜儿看看她,她又看了看颜儿再看了看草地,颜儿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压着裙摆坐下。
“皇上好像很喜欢你啊。”
“嗯。”颜儿闷闷地应了一声。
“怎么,要成为皇妃了还不高兴?你难道不乐意?那你当初一门心思想着离开浣衣局,不就是想等到这一天吗?你的路算是走得顺的了!”
“红衣姐姐,我……”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最讨厌你那支支吾吾的样儿!”
红衣的粗俗教颜儿直皱眉头,红衣看着她皱眉头,便更不自在:“听不惯你就给我滚回去。”
“红衣姐姐!”颜儿嘟着嘴抗议。
“少跟我撒娇,说,到底是怎么了?”
“姐姐,你知道……石女吗?”颜儿说完后咬了咬嘴唇道,“验身的稳婆说我是石女。”
“什么?你是石女?”
颜儿点头,“你说我……是不是很悲哀?”
“悲哀?”红衣反问之后冷冷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和后妃之路擦肩而过了。对于你说你是石女,我倒没觉得你有多悲哀。”
“红衣姐姐,你至少应该安慰安慰我吧?”
“我为什么要安慰你?”
“你……你真是无情又苛刻!”颜儿不满地白了一眼红衣,“真是没心没肺。”
“哼,在这皇宫里待久了,自然而然就变得没心没肺了。你是石女你觉得自己很悲哀,可是放眼整个皇宫,这石女还少吗?”
放眼整个皇宫,这石女还少吗?这句话听得颜儿不觉痴了几分。
是啊,自己虽被稳婆认定了是石女,可那是因为身体上与生俱来的缺陷,然而,这皇宫里头的其他女人呢?
榴花开处照宫闱,漫漫一生,耗尽青春,最后含恨饮终于寂寂深宫。曾经鲜活的面容、曼妙的身姿却在最后似花凋零,落地无声,造就了一个个不是石女却是石女命运的女人。那么,自己这个真正的石女,在知道了自己身体的缺陷之后,要情归何处呢?既然自己一生情意无处可依,那么,余生是不是也就没有了牵绊?是不是可以成就另一个自己了呢?
颜儿从草地上站起,拍掉身上的草屑,从小坡望去,小小的浣衣局尽收眼底,侧了侧身子,便可见在六月暖阳照射下的椒贤宫。颜儿想,那片断壁残垣里的人是不是正在等着她呢?她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椒贤宫,红衣也站了起来,立在她面前,刚好挡住了她遥望椒贤宫的视线,道:“行了,苦也诉了,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以后没什么事别老想着往这里跑。”
颜儿垂下眼睑,像是在红衣的话里听到了某些提示,于是点了点头向她道别:“那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红衣对着她不耐烦地摆手,好像巴不得颜儿快点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喜欢《千古孽缘:古墓小新娘》吗?喜欢曲十一郎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