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使齐夏(2)
如此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晚上,直到天明,领队早早地叫醒了大家,然后开始了新一天的路程。颜儿爬上马车,昨晚一夜无眠脸色不好,加之小腹疼痛,所以一整天都是无精打采,就连午时队伍停下吃饭的时候,她也卧在车厢里面不肯下来。
这也亏了木霖对颜儿的纵容,要不然一个小小的随行婢女不可能有独立的小帐篷,一路还有这宽敞舒适的马车可以坐,甚至还可以任性地不顾不管他的衣食。
“喂,丫头,你今天是怎么了?”木霖站在马车外敲击车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御医和我们同行,要不要叫他过来给你瞅瞅?”
颜儿可不想让御医来给她把脉,急忙探出脑袋,笑着说:“王爷,奴婢没事呢,就是昨晚换了地方睡不好,所以想赖在车上,不想下来。”不知是不是她太过敏感,她从木霖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担忧。
“是不是昨晚受凉了?待晚些时候队伍找到驻扎点,本王让厨娘给你熬制一碗红糖姜汤为你驱驱寒。”
木霖的关怀让颜儿无所适从,是的,他好像对她越来越关心了,并且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这种关怀是发自内心的,并无做作之嫌。
“王爷,奴婢没事,不敢这样兴师动众惹人闲话。”
“闲话?”木霖皱眉,不解地看着颜儿,反问道:“难道本王下个令还能遭他们闲话?”说完之后转身离去。颜儿看着他融入队伍之中,好像在命令指点手下的人做事。
“人都走远了还看?”
那个声音一冒出,颜儿才惊觉马车一侧正靠着一团火。她对上他的眼睛,那漂亮妖异的眼睛泛起阵阵涟漪,眼睛里好似藏着无数的故事。
倏然之间,颜儿觉得这双眼睛好像似曾相识。
“丫头,你是不是认识本王的爱妃?”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颜儿只是对三姐多看了几眼,还是惹他怀疑了,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还真是让她不好应对。
“王爷说笑了,奴婢怎么会认识高高在上的八王妃呢?奴婢只是觉得她生得真是美,看到她的时候,她身上静静流淌着的忧伤会情不自禁吸引奴婢的视线。”
颜儿找了一个稍显牵强的理由试图搪塞过去,可是,那皇甫珉显然不愿就此终结话题,他侧了侧脑袋说:“可是本王觉得她好像也认识你。”
是的,一如颜儿对三姐的关怀,三姐对她亦有着万分的好奇,她们虽不能相认,但是,十几年来的日日相处,身上总有些东西是被镌刻在记忆中的。
“王爷,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眼缘吧,奴婢喜欢八王妃,八王妃亦一定会觉得奴婢特别亲切的。”
颜儿一边和皇甫珉周旋,另一方面在心中自问:八王爷这是在怀疑自己吗,他怀疑自己什么?
“哦,原来如此,这样说来的话,待从齐夏回来,本王定要将你引见给本王的爱妃。”皇甫珉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颜儿,戏谑道,“丫头,你让本王很感兴趣。”
皇甫珉长长的黑发,火红的衣服,白皙的脸上亦正亦邪的笑……那妖异之感甚是明显。颜儿的心顿时被这一前一后来到她马车前的两个王爷给搅乱了,原本的好心情顿时被无形的烦恼压住。
“王爷要感兴趣是王爷的事,奴婢先补个觉。”
双手关上车门,一记轻响,将皇甫珉既妖异又漂亮的脸给生生地挡在了门外,车厢里的幽暗静谧稍稍地缓解了她的慌乱。
到了傍晚时分,队伍到了一处峡谷之间,木霖下车命人驻扎。颜儿也跟着下了车,朝四周看了看,只见高山峡谷之间暮霭甚重,不时有河水从山脚处穿绕而过。
颜儿想起自己还有一大堆东西不曾清洗,于是对木霖说:“王爷将换下来的衣物交与奴婢,奴婢拿去那边清洗。”
木霖闻言将身子探入车厢,拿出几件换下来的衣服交与颜儿,颜儿接过,只见后面那辆马车上探出皇甫珉的脑袋,“丫头,本王的也交由你……”
“王爷自己不是带着使唤婢女吗?皇上只命奴婢照顾木王爷,没说要连同八王爷一起照顾,所以,奴婢不敢僭越,真是抱歉了。”
颜儿说完之后抱着一大堆衣物走向山涧溪流,为避人耳目,她特意找了一隐蔽处将这些东西迅速清洗干净,这才放了心。
只是关于那日稳婆为何说她是石女一事,颜儿到今时今日仍是无法想明白,只知这皇宫就犹如一个无形的黑洞,包围起一些无比黑暗的真实。看似富丽堂皇,实则暗藏无数阴谋,她不知身后那只操纵全局的手是谁的,反正,她的命运就由这只手翻覆之间就改变了。如此也好,那人只是不想让她成为妃子,并不曾想要她的命,那么,她相信凭借自己的智慧,定能躲避这一双双藏于暗处的眼睛,也能逃脱这一只只浮于暗空中的手掌。
回来后,果见厨娘端了一碗红糖姜汤过来给她,“颜儿姑娘,这是木王爷吩咐小的给你煮的,你趁热喝了吧。”
颜儿依言喝下姜汤,看见木霖和皇甫珉大步走来招呼她:“丫头,开饭了,快让他们上饭。”
颜儿点头,急忙帮着厨娘将酒菜端到了木霖的帐篷之内。如昨日一般,他们也让颜儿坐在旁边一起吃饭。
“木霖,本王发现你对这丫头还真是关爱有加啊!”皇甫珉一杯小酒下肚,这话又开始多了起来。
木霖也不反驳,看了一眼颜儿,才正视着皇甫珉道:“有什么不妥吗?她和本王家里的小妹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又与二妹长得相似,本王就是瞅着她喜欢,多照顾点有何不可?”
“哦,原来你们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本王临行前二妹还亲自嘱托了,说她一看这丫头就觉着与她有缘,一定要本王好生照顾她的。”木霖说完之后呷了一口酒。
皇甫珉不语,只是哂笑着看颜儿。颜儿仿佛在他的眼里读到某种讥讽,他好似在疑问:你觉得有缘的人可真是多啊!
颜儿此次在皇甫靳跟前举荐皇甫珉为使臣,原是想揭开他的神秘面纱,想了解真实的他,想知道当年瑞帝宠爱他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却没想到这一路走来,他的行为举止无半点反常,还是一贯的不羁,却独独对她,一如他所说的,对她提起了兴趣。
他会怀疑她什么?
一个半年前进宫的女孩,从浣衣女到承恩殿淑妃的贴身侍婢,再一跃成了紫云殿皇帝的近身一级待婢,在这个过程中她还差点成了庄妃。她还有一个令人不安的身份,就是已逝三皇子皇甫羿心腹范增的侄女……
不过,纵观以上种种,都不及她成为皇甫靳的心腹更让皇甫珉震惊。虽然皇甫靳不曾给予他明示,但是,聪明如他又岂会不知她出现在御书房里,以及这次以木霖侍婢的身份前往齐夏并非出于偶然。
是啊,她这路走得太顺太快,也太急了。
所以,皇甫珉说他对她感兴趣了……那么,其他人呢?那些暗藏在深宫中的眼睛,那些遍布朝野上下的眼睛,他们是否也对她感兴趣了?
她只一味地放,却忘记收了……皇甫珉的话叫颜儿清醒,这齐夏之行她切不可太过锋芒毕露,因为,成了皇甫靳的心腹和谋士,也就等于将凶险揽在了身上。
“颜儿,等下吃完饭不要急着走。”木霖的声音响起。颜儿急忙正襟危坐,认真地问道:“有事?”
木霖点头,因为有事,他和皇甫珉自然不能像昨晚那般****喝酒了。饭毕,颜儿连同仆役收拾了碗筷,便与木霖、皇甫珉围坐在小圆几前。
木霖一脸正色,皇甫珉的脸上却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整个人歪歪斜斜地撑在几上,斜睨着木霖道:“是不是那安平公主有心上人了?”
木霖不客气地回他一句:“八王爷真是好兴致,安平公主真要有了心上人,这驸马之位就不是皇上的了,本王看你到时如何交代?”
“她没心上人这驸马之位就能是皇上的了?”皇甫珉的口吻仍是漫不经心,这一记淡如轻风的反问,乍听之下好像是在议论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颜儿和木霖的心俱是一怔,他们能想到这驸马之位不可能属于皇甫靳,皇甫珉又岂会想不到?虽然他被软禁在八王府并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但是,皇甫靳既然打算将他放出八王府,他自然便知自己的处境将越来越艰难。
所以,这安平公主又岂是如此容易就让他带回去的?所以,他又焉能不知自己是完成不了这次任务的,亦焉能不知皇甫靳的真正用意?
颜儿不知皇甫珉在人前如此不羁的形象,笑对人笑对事,到底是他自知余生无望,便抱以听之任之的生活态度,还是他有着无人能及的隐忍之术。颜儿心中虽然也曾为自己的举荐害得皇甫珉淌进了这摊浑水而觉得抱歉,可是,结果没出来,谁是谁非,到底是谁害了谁亦是个未知数。
“不是安平公主已有了心上人,是探子来报齐夏国主的身体每况愈下,本王是担心他于我们到达齐夏之前就一命呜呼了。”
“死了好啊!”皇甫珉挪挪了身子,改用手撑住下巴,“越早死越好。”
颜儿睇了一眼皇甫珉,想问他为什么非得咒那齐夏国主越早死越好,随即一想也对,于皇甫珉而言,只有那齐夏国主早死,死在天龙朝使团到达之前,他也就不存在失职抗旨之责了。
“你想问本王为什么咒那老东西早死?”皇甫珉眨了眨漆黑的眼睛,盯着颜儿问。
“八王爷,您要是有话可以自问自答,要么直接说出来即可,不用揣测奴婢的想法。”颜儿很不满意皇甫珉揣测她心理的做法。她没觉得她的想法有什么好值得他揣测的,他就非得拿她寻开心才满意。
皇甫珉咂咂嘴,很受伤地说道:“你这丫头真像是一枝带刺的玫瑰,扎得人真是疼。好吧,本王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说完他终于放下那只一直支撑着他下巴的手,好整以暇,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早死,天下方能免掉一场不必要的战争,就不会累及无辜的人也卷进这一场宫斗厮杀。”
“看来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八王爷,八王爷忧国忧民的雄心壮志亦好像并未泯灭。”木霖冷冷一笑道,“本王还以为八王爷一直隐居王府,只道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呢!”
木霖此言一出,好似触动了皇甫珉心中的痛处,倏地,皇甫珉起身,一甩烈焰一般的袍角,他一贯嘻哈的表情在瞬间凝固,凝固成一个不一样的八王爷。
他红袍曳地,发如炭墨,起身而行,走至烛台旁转身,却见他面如冠玉,朗眉星眸无比璀璨。这一刻的他,让颜儿的心又一次震动,这眼睛,这眼睛认真起来的时候为何如此令人熟悉?
颜儿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初见时就觉得他的眼睛异常晶亮,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散漫,好似永不聚焦,不似这一刻,可以凝聚成一片星光。
“木霖,你们若真有此心意,又何苦让本王卷进这是非旋涡?”皇甫珉上前一步,走近木霖,“这难道不是你木霖的主意吗?”
显然,木霖脸上的不自在表明了他此刻的心虚,比起他,颜儿觉得自己更心虚,这个想法她也有份,皇甫珉现在是想兴师问罪吗?
“木霖,其实你们无须这样防着本王的,一只落了毛的凤凰还有何余威可言?本王一直信守天命,只想安居一隅,奈何你们就是不遂人愿。”
为什么要信守天命?为什么要安居一隅?颜儿在心中斥问:你焉知你身上的使命是否完成?也许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也说不定。
“八王爷,”木霖也自坐椅上起了身,和皇甫珉面面相对,“既然你心系天下,既然你隐居王府还是能熟知这天下事,又有何信守天命之说呢?”
皇甫珉盯着木霖,一语不发,木霖也无畏地迎上他的注视,两王之间一场静默无声的战争在继续。颜儿想起身说点什么,却在最后还是决定静观为宜,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心结太深,家仇国恨儿女事,全都沾上了,又岂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木霖,本王不怪你当年和皇兄策谋诈死瞒天过海,也不怪你隐忍在后默默协助皇兄成就大业,但是你,却牺牲了一个女人对你的等待和情意,你,真教本王看不起。”
皇甫珉此言一出,颜儿大受震动,她将自己颤抖的双手隐于身后,是啊,她太想知道这两个男人对三姐的情意了……
没想到,皇甫珉这个玩世不恭、言行古怪妖异的八王爷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竟然在为三姐鸣不平?再观木霖,刚刚与皇甫珉对视时的强势已不复存在,他眼里有着浓浓的悲伤,那悲伤自他的眼里开始扩散,然后蔓延至全身,造就了他一身的悲凉。
“够了!”木霖终于恼羞成怒,一声呵斥想要阻止这个话题,“如今不是咱们讨论这儿女私情的时候!”
“木霖,你恨本王什么?你那时候不是想学越王勾践,你不是要卧薪尝胆吗?你活该受这份侮辱!”
“你……”木霖双眼通红,双手握拳,骨骼咯吱作响。
“本王当初就是故意将筱雅带到你面前,让你看看曾家三小姐如何美貌如何与众不同,本王就是要让你后悔,就是要让你在失去她的时候爱上她!”
让你在失去她的时候爱上她!
颜儿听见这句话,心中一动,细细咀嚼,不知不觉竟痴了几分。
自那晚之后,这一路上果见二人已不太说话,即便偶尔说上几句,不消片刻就恶言相向,连随行的军官士兵以及奴仆杂役都会在背后议论这两位王爷的恩怨。
一队人在走了六七日之后,终于到达了天龙朝最大的港口城市——翼城。翼城地处天龙朝南端,沿海而建,他们要在这里租船,接下来的路程便将一直要走水路方能到齐夏国境。
前方带路的分队其实已经早早地租好了船队,由大大小小三十多艘船只形成的船队在海面之上蜿蜒成数里之长,一直南下。颜儿这是第一次出航,她和木霖同船,皇甫珉另乘一艘大船紧随其后。待一切整顿妥当之后,木霖独自坐于船舱内研究着航海路线。
颜儿被这海天一色的景色给折服,一个人出了船舱。天气晴好的秋天,正是正午时分,日头虽大,但是海风拂面而来却教人顿觉神清气爽。蔚蓝的海水上波光粼粼,沙鸥低低地掠过海面,羽翼沾着海水,拍着翅膀一声鸣叫之后飞向湛蓝的天空。颜儿展开双臂,闭上眼呼吸着略带咸味的空气,睁眼时却见木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侧,正满脸含笑地看着她。
“哦,王爷,您看好地图了,我们大致什么时候能到齐夏?”
“如果天公作美风平浪静的话,应该半个月左右就能到齐夏境内,反之,不好说,你知道这海上的天气不是日日都像今天这般怡人的。”
“但愿老天保佑吧!”颜儿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一旁的木霖见着她这模样,心里忍不住一热,伸出手想去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方觉不可,于是转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为底的小盒,盒上有手绘的牡丹,伸手递给颜儿。
“这是什么?”颜儿接过,忍不住好奇之心,打开盒子——原是红蓝胭脂。
红蓝花开之后被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棰,淘去黄汁后便成鲜红的颜料,将其阴干,研成粉状,再加入牛髓、猪胰等物,使其成为一种稠密润滑的脂膏,便成了胭脂。
三姐及笄之年娘亲送与她一盒红蓝胭脂,三姐问她:“娘亲,这是用什么做的?香香的,闻着都让人想一口吞了它呢!”
娘亲温婉而笑,向三姐和颜儿讲述了这红蓝胭脂的由来和做法,三姐满心欢喜,颜儿拉过娘亲的袖子道:“娘,冉儿也要嘛!”
娘亲笑着捏着她的粉嫩小脸道:“冉儿天香国色,便是不用那胭脂花粉也定能美过这世间所有女子。”
“娘亲!”她扭捏着身子转进娘亲的怀里。娘亲抚过她的脸道:“等冉儿及笄之时娘也会送一盒胭脂给你的。”
“颜儿,今日是你的生辰,本是你及笄之年,只是这茫茫海域不能为你大肆庆生了。”
颜儿一手拿着那一盒胭脂,思绪却飘回了相府大宅里的年少时光,差一点就潸然泪下时,却被木霖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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