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身世之谜(1)
木霖和皇甫珉是在辰时到达京城的,去时风光,回来时却是一片落寞。
颜儿走到宫门的时候,却意外地见着三姐曾筱雅已先于她到了。颜儿远远地望着一行人徐徐而来,前头两个人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还是华衣锦袍,气宇轩昂。即便心里知道要面对皇甫靳的为难,他们还是无畏地回来了。
颜儿趁着木霖和皇甫珉下马这会儿,远远地瞅了眼三姐,三姐粉脸儿微红,看向皇甫珉时却只是微笑,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丫头啊丫头,你果然先行一步,早早就回了天龙,你可真是不够意思啊!”皇甫珉大步而来,走在最前头,木霖紧跟其后,二人看到曾筱雅也在,不禁愕然。
“咦,爱妃,你怎么也在这里?”
筱雅抬头看了眼皇甫珉,又看了看木霖,最后低头行礼,道:“臣妾是听说王爷今日回来,所以……”
皇甫珉沉默了片刻,又回头看看身后的木霖,那意思是在询问筱雅:你等的这个王爷是他还是我?
“哈哈……真是让爱妃挂念和担心了。”皇甫珉说完长臂一伸,搂着筱雅的肩膀大步离去,“想来皇上此刻也不会见本王,本王还是和爱妃先行回府了。”
筱雅回头看了眼颜儿,颜儿报以她微笑,目送他们离去。
“颜儿,”木霖走到颜儿身旁,“原来你真的回来了,还好,我还真怕你出事了。”
颜儿红着眼,却是心里欢喜,对着木霖笑中带泪,“王爷,让您牵挂了。”
“子渊说你被皇上掳了,说是回了天龙,我和八王爷都不肯相信他,冤枉他将你偷偷藏起来,因为八王爷说他一直都对你不怀好意。”
颜儿破涕而笑,这皇甫珉……想来皇甫羿应该没少受他那条毒舌的气。
“他……没为难你吧?”木霖抬头看着眼前巍峨的禁宫。
颜儿摇头,有一个问题搁在胸口,想要问木霖,却又觉得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他大婚了,娶了柔嘉公主的女儿,立为赫夏之后。”
颜儿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原来木霖知道她想问什么,原来木霖已觉察到了她和他之间非一般的情谊。木霖伸出手,想为颜儿拭去泪水,却又觉得这里不是赫夏,恐怕是要惹人非议的,于是,悬在半空中的手又轻轻落下。
“不要难过,是他没有这个福分。”
木霖轻轻地劝慰,颜儿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对他点头而笑:“他说现在还不想见你们。”
说到皇甫靳,木霖怒气腾升,双手紧握成拳骂道:“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又毁了我木家的一个女孩儿!”
看来木常珺一事木霖已知晓了,想必此刻他对皇甫靳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颜儿,别后重逢,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既然他此刻让你出来见我们,想必你离开一时半会儿他也不会迁怒于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车说说话?”
颜儿想了想,点头道:“好。”
上车后,木霖反复查探,好似在确认马车上下是否暗藏着什么人,他如此小心,惹得颜儿更是紧张。在确认马车上下无人暗藏并无人跟踪之后,木霖才一把握住了颜儿的手道:“颜儿,我将要走了,带着全家人离开京都。”
“为什么?”
颜儿急切地问出这三个字时,便觉得心口一热,而整个人却在瞬间冷却了下来,猛然间生出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可是,她心里也清楚,对于木霖,对于木家,离去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因为皇甫靳迟早会对木霖痛下杀手的。
“颜儿……”木霖抚着颜儿的头,眼里有着内疚和迟疑。
颜儿想起木霖曾奋不顾身保护她,用他的身体包裹着她的身体,这样的情意自是非同一般的。
“您说过会照顾我保护我的。”
“颜儿……”
终于,木霖将放在颜儿头顶上的手改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轻轻地搂进怀里,却是重重地说道:“我会保护你的,只是要暂时离开,我不会不管你的。”
颜儿在突然之间萌生出一种感觉,她觉得木霖真像是她的兄长,她一直好羡慕慧妃姐妹,可以被木霖这样庇佑。
“颜儿,你是我木霖一辈子的责任,只要我还在,我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一次的。”
马车在疾速奔跑,颜儿认真地看着木霖,而脑海的某些片断也如马车一般在疾飞,从和三姐躲在帷幄之后的第一次相见,以及她在两年后从皇陵出来被贾嬷嬷带领着与他的第二次相见……所有与他有过的记忆全都在脑海里过滤了一次,当颜儿再次开口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当初,你为什么让贾嬷嬷去带我入宫?为什么是你?带我出皇陵的人为什么是你?”
当初贾嬷嬷在范家人面前说有人曾告知于她,范增膝下有一个长得极为标致的侄女儿,而她口中所说的“有人告知于她”,那个人颜儿一直以为是当时被八皇子派去皇陵传口谕的那个将军。如今想来,先皇驾崩之时,八皇子已被皇甫靳逼得失去皇位,再说八皇子的人素来和皇甫靳的人不亲近,怎么可能会由八皇子的人去告诉皇甫靳身边的执事嬷嬷颜儿的存在?这一切均不可能,如果不可能,那么便有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吩咐贾嬷嬷带颜儿出皇陵的必定另有其人。这人,应该就是木霖。
可是如果是木霖,他是怎么瞄上颜儿的?他是怎么知道范增家这个侄女儿的?他又怎么会出现得这么巧?
“你当时为什么要让贾嬷嬷将我从皇陵带入皇宫?王爷,你到底是谁?而我,到底又是谁?”
“颜儿,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因为有些事情一直只是我的怀疑,我不敢确定,我怕告诉了你,反而会增加你的负担,甚至会给你带来危险。”
颜儿紧紧地握住了木霖的手,她的如水清眸里含着将落未落的泪,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我的心隐隐觉得已有了答案。”
“颜儿……”
“当年,救我的人,是不是你?”颜儿尽量让自己平静,可是,声音还是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见到木霖眼里一怔,怔忡过后又是一种无以言说的伤和痛,颜儿眼睫一眨,含在眼里的泪水坠落,滴在木霖的手上。
“那杯毒酒是被你所换,是你,对吗?”
木霖再次将颜儿搂在怀里,而这一搂,也肯定了颜儿心中的答案。
“颜儿,颜儿……”木霖一手抚着颜儿的背,一手抚着颜儿的头,“谢谢你能活下来,谢谢你能活得这么乐观。”
颜儿扑在木霖的怀里呜呜而哭,这是她自古墓中出来后第一次放声大哭,同时她也感觉到,原来她并不孤独,并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有一个人,他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她,陪着她,注视着她。
“你……是怎么换出毒酒的?”颜儿还在呜呜而哭,却已捺不住好奇心。
对于自己为何会在棺中复活一事,颜儿一直想不通,在父亲的命令之下,还有谁能够瞒天过海救下她。
“你知道当年的皇甫靳是如何诈死的吗?”木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颜儿摇头,这些绝密之事也就他们这些当事人才会知道,其中涉及太多不为人知的黑暗,又怎会让其他人知道?
“他当年服了一种药,那药是以上百种绝迹毒虫的血液炼制而成,饮下一杯便似万蚁噬心,呈现出类似犯了心痹之症的症状,会在短时间内停止呼吸。”
颜儿从木霖的怀里仰起小脸,她皱眉,好似在回忆自己当年喝下毒酒之时的感觉。
“我……我好像……”
“你好像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是吗?”
颜儿点头,睁大眼睛盯着木霖,她要的答案已经要浮出水面了,她的心跳也在急速加快。
“当年皇甫靳喝下的药是由我找来的,而当他告诉我他想将曾家四千金也一并带入阴曹地府的时候,我便备了两份同样的药。”
木霖一边替颜儿拭去泪水,一边沉重地说道:“颜儿,这药弄不好也是会要了人命的,我一直担心会不会亲手将你毒死。”
“你最后又是怎么让我喝下解药的,相府里有你的人?”
“曾府里,曾孝全最相信的心腹阿贵,曾和他的妻子做过一件见不得人的事被我所知,我当初就是以这件事相逼,并暗中挟持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命阿贵在你之前用的饭菜里先放了解药,再换下了曾孝全为你准备的毒药。”
原来是阿贵伯?竟是阿贵伯!
是啊,当初就是阿贵伯和父亲一起来到她的房间,是阿贵伯擎着雕漆托盘,盘内放着琥珀杯,杯中佳酿美酒香气四溢。
当时父亲捏着她的下巴,而她小小的身体正被阿贵伯紧箍,就这样,生生地喝下了那一杯毒酒。颜儿在闭目前听得父亲丢下一句:“阿贵,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安抚夫人,就说四丫头服毒自尽追随太子去了!”
曾孝全恐怕是不敢面对这个养了十二年却又被他亲手所杀的女儿,自然要将余下的事都交由阿贵去办了。那么棺盖之所以没被钉死,当然也是木霖命阿贵这么做的。
“我当时一直尾随着送殡队伍,注意着皇陵内的一举一动,我本来想待一切安定下来凿碑开墓救你出来的,只是阴差阳错,没想到你竟先被范家人发现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总算是有了些许头绪,颜儿已是哭成了一个泪人,九死一生,一直不知是谁救了自己,原来这人近在咫尺。
“你既然被范家人所救,我转念一想如此更好,谁能想到你会在太子陵复活,谁又会想到复活的你一直生活在皇陵呢?”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正面告诉我?让我这么多年都被这些事给困扰得寝食难安。”
“颜儿,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到现在我还不确定,我甚至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所以,我才要将你从皇陵带出,我知道你定是心有不甘的。”
颜儿点头,是的,当她看到太子棺中并无尸身,当她看到两年后明明死了的人却复活,并一跃成为皇帝的时候,她是多么不甘心。
“为了让宫中的执事嬷嬷能有朝一日名正言顺地将你带入宫廷,我早早地收买了紫云殿的执事嬷嬷贾嬷嬷,贾嬷嬷早年也是孝德皇后的人,皇甫靳登基之后再次重用了她。”
怪不得皇甫靳会如此相信贾嬷嬷,让她去办这等重要机密之事。只是,他一定想不到,利诱之下其实并无真正的忠诚可言。
“贾嬷嬷单纯地以为我只是想从她身上获取一些皇上的私密之事,将你秘密安排进宫,在她看来这也只是我为保日后荣华富贵走的一步暗棋。”
木霖用心良苦,为了颜儿能够活下来,他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我知你不甘,并且有些事情的真相必须得依靠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我命贾嬷嬷将你安排在浣衣局,其实是想让你先静观其变,可我真是低估你的那份不甘心了。”
颜儿低下头,因为当时她怎么也无法将木霖和她的那些事联系起来,所以,对于他的安排也是阳奉阴违。如今想来她还真是有违他的好心,想当初她可是把木霖和贾嬷嬷等人列为奸诈鼠辈一类的。
“几次警告于你,你一点也不收敛,反而借着淑妃顺利引起皇上的注意,我当时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啊!”
“那么,我被验出是……石女,是否也是你所为?”毕竟是让人难以启齿的话题,颜儿再次提及难免有几分羞赧。
倒是木霖磊落大方,他直接点头道:“你和他有着这样的爱恨情仇,我先不管你是否对他有情,你,是万万不可被他纳入后宫的。”
颜儿咬着嘴唇,随后说道:“我倘若成了他的妃子,等于过往的一切将随之而散,也无任何仇恨可言,我是白忙一场,而你更是一场心血付诸东流了。”
木霖轻叹一声,无奈苦笑道:“我也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深陷于一场又一场的阴谋当中,有时是掉入别人的阴谋,有时则是自导阴谋,将别人拖入其中。”
颜儿的手轻轻地覆上木霖的手,刚刚消散而尽的泪水再次涌起,问道:“那么,当时你反过来举荐我随你和八王爷一起出使齐夏,也是意在保护我,是怕别人发现我并非石女吗?”
木霖“嗯”了一声道:“你也许不知道,给你验身的那个稳婆其实就是曾府阿贵的妻子。”
“啊?”颜儿很是吃惊。
木霖却是冷冷一笑道:“你先别吃惊,还有更让你惊诧的,她还是当年给你接生的稳婆,也是替常珺接生的稳婆。”
颜儿打小在相府里生活,父亲严于礼教,从不让她与下人亲近,她倒真是不知道,原来阿贵伯的妻子是个稳婆,而自己和那小木郡主的命运也是经由她的手才开启了人生的第一步,才有了日后交错复杂的不同的人生轨迹。
“你既然非真的石女,我又怕你少不经事,独留你一人在宫中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才想着要将你带去齐夏。”
木霖笑了笑,再次抬手抚了抚颜儿的头发,颇感欣慰地说道:“不过,在御书房里听闻你的谈吐后,方知你竟有这般的智慧和胸襟,所以我才更想要将你带在身边,让你去真正领略一下外面的世界和风景。”
马车还在疾速奔跑,车内颜儿和木霖静静地对视,最后,颜儿又一次在木霖的惊愕中扑进他的怀里哭道:“我不管!我不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你是我的哥哥!事实也证明了你的确是,对不对?”
“颜儿……”木霖抚着她的背,激动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进一步去查找事情的真相,只是听说了昨日曾孝全跪求面圣之事后,我就更害怕知道这真相了。”
“所以,你就想带着家人离开这里,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不对?”
木霖急忙摇头推开颜儿,说道:“安顿好他们,我就来带你走,现在,他一定不会放你走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在我和小郡主出生的那一天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才导致你如此不确定?”
木霖点头,双眸沉沉犹似一潭深水,就如他此刻的心事,回忆也是又深又沉。
十五年前的木、曾两家还是至交,靖永侯木真娶了宫氏为妻,宫氏与宰相夫人金氏又有金兰之义,故此,将木家长子和曾家三女筱雅定以娃娃亲。两年后,木氏和金氏又同时怀有身孕,并再次承诺,如生一男一女便再来一次亲上加亲。当然,这在木真和曾孝全看来只不过是妇人之见,两家的亲既然已经结下,自然已经足够了。
后来,随着朝中局势的变化,两家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们虽然同心协力想要保全孝德皇后母子,但是,两家人其实也在暗中较劲,木真更曾在醉酒之时失言,他说,他要将自己的女儿常瑛培育成未来的皇后。
这话让曾孝全犹如雷击,他一生心血全压在了太子皇甫靳身上,虽然他有信心掌控皇甫靳,可是他毕竟会日渐老去。倘若有一天木家的女儿成了皇后,他们所生的儿子定是太子,皇甫靳也许会念着一份旧情,但是到时的小太子自然是跟着母亲亲近外戚的。那么,到时的曾家呢?他空忙碌一生,机关算尽不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吗?
两家的男人忙于暗中算计,但是两家的女人却还是一厢情愿地谈论着她们的那些打算。
云寒雁飞菊花迟,又是一年秋来。眼见着中秋将至,却逢边关作乱,木真武将出身,被瑞帝派去镇守边关,宫氏应金氏之邀去曾家小住几日,以缓解她中秋思亲之苦。
彼时,木家长子木霖才五岁,长女常瑛才刚刚学步,宫氏便领了家中几个仆人,乘马车去了曾家。二人同样临盆在即,大腹便便地携手共游菊园,只是,适逢一场雷雨,宫、金二人被困菊园,当即惊动了胎气。
仆人急急地去宫里请了曾孝全回府,曾孝全一回府便见下人已备好了产室,阿贵的妻子正是稳婆出身,已经前后帮曾家接生三次了。曾孝全见她在忙自是放心不少,只是宫氏如今也在他家生产,他命人要更小心才可。
五岁的木霖已稍知人情,眼见着母亲受苦,父亲又不在身边,小小的身子一直躲于一侧,静静地看着曾府上下忙里忙外。
他还记得,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的时候,那一场秋雨也已停歇,产室里头的稳婆跑了出来对着曾孝全行礼,“恭喜相爷!夫人又为您添了一个小千金,长得真是惹人喜爱呢!”
“哦,又是一个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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