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宫为婢(2)
随着那手伸出来的同时,纱窗里侧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也紧贴而上,颜儿忍不住倒退一步,明眸圆睁,惊恐万分。
“你……你是谁?”
那里面的人一头又乱又脏的头发遮住了他一大半的脸,再加上夜色太重,颜儿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也无法估计他的年龄。她好几个晚上潜藏在椒贤宫外听到他哭天抢地的哀号声,可是此刻,这个人竟然不吵不闹,面对自己一句话也不说。
颜儿平复了自己恐惧的心绪,上前一步。那人脏乱不堪的脸上青筋突兀颤动,那双眼睛本是长得十分漂亮有神的,可是,他眼里含着绝望的泪,却始终不肯掉下来。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一名刚刚入宫的宫女,听得你整夜整夜的号哭而心生不忍,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那被铁链锁着的手缩回窗内,他指着自己的嘴巴,再指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摇头。
“他们……他们竟然将你毒哑了?”
那人点头,无形的怒意在他体内膨胀,可是他无法发泄,无法倾诉。
贾嬷嬷刚刚带着那一行人前来,原是来将他毒哑的。是因为他整夜整夜的哭喊吗?是怕从他的嘴里会泄出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吗?
那一只手,又从刚刚的窟窿洞里伸出,指着颜儿的手。颜儿领会到他的意思,急忙将自己的左手伸过去。
那只手,虽然很脏,可是五指却修长而又优雅,他轻轻地在颜儿的手心写下几个字。
一阵风急,颜儿手中的灯笼悄然滑落,整个世间也随着手心里的这几个字写完之后变得漆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她已无法看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但是她感觉到了他眼里拼命隐忍的眼泪终于在黑暗中掉落……
世间黑暗莫过于此!她是知道的,那日喝下父亲的那一杯毒酒后,她便明白这光华世间背后的龌龊。
颜儿握着那个人的手,摊开他的掌心,一笔一画地认真写道:“等!”
那只手一记颤抖,颜儿再次握紧它,复又写道:“忍!”
这一次,那只手将颜儿的手反握住,无法遏制地颤抖,像是无法相信自己被囚禁于此的时候,还能遇上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犹如天神赐予他的希望,让他等,让他忍!
“姑娘,你的灯笼怎么灭了?东西寻到了吗?”
颜儿急忙放开那只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平稳自己的声音,道:“找到了,这就来了!”说完捡起地上的灯笼,对着黑暗中那双饱含期望的眼睛道:“我走了!”
“不好意思,大哥,让你久等了。刚刚那一阵风吹来,一个受惊,那灯笼便从手心里滑了出去。”
她和侍卫沿着原路折回,到了椒贤宫门口,颜儿向这二人再次道了谢方离去。
自那晚以后,颜儿已无心每日待在浣衣局里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地做事情了,她想浣衣局里一定有贾嬷嬷的人,所以她表面上也尽量按着贾嬷嬷的意思去做,处事为人处处低调,但是另一边,她在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早点走出浣衣局。
浣衣局里的浣衣宫女也是依次分出不同等级的,像红衣这种资历最高的浣衣宫女通常是负责清理皇帝以及后宫妃嫔们的贵重衣物;其次便是那些入宫也有不少年份的宫女,清理宫内各种繁杂琐碎之物;末了就是像颜儿这等初进宫的宫女,拿着最低的俸禄,做着最脏最累的活。
好几次颜儿都想想办法去亲近红衣,但是她又想起那晚红衣与人私会之事,总觉得她长得过于妖娆,也怕她心术不正,心里还是惧她三分。只是说来也奇怪,那红衣倒是处处都照顾颜儿,许是同情她小小年纪又无任何背景,每次看到她吃力地提着大桶清洗衣服,红衣便会斥责其他宫女:“怎么欺负新来的啊?一个个都将粗活累活丢给她一个孩子,你们倒是清闲啊!”
不过也因如此,浣衣局里有不少宫女对颜儿产生了不满之意。就像那日清晨,颜儿一人在后院里打着井水,便有一个名叫梅儿的宫女过来喊话:“喂,范颜儿,红衣姐姐喊你过去呢!”
颜儿只得跟着梅儿穿过弄堂去了红衣工作的上房,一路上她听得梅儿没好气地问:“你是不是偷偷地给了红衣姐姐什么好处了,她怎么尽是帮着你,不让你干重活?”
“梅儿姐姐,没有的事。”
“哼!”梅儿带她到了上房门口便折身离开,颜儿只得自己推门而入。
“将鞋子脱了再进来。”红衣懒洋洋的声音从挂满绫罗华服、绣巾俏裙的内室里传了出来。颜儿应了一声,急忙脱下绣鞋,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红衣姐姐,你唤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你会刺绣吗?”
红衣从内室闪出,颜儿觉得红衣的妖娆很是刺眼,在她靠近自己的时候忍不住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挪了挪。
“你好像很怕我?”红衣身上幽幽的体香在浮动,她涂着蔻丹的手指挑起颜儿溜滑的下巴,笑得十分张扬,“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红衣姐姐……”颜儿一边说,一边又将身子往后挪了半步。
“刚刚问你了,你会刺绣吗?”
“会……”当年的宰相四千金名誉京都,琴棋书画、烹调女红俱是样样出色。
“那好,今日起便来这里帮我的忙。你也知道我天天面对这些贵重衣物,可不是将它们清理干净就好的,还得要将它们恢复原样。这活看起来简单,可也是提着脑袋在做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损坏它,上面发现了可是要吃苦头的。我看你这一双小手很是精巧,所以,日后就来帮我做这些事。”
比起外头的那些粗重活这自然是个好差使,并且颜儿听着红衣这么一说,心里当下有了想法,虽很是乐意,嘴上却还是推辞道:“我怕做不好。”
“做久了就会好的。”
颜儿扯着嘴角笑了笑,给红衣鞠躬道:“如此便谢谢姐姐了。”
“嗯,这就回去拾掇拾掇,晚上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一起住?”颜儿反问道,心里自然不愿意。她如今住的那个小厢房虽说破旧,可是好歹自己是一人一间,比起其他人自由了许多。如果搬去和红衣同住,那她的行动不就被限制了?
“怎么,不愿意?”红衣俯身,身上的香气萦绕在颜儿的鼻尖,她将脸凑近颜儿的脸,和她四目相对。
她们彼此凝望,在各自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颜儿只觉得红衣的气势压人,让她忍不住惊慌失措起来。
“是不是觉得如此一来,这大半夜就不能起来偷偷溜去椒贤宫了?”
红衣知道?她竟然知道自己经常半夜偷溜去椒贤宫?她在监视自己?她会是贾嬷嬷的人吗?一阵寒意从颜儿脚底升起,她身体开始哆嗦……
“你的胆子倒真是不小,人人都道那边在闹鬼,并且这椒贤宫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戒备松懈,实则周围皆是御林军在守夜,你就不怕自己被乱箭射死?”
颜儿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红衣,心里纳闷,她没觉得椒贤宫有很多人看守啊!心中纳闷之后便想起那晚见到的人,心里顿时大惊。是啊,如此重要的犯人,怎么可能只有两名守门侍卫看守?她所见到的其实应该是假象,是有人故意布置出来的一张网,将看守范围扩大了几倍,让别人觉得椒贤宫只是一个无人重视的废墟,如此才会忽视被禁之人的重要性。
那么她连日来畅通无阻地抵达椒贤宫,难道真是自己侥幸,还是早就被人注意上了只是还不曾对自己采取行动?如此一来,那晚是不是也有人知道她和那个人见过面了?
“杀人灭口”四个字顿时闪过颜儿的脑海,她的身体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红衣抬起头,抚了抚垂在斜云髻上的流苏,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涂着蔻丹的手指托着颜儿的下巴,扬起嘴角冷冷地笑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颜儿咬着自己的红唇,双手因为害怕和紧张不停地绞搓着自己的衣角。
“姐姐,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红衣犹自冷笑,转了一个身,轻轻地扫了眼颜儿便不再理会她。颜儿退出了内室,套上绣鞋直奔自己所住的厢房整理东西。她怕红衣!但眼下她得听红衣的。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想办法尽快地离开这里,而在离开这里之前她必须要探听到外面的信息。
接下来颜儿很快发现,其实跟在红衣身边对自己了解宫廷里的状况是很有帮助的。因为,红衣会不时地接触到皇帝妃嫔的近身太监和嬷嬷,以及喜欢道是非的小宫女。她们在等待红衣手中的活儿的时候,便会开始闲话。兴许是平日里在主子身旁太过谨慎,压抑得太久了,她们到了这远离皇帝大殿的偏僻浣衣局便开始滔滔不绝了。
“唉,那些个新进宫的秀女们可真不好侍候啊!”一个年纪稍长,穿着碧色宫装的宫女开始发起了牢骚。
“是啊,如今大家伙就盼着左相家的千金能被封为皇后,比起其他人就属她最为贤德温良了。”
“可是,右相家的千金也不甘落后啊,虽然她不似左相家那位讨人喜欢,可是胜在美貌,再加上左右两位相爷势力相当,为了自家女儿的前程肯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颜儿坐在一角捻着线穿针,听得她们的话方知如今朝廷对宰相之位已有了左右之分,而听这话里的内容,她方知自家父亲已然不是当朝宰相了,因为,曾家已没有女儿可以入宫为后为妃了!
颜儿想,当年父亲一定不知道太子皇甫靳是诈死的吧?否则他又怎会毒害她,让她陪着太子去做阴婚夫妇呢?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未来的国母可是他当年的精心安排呢!如今,是曾家失势了吗?
“不过我也听她们说了,”碧装宫女继续说道,“说皇上有可能暂不立后呢,上殿的姐姐们都说那是因为皇上对以前那位为他殉情的曾家四小姐余情未了呢!”
“啊,这是真的吗?看不出来原来皇上如此念及旧情呢!”
“呸!”颜儿差点冲口而出。
“唉,就是可怜那曾家了,如今没落了。不过如果皇上真的还念着他们死去的女儿,说明皇上多少还是念着他们一家的,顾及旧情,指不定哪天就翻身了。”
曾家果然没落了!
“也对,这曾家如今不是还有一位王妃嘛。”颜儿心中一动,知道她们口中所指的王妃便是自己的三姐。
“王妃?哼,不说她也罢!”
两名区区的使唤宫女也敢这样耻笑自己的三姐?颜儿扔下手中的针线,愤愤然起身。
“好了,让两位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呢!”红衣起身,挡在颜儿和两名宫女之间,将手中的罗裙叠得平整,交到她们的手上。
“红衣姐姐客气了,这宫里谁不知道你心细手巧啊!”
两名宫女捧着各自的衣裳出了内室,红衣这才转身似笑非笑地看颜儿。颜儿很不喜欢红衣以这种充满讥诮的笑和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要扒光自己似的,想要探测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颜儿低头坐了回去,又重新拿起针线,不再理会红衣。
三日后正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浣衣局接到大任务,所有的人开始忙碌了起来。原来,选秀大典正定于此日,颜儿听说到时宫廷里会迎来所有的皇亲国戚,她便想到时三姐会不会陪着木王爷进宫。
宫女们都卖力地忙着手中的活,心里头无非是想着到时可以偷偷地溜到那边去看看选秀的盛况。
这天,颜儿趁着红衣不备,跟着浣衣局里的其他姐妹一并去了御花园,因为她心里是多么想要远远地看上三姐一眼啊!
“三姐,你要来啊,一定要来啊!”
天气晴好的五月天,艳阳高照,加之又是端午节,颜儿绕过御膳房的时候还闻到了粽叶飘香。走过太清池,只见池内碧水湜湜,红尾鲤鱼争相觅食。颜儿觉得自己这一刻是在奔向希望,奔向重生的希望!
御花园外挤满各个殿阁的小太监小宫女,一个个都兴奋得摩拳擦掌的,引颈顾盼,等着皇帝与太后坐着轿辇在此经过,等会儿那些精心打扮过的秀女们会一个个在此停留等候宣见。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果见甬道之上旌旗翻飞,无数的宫人撑着华盖羽伞,原是皇帝和太后的轿辇到了。八个小太监抬着丈宽的红毯自皇帝轿下开始铺展,沿着甬道直通御花园,道上宫人纷纷相让,看到皇帝和太后下了轿辇之后个个屈膝行礼。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玄青绒缎白底朝靴上绣着五彩祥云,明黄色的袍角如光彩流动在红毯之上。颜儿跪在铺着石子的小道旁,双手撑地,忍不住斜抬起自己的眼角。
五月灼热的光芒照着他的云龙冠,他以睥睨之态俯视着眼前跪满一地的宫人,以一种极为优雅的语调吐出俩字:“平身!”而后亲手搀扶着云太后,循着红毯铺就的甬道徐徐行来。
颜儿跪在最前面,当皇甫靳镶绣着金线银丝的袍角拂过她的鼻尖,她差点想伸手抓着他问:“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你要诈死?为什么既然诈死还要举行一场冥婚,将十二岁的我埋葬?”
颜儿的双手紧握成拳,想着她那晚在囚禁在椒贤宫的那个人手心里写的两个字。
是的,她要等,等待一个绝妙的契机;她要忍,忍辱负重地靠近皇甫靳,她要成为他最信任的人!
鼓乐之声随着皇帝踏入御花园而消失,众人这才起了身。一刻钟之后,甬道那方相继出现了四顶华盖宝顶的精致轿辇,轿辇前头各站一名丫环,前头有太监引路,后方有宫人尾随,轿子到了红毯之端方停了下来。丫环们撩起轿帘,轿身前倾,随着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响起,相继走出四位美貌佳人。
“哇,好美!”
“啧啧,出自名门闺阁的千金小姐果真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啊!”站在颜儿身后的梅儿感叹道。
颜儿放眼望去,只见四位佳人个个纤腰楚楚,莲步行来;一个个云髻堆翠,珠环钗绕,蛾眉扬兮,樱唇绽兮,莲步移兮……乍看一眼,便觉胜似人间景色无数。
再观四人身份和家庭背景兼是显赫!
走在最前端的那一位,浅碧绫衫,白褶罗裙,嫩黄色飞云披肩,身材适中,腮凝新荔,正是当朝太后的侄女儿云烟雨。
紧跟其后的这位,一袭桃红色镶金柳叶阔袖长裙,上以深色锦丝绣以雀羽,俊颜修眉之上表情生动,顾盼神飞,乃是木王爷次妹,木郡主木常瑛。
第三位打扮得最为出挑,一袭华美无比的紫金百凤衫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硬是将其他三位的打扮给压了下去。再观其相貌,当真是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她便是被誉为天龙朝第一美人的秦落雁,乃当朝右相的掌上明珠。
末首那位就是左相之女苏瑾了,相较其他三位,她的容貌不是最出色,穿着也不是最抢眼,只是一袭云英翠盖白纱长裙,自有一种芳华。尤其是那一双细长丹凤眼,眼角眉梢恰到好处地扬起,让人觉得她对人有着异常的亲近感。
她们凭借着各自的家族背景,轻易地击败了其他的秀女,成为最出色的四艳,将由皇帝亲自从中挑出最喜欢的那一位,并封为当朝皇后,权掌六宫,从此母仪天下!今天便是改变她们一生命运的时候,所以都不敢有一点怠慢,一个个整容敛妆,要以最为出色的姿态面见君王。
须臾,皇帝的近身大太监福禄从御花园内跑出,对着四位佳人行了一礼道:“圣驾已临御花园,一切俱已安排妥当,四位小姐请入园吧!”
“有劳公公!”四人俱是盈盈一礼。福禄一甩拂尘转身引路,四位佳人紧跟其后。
颜儿眼看着她们将从自己的身边行过,稍稍有点紧张便往后面挪了挪脚步,哪知一不小心便踩在身后梅儿的脚背上。那梅儿素来因为颜儿长得俊俏,又得红衣和刘嬷嬷的怜爱,早就看她不顺,再看那四位秀女依次走过,梅儿冷冷一笑,喊道:“哎哟,好痛!”
话音一落,颜儿便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手在用力地将自己推向前面。颜儿脚下失去了重心,摇摇晃晃之后便扑向前方。
啊呀,这下不得了了!颜儿感觉到自己压到人了,心头一惊急忙抬头,慌忙起身,嘴里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小姐!”
“啊呀,苏小姐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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