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顿饭,吃得比较轻松,宾主尽欢。到底谁是宾谁是主呢?不知道,反正最后是李东抢着埋单。
李东的知难而退,虽然让我们不战而胜,但之前的设想,王社却不愿意放弃,他还是如期向县委县政府打了一份报告。
6月底,报告下来了:农民可半价订报纸,另一半报款由县财政统一开支。
王社开心地把我和郑社叫到办公室,说:“这件事敲定了,我们报纸估计可增加数万订户,比原来翻一番。你们两位是报社的福将。”我不好意思地笑。
王社说:“之前我觉得县市报没有发挥的空间,现在看来只要想办法,没有什么是不可突破的。”
8月,邮政局传过来的信息显示,我们的报纸增加了3万多份的征订量。王社一时兴奋,组织各个部门分期分批地省外游,毕竟,一个小小的县级报社,发行量达到6万多份,这个数字是值得骄傲的。
事后想起来,李东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刺激我们把报纸的发行搞上去。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你千方百计地想做一件事,不一定做得成,但一个偶然的因素,却极有可能在无意间促成一件事。
9月,县级市好新闻的评选结果出来了,泥滩村新娘杀人事件,获得好新闻一等奖。
我喜气洋洋地打电话给赖小宁:“赖主任,我得请你吃饭。”他一如既往地更正我:“我是赖院长。”我继续坚持:“但我要感谢的是赖主任。”
他笑:“赖主任做了什么好事?”
我说:“赖主任为我提供友情援助,我采写的泥滩镇新娘杀人事件获奖了。”
他说:“什么奖?”
我小人得志地笑:“不大,只是全国一等奖。”
他闻言大喜:“那应该我请你,把这么一个好消息告诉我。”
当天傍晚,下班的时候,他来接我。我一上车,他便问:“想吃什么?”我说:“对我来说,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去哪里吃。”
他试探地看着我:“看来人家厉主任吃的不是饭,是情调。那请问厉主任,喜欢去哪里吃?”
我说:“我喜欢吃饭的地方,不在人来车往的市区,也不在尘土飞扬的郊区……”
他说:“那我知道了,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保证喜欢。”
一路上,车疾驰,两旁路边的树木纷纷向后倒退,虽然已是深秋,但目之所及,颜色越来越翠绿。我认得,这是驶往泥滩镇的乡道。我说:“去泥滩镇吃饭?”
他说:“是。要满足像你这么挑剔的食客,只能舍近求远。”
我辩解:“其实我对食物并不挑剔。”
他说:“真正挑剔的食客,挑剔的往往都不是食物本身,比如调味品,比如伴碟,比如周围的环境,比如谁与你一起吃……”
我默认。其实我想要什么,他全知道。他说:“泥滩镇有一处吃猪肠碌的地方,做的猪肠碌味道非常纯正,值得一试。”
猪肠碌,并非猪肠,而是一种地方小吃。把米磨成米浆后,放在置于蒸笼里的粗纱布上,蒸成薄薄的一层粉皮,然后趁热时放下炒好的豆芽与芝麻,再细细地将粉皮卷起来,用刀切成两指宽的模样。吃起来既有米的清香,又有豆芽和芝麻的香味,既可当小吃,又可当主食。
我应他:“为了吃几元的猪肠碌,耗几十元的汽油,阁下真是奢侈。”他说:“想在青山绿水间吃一顿纯正的乡土风味家乡菜,也成了奢侈,那现在还有什么生活是不奢侈的?”
我叹气:“政府天天强调招商引资,你看哪个镇都破坏得差不多了,现在也只有泥滩镇才有真正的青山绿水了。”
其实现实很矛盾,我们在羡慕泥滩镇的青山绿水的同时,当地乡民却因没有及时开发工业项目而不能在本地就业,农村富余劳动力只好到外地或邻镇打工,村里留守的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
估计当地的乡镇干部,也完全忽略了它纯美的自然风光,将其视为穷山恶水了。
正在默默沉思间,电话响了。我打开来听,是阿美找我。
“阿冰,我想今晚与你见面说些事。”她的声音听不出喜忧,但我知道,她定是有事与我说,自从强哥出事后,她极少找我。
我说:“有急事?现在也可以说。”她说:“晚上吧,晚上我出去见下你,去侨联饮茶吧?”
我说:“我现在到乡下吃饭,估计8点半左右才可以。”她说没关系,于是约定了8点半在侨联门口见。
我侧头向赖小宁说:“先生,请务必在晚上8点半把我送回去。”
赖小宁略一计算:“来回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吃饭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尚有半个小时的空闲,应该没问题。”
说话间,已到了泥滩镇。说是镇,其实与农村差不多,由于工业不发达,镇上的商铺不多,饭店也不多见。赖小宁把我带到一处偏僻的小食店,说:“这里的猪肠碌,最为正宗,味道最好。”
我略作打量,这间小食店的店面不大,仅可以摆下四张桌子,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厨房的另一边,就是庄稼地,种着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
我好奇地问店主:“你们做的菜,都是自己种的么?”那店主说:“是呀,你们点了菜,我就去地里摘了来做。”
我说:“我能不能帮你摘?”
那店主说:“怎好意思弄脏你的手?”我忙摆手:“不怕不怕。”于是,我们点了一个紫苏炒豆角,点了一份猪肠碌,再点了一个姜葱鸡。我开心地冲下地里摘豆角和紫苏。
赖小宁帮我拿着手袋,看我兴致勃勃地摘豆角,说:“看样子养活你并不难,到农村租一亩地,你就可以自力更生了。”
我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说过要靠你养了?”
他好脾气地笑:“那你不用我养,你养我也是可以的。”
我马上说:“我不用你养,你也不要指望我养你,我希望大家都要好好干活挣钱,不然把压力放在一个人身上,太辛苦了。”
我爸与我妈下岗的那段时间,给我留下的负面影响实在太大了,那时候他们天天吵,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从此,我便发誓,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算要乞讨,也得端着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破碗。
赖小宁默默地盯着我看,我把两条长在一起的长豆角摘下来,挂在他的耳朵上,认真地说:“爱妃,朕不希望你大富大贵,但求你工作顺利,将来与朕一起养儿育女即可。”
赖小宁轻轻地晃动两根从天而降的绿色小辫,无比深情地说:“皇上,臣妾谨记,将来生下皇子与公主,统统两人承担。”
我颌首表示满意,疼爱地轻抚他的绿色辫子,向他款款而笑,一时间四目相望,风情无限……正在我们含情脉脉间,店主却在厨房那边大煞风景地叫:“鸡做好了,快拿豆角过来炒……”
我们相顾大笑,拿着豆角紫苏奔过去。
因为没有其他的客人,店主一心一意伺候我们,很快便把做好的鸡和猪肠碌端了上来,然后一头钻进厨房继续炒豆角。
面对如此纯美的田园风光,我食欲大增,埋头大吃。赖小宁说:“与你相处,感觉很舒服。你最吸引我的优点,是你性格柔顺,好学上进,基本上不虚荣。”
我边吃边点头,对他的评价表示赞赏。
他略作停顿,说:“但是,你有时候太务实,务实得让我害怕。”我说:“是因为我说不愿意养你?”
他说:“是。这让我感觉,你是只可以共富贵,不可以共患难的女人,这样会让男人感觉,这个女人的爱,是有条件的。”
我说:“很高兴你这么坦诚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我愿意解释。小时候,我父母相继下岗,家里生活失去经济来源,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互相埋怨,我妈认为我爸没用,我爸认为我妈更没用,当时吵得差点离婚了,我放学都不敢回家……后来,我大学毕业后,自己跑到广州找工作,袋中仅得数十元,晚上饿得发晕都不敢打电话回家,因怕势必引起他们又一场战争……”
他怜爱地拿手来抓我的手,我倔强地不让他抓,拿起水杯喝水,继续说,“在广州实在捱不下去,我只好跑回来,跟着我妈在市场卖头菜,每天天未亮就得起床跑去市场,我妈与我爸虽然不再当着我的面吵了,但暗地里却开始冷战,就算他们不说话,我都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满腹怒气……
“直到现在,我爸每月在工厂看大门有了固定的收入,我妈卖头菜做辣椒酱收入不错,我也有了收入稳定的工作,我全家人,才算是过上了正常的家庭生活。我过怕了那种心惊胆战的生活,那随时有人情绪爆发的生活!”
赖小宁轻声说:“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了。”他把菜夹到我碗里,轻声说,“快吃吧,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喜欢《女记者厉冰冰》吗?喜欢六井冰冰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