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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说: 女记者厉冰冰      作者:六井冰冰

在当了一夜“新郎”之后,他死在“新娘”的手上。

回到办公室,已将近下班时间。冬天的晚上来得早,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已是一片迷蒙,过不了多久,街灯就要亮起来了。

终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阿美。

“是我。”我说,“你现在怎样了?吃饭了没有?”

她说:“吃过了,我不吃饭,宝宝会没奶吃。”是的,她现在一个人要管两个人的饭,就算她不想吃,孩子也是一定要吃的。难得她在这个时候还会这么理智,我心稍宽。

我说:“我过来看下你?”

她坚决地拒绝了:“我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静静地陪宝宝睡觉,以后有空再说吧。”我劝慰几句,放下电话,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便拿起手袋慢慢地踱回家。

暮色已沉,街灯已次第亮起。这个冬天来得特别早,特别冷,还飘起了小雨。我挎着手袋,双手插进棉衣兜里。这样的小雨,是湿不了衣服的。

回到家中,我妈已摆好碗筷准备吃饭。难得的是,我爸今天没上夜班,不但他在家里吃饭,还带回一个“客人”一一劳苦功高的大黑。要知道,它每个月为我家挣100大洋的工资呢,因此我妈对它的态度相当友好。

见我回来,大黑亲热地冲过来,嗅我的脚,用头蹭我的裤腿。真是一只好狗,它见我的次数寥寥可数,但它每一次都认得我。

我摸摸它的头,顺手从包里拿出一颗软糖,剥开糖纸给它吃。它伸出舌头嗒嗒有声,一忽儿便把糖吞掉,瞪着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拍拍手,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块排骨放在它嘴里:“没有糖了,吃骨头吧。”

我妈大笑:“你对阿雪都没有这么好。”

我笑着说:“阿雪又不蹭我裤腿,又不嗅我的脚,我当然对她没必要这么好。”我这个妹妹,每个月都向我要钱买东西,还经常与我驳嘴驳舌,远远不及大黑这般可爱。

饭后,我妈搬出一大堆红红绿绿的辣椒。绿色的辣椒个头大些,红色的个头小些,看样子我妈又准备搞副业了。不知不觉地,卖头菜已成为她的副业,而她的主业,就是搞副业。

我好奇地问:“辣椒也可以做泡菜?”

我妈说:“当然!绿色的摘了柄切了蒂,用来做酸辣椒;红色的直接洗干净晾干剁碎,用调料配好,就是纯正的辣椒酱。”

我说:“本地人吃辣的并不多,这些东西做出来有人买么?”我妈笃定地说:“用得着你帮我愁!你爸厂区里的北妹北仔,都喜欢这个东西呢!我做出来,一瓶才卖8元,在超市一瓶要十几二十元。”我爸开心地说:“是呀,我厂里的北仔,一直说厂里的饭菜不好吃,自从我拿了你妈做的酸辣椒和辣椒酱给他们尝过后,他们就喜欢上了。上次你妈做的20多瓶,我都带到厂里卖给他们了。”

我妈得意地说:“上次我不敢做多,才做了20多瓶,我这次买了几十斤辣椒,打算做多些。我做的酸辣椒和辣椒酱没下防腐剂也没色素,味道比超市的好多了。”

末了,我妈吩咐我爸:“明天到你们厂里找厨房的伙头要一些腐乳瓶回来,我用开水洗干净就可以装酸辣椒了。”

广东人喜吃腐乳,每个饭堂必消化很多腐乳,装腐乳的玻璃瓶,用来装酸辣椒最合适不过,属二次利用,既环保又经济。

我妈又说:“你明天记得买袋水果给伙头,让他以后把腐乳瓶都给我们,我们每月给他30元。”

我爸说:“不用了吧?反正这些腐乳瓶他也没用,以前都是当垃圾扔了的。”

我妈说:“他当垃圾扔是他的事,但我们现在向他要,就得给他一个价,不然你要得了第一次,要不来第二次。”

此乃金玉良言,但凡你向人家伸手要的东西,就算是垃圾,你也得当成商品来购买,不然,你拿得了第一次,拿不了第二次。因为,没有人愿意永远平白无故地给予。

我爸闻之有理,说:“行,那我以后每个月偷偷给他30元,厨房所有的腐乳瓶归我们。”

我爸真是越活越聪明了,他近来越来越少与我妈争论,对于我妈提出的若干意见和决定,他就算有不同的想法也不会表示异议,因此夫妻关系良好,而家庭副业也蒸蒸日上,大有赶上主业的趋势。

广东话有首歌叫《怕老婆会发达》,看来是真的。一个整天与老婆争吵的人,哪有发财的机会,我爸在活了50多年之后,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从中看到了我爸即将发达的契机。

龙门酒家事件,不但在本县兴师动众,连省内的媒体都闻风而至。第二天,数家媒体分别选派精壮力量奔赴我市。对于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县领导非常头痛,但又不敢得罪一一他们习惯了我们本地报社与电视台记者的唯唯诺诺,现在终于领教了什么叫无冕之王。

那时候,尚没有危机攻关的说法,但县委书记却已有了这种意识,当天决定提前把黄占调过去:一来他本是记者,与这班记者打交道,更容易沟通;二来,县委书记认为黄占不但懂新闻,而且懂政治,让他来出面处理此事,最是合适不过。

于是,被赋予新闻发言人身份的黄占,提前走马上任了。报社采访部的工作,交到了我手中。

荣升了县委调研室副主任的黄占,当天晚上就把前来采访的所有媒体记者召集到温泉酒店开记者招待会。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吃饭唱歌,然后泡温泉。

为了让气氛更加热闹,这个会议还邀请了本地媒体以示正规和隆重。当天下午下班时,接到通知的我与黄苗立即前往温泉撑场,到了现场一看,才发现电视台和电台的几名女记者和主持人也来了。

黄占以县府接待办的名义,要了温泉宾馆最豪华的房间吃饭。人员到齐后,我仔细一点数,15人。

“今天,我首先要说明,在开会之前,我们先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开会,才有力气做好报道。我也当过记者,凭什么要求我们铁脚马眼神仙肚?吃饱饭才干活,天也不会塌下来!”黄占激情洋溢地说。

大伙纷纷称是,表示认同,电视台与电台的女记者和女主持,更是夸张地娇笑,把场面弄得热闹而轻松。

黄占就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中,示意身边的一位小姑娘给记者们分发红包。每个人都领到了一个,本地媒体有,外地媒体也有,很好地体现了一视同仁。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还是内外有别,外面来的记者,每人2000元,而我们本地的记者,每人200元。都被装进信封中封好,除了发放的人拈出厚重不同外,外人察觉不出当中的异常。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体念当记者都不容易,给大家一点会务费。”黄占笑着说,“大家该做新闻还是做新闻,该怎样做还是怎样做,我们县委非常开明,欢迎媒体监督!”

不知道谁带头鼓掌,在阵阵掌声中,已有服务员鱼贯而入,一碗碗地把汤端上来。

一般的汤,都是服务员整盆端上来才一一分发到各人的碗中,这些汤却是事先分发好再端上来,而且用精致的小盅盛上还盖上盖子,显然是极不寻常。

我揭开盖子,一阵异香扑鼻而来,汤色淡黄,汤渣是类似粉丝的的东西。原来是鱼翅,看来这次会议的规格相当高。

喝过汤,黄占带头敬了大家一杯酒。菜陆续上来,大伙的兴致越来越高,刚开始时是黄占向记者们逐个敬酒,到后来,这些记者主动出击,与电视台、电台的女记者、女主持喝开了。

当然,吃饭喝酒,是影响不了正经事的。酒足饭饱之后,黄占给大伙发了一份新闻通稿。通稿简单地介绍了教育局长与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嫖娼被人偷拍,目前已受到党纪和政纪的处分,两人都被撤销职务,另行安排工作。整篇通稿四百字左右,相当简练。

“这只是个体现象,希望各位记者朋友不要误信谣言,要据实报道。拜托诸位!”

虽然已喝得满脸通红,但黄占依然头脑清晰说话流利,真是天生的官场中人。记者们纷纷附和:“那当然那当然。”

大家的目的达到,于是宾主尽欢。

饭后,我们回城区,而黄占与电视台的女记者们继续陪外面来的记者们唱歌泡温泉。我相信,经过吃饭喝酒唱歌,再在温泉中玉帛相见之后,黄占与这群外来记者们,一定会结下深厚的“友谊”。

他的政治任务,铁定完成了。

回来的时候,坐的是黄占安排县委来接我们的车。我让黄苗坐副驾驶座上,我自己坐在后座,默默地想心事。

看着车窗外黑暗的树木和村庄,我心里暗暗为阿美担心。强哥虽然没有被开除,但本有望当上副局长的他,现在连主任的职位也不保,政治生涯基本结束了。他们,还有他们的婚姻,能够承受这样的打击吗?

尤其是阿美,她是一个那么纯洁的女孩子,一辈子风调雨顺地成长着,突然遇上这样的羞辱,她心中该是多么地无助?

随后几天,关于龙门酒家事件,各大报纸都作了报道。尽管署名的记者不一,但我一眼就看出,上面的内容,都来自黄占提供的新闻通稿。

在这个工业化的时代,连新闻都成了可批量生产的商品,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我暗暗叹息,所谓的新闻理想,在现实面前,其实不堪一击。

黄占轻而易举地摆平了此事,深得县委领导的欣赏。

“有些事,领导是不宜出面的;有些话,领导是不宜说出来的一一由我这样的身份说出来,比较妥当。”黄占对我这样说。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不宜在新同事面前夸耀,旧同事无疑是最好的“晒命”对象。

我说:“那也要遇上一个会说话的人才行,遇上别人,人家不一定买账。”这是我的真心话。当了多年记者,黄占对记者的心理太了解了。记者只是一个看着光鲜其实内里也不无腐败的职业,所谓铁肩担道义,所谓妙手着文章,不过是说说而已。

钱是要拿的,面子也是要挣的。于是黄占轻而易举地便攻破了大家的城池。在有稿可交差的前提下,大家都乐于喝喝酒,唱唱歌,拿拿红包,完成各自的任务,轻松愉快打道回府。

龙门事件,就此烟消云散。教育局长被撤职后,提前退休了。据说办退休手续前,纪委和审计曾经查过他,并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强哥被降为一般职员,调到另一个科室。

放在今天,龙门事件必将成为网民口诛笔伐的焦点。迫于网络的压力,说不定局长与强哥会因此被开除公职。

这个冬天真的特别冷,还不等我从强哥的事中反应过来,李东又离开了报社。

其实李东的离去,完全是被迫的。因为陈秋芳的爸爸一一那个擅长培育虫草花的企业家一一直接找到王社,要求立即开除李东。

我记得那天特别冷,陈秋芳突然跑到我们办公室,还带来了一些小零食之类的。黄苗兴奋地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这说那。女人就有这本事,不管有没有交情,都能互相拉手亲热地说半天。

数月不见,我对陈秋芳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这说明人家是念旧之人,虽然身在富贵之家,却丝毫没有富家子女的傲慢。

几个女人东扯西扯一番后,陈秋芳看似无意地说:“对了,东哥怎么不在?”

我心里突然毫无来由地沉了一下,说:他估计是到外面采访去了。又将近春节,报社正在酝酿贺年广告,李东这段时间都特别忙,而且黄占刚升走,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有机会进步,因此这段时间的工作特别卖力。

陈秋芳的脸阴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随即与我们一一打招呼,然后离去。我知道,她来看望我们只是一个幌子,来找李东才是真正的目的。

傍晚,办公室的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李东才回来。

我说:“今天阿芳来过了,问起你呢。”

李东的脸色马上变了:“她说什么了?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惊诧于他的反应,说:“没说什么呀,只是放假回来,顺便探望一下大家。”

李东似乎松了一口气,坐在位子上,没再说话。

我收拾好桌面的东西,正打算离开,发现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心事重重。平时的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呼朋唤友吃饭喝酒去了,今天为什么没有动静?

我拿起手袋,说:“我先走了。”正欲离开办公室,他却叫住我:“阿冰,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我停下来:“什么事?”

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这件事,非常严重,也许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我想听下你的意见。”

他对我曾经怀着很深的敌意,但经过长时间的磨合,我们之间已建立了良好的同事关系。他现在与我谈这么重要的问题,显然是对我怀有十分的信任。

我就近拉了一把椅子过去,坐在他桌子的旁边——这样会让他轻松些。

“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如果我有能力,我真的愿意帮助他。

他为难地顿了一下,脸色尴尬,终于说:“阿芳这次回来,与家人闹翻了。”

我点点头,让他继续。

他说:“阿芳想与我在一起,但其家人不同意。阿芳说哪怕与家人断绝关系,也要与我在一起。”

虽然已料想出大概,但我还是吃了一惊。他把如此隐私的事与我说,显然是已经求助无门。

我说:“那你呢,你是否想与阿芳在一起?”

他扭扭捏捏地说:“如果她父母同意,我是没所谓的,关键是她父母不同意……”

我明白了,这个已有妻房的男人,愿意娶千金小姐为妻,前提是要其父母同意,唯其如此才可得到其万贯家财。但问题的关键是,人家父母不同意,所以他打算就此放弃。毕竟放弃了千金小姐,家中还有现成的妻房在等候。

既然进可攻,退可守,他本该坐享其成才是,何以会如此紧张?他继续说:“阿芳的爸爸说,如果她非要与我在一起,他们就要脱离父女关系,他还要搞到我身败名裂。”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千金小姐一心一意追求爱情,誓要与“封建家长”斗争到底,可是这个男人,一早已有了退缩打算,一心策划如何全身而退。

可怜的阿芳,自小锦衣玉食,只道有情饮水饱,哪料人家根本不打算与她一道——唯恐斗争下去会餐风露宿。

我说:“那你不如劝下阿芳,你有老婆孩子,就这样丢下他们,也不现实。”

他长叹一口气:“如果劝得服,我也不用如此为难了。她这次从学校回来,不但与父母挑明了话,还叫我立即离婚……”

我吃了一惊,性格那么开朗、笑容那么明媚的女孩子,为了她的爱情,竟然逼迫人家妻离子散。我不由自主地叹息:“你是咎由自取。”他双手抱头:“唉,我也没想过这样……当时以为她是开放的女孩,大家玩得来就玩,想不到……总之一言难尽。”

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接过来,当着我的面有气无力地说:“在办公室……好吧,我过来。”

放下电话,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阿芳在等我,要不咱们一起吃饭,你帮我劝劝她?”

我摇摇头:“她盼望与你共进晚餐,你却带一个外人当说客,让人家放弃爱情,如果你是她,会不会生气?”

他点点头,苦笑。

我见不得别人难过,宽慰他道:“你既然信任我,我晚上再致电她吧。我与她好好聊聊。”他感激地点点头,说:“那我先送你回家吧,天气这么冷。”

我说:“不用了,我喜欢慢慢踱回家。”这是真心话,我喜欢冒着刺骨的寒风走路,并非自虐,而是越寒冷,越盼望温暖,同时家在眼中,也成了一个非常温馨的地方。

回到家中,我妈已摆好碗筷准备开饭。饭桌上炒了我最爱吃的番薯叶,我拿起筷子夹了几条往嘴里送,哇,好香……又好辣!

我被呛得干咳,赶忙找水喝。

我妈得意洋洋地说:“谁叫你吃这么急,这次的辣椒酱,做得比上次的还香,你爸的工友买了很多,饭堂还向你爸订货,说可以用来做凉拌菜,家里只剩下一瓶了。”

“妈,你真厉害!这样子下去,你可以搞个小型加工厂!”

“加工厂我就不敢搞了,不过我与对门住的花姐说好,大家一起做辣椒酱。”

我说:“为什么找花姐?”花姐是农村人,有点跛脚,丈夫比她大十多岁,她不嫌他老,他也不嫌她跛,只是两人凑在一起,依然是弱势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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