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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小说: 女记者厉冰冰      作者:六井冰冰

正因如此,一些媒棍便乘虚而入,经常带着全国各地的女人涌向泥滩镇,也有的女人是被人拐卖过来的。据说这些女人不能逃,一逃全村的人就会联合起来翻山越岭地找,找回来狠狠地打,打到她不敢跑为止。

尽管我们经常听到这种传言,但至今没有印证过,而今,外省妹杀人事件,说不定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合适的契机,让我们揭开这种现象背后深层次的原因。

我立即叫来司机,驱车往泥滩镇赶。

根据报料人提供的线索,我们很快找到了事发地点的村子。村前的池塘边,停着一辆写着“公安”字样的白色警车。很多村民坐在池塘边的大榕树下晒太阳,见我们停车下来,都好奇地朝我们看。

我走过去,与村民打招呼:“大叔大婶,出事的是哪户人家?”

农村人淳朴热情,他们甚至不问清楚我身份,便纷纷站起来指引我如何走:“你从这里走过去,第二条巷,最顶那间就是。”

我正欲走过去,却见几名身穿警服的男子已带着一个女人走过来。女人土黄色的大衣上,沾着很多喷射状的黑色污迹。

我迅速拿出相机,迎面拍了几张像片,待他们走过我身边时,再从后面拍了几张。这个时候,县殡仪馆的车也开到了。村民们顾不上晦气了,聚到巷口好奇地看。

把女人带上警车后,一名身穿警服的男子朝我走来,严厉地问:

“请问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拍照?”

我从手袋里翻出名片,递给他:“我是报社的记者,来采访的。我们可以聊一下吗?”那男子一听此言,脸色虽然稍缓,但语气依然冷淡:“不好意思,我们不能接受采访,要采访必须要通过局办公室。”这个我当然知道,公检法都如此,任何人不得私自公开信息,要接受采访必须经过负责宣传的领导首肯。

那男子朝我点点头,大步走上警车,关上车门,拉响警笛呼啸而去。

这个时候,聚集在巷口的人们发出一声惊叫,殡仪馆的人已经把死者的尸体搬了出来,上面有白布蒙着,依稀可以看出大概的人形轮廓。“听说脖子都差不多被砍断了!”旁边有农妇在窃窃私语。

我好奇地上前打听:“大婶,发生什么事了?”

那妇人把我悄悄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这个北妹是老头昨天刚买回来的老婆呀,花了5000元呢,想不到睡了一晚,命都丢了。”旁边的妇人也围上前来:“我早说过这死老头了,要买也不要买这么年轻的,老人就要买个年纪大些的,人家才有心思跟他过日子呀!他偏不听,还说年轻的好生养,还要趁死前生个仔。”

我好奇地问:“这老头没有什么亲人了么?”

一妇人说:“他倒是有个弟弟,不过人家全家人都进城了,整个家族就剩下老头一人在家。昨天媒人带外省妹进村时,很多寡佬都去看了,后来就这老头表示有意思。”寡佬,在本地方言中,意指死了老婆或没娶上老婆的光棍。

我问:“其他人为什么看不中?”

那妇人说:“这些寡佬都五六十岁了,外省妹20岁都不足,娶回来人家也不会安心与你过日子呀。”

我把那妇人拉到一边,低声对她说:“你们这里,外省妹多不多?”那妇人大声说:“多!怎么不多?以前村里交通不便,本地女不愿意嫁进来,村中寡佬很多,这十多年来,村里的年轻人跑到外面打工了,带了不少外省女回来结婚。”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这种。我是说,由媒人带着到村里来,要拿高额介绍费,还要防止逃跑的那种。”

那妇人迟疑了一下,说:“年纪比较大的寡佬才买老婆,年轻人现在兴婚姻自由,在外面相中了就直接带回来办喜事了。”

我微笑着鼓励她说:“我问的就是年纪比较大的那种。”

那妇人说:“也有的,媒人拿了几千元介绍费一走了之,寡佬能不能留住外省妹,就要看他能不能看住她了。下地干活,外出赶集,都要紧跟着,不然一跑到外面公路,搭上顺风车,几千元就打了水漂了!”我大吃一惊,想不到现在还有这样的事发生!那妇人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些跟着媒人四处跑的女人,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到处吃喝玩乐,你不看住她,她还是会跑到下一家去骗吃骗钱,不如看住她,生下孩子,以后让她跑她都不跑了。”

在农村人的眼中,女人就像田螺姑娘,一旦生下孩子,田螺姑娘就再也不会走了。

我与那妇人又聊了一会,便叫上司机送我回县城。

回到报社时,已经将近午饭时间,我马上电话联系公安局的通讯员马小为。当我说出泥滩村的外省女杀人事件后,马小为表示为难:“快要过年了,这种杀人的恶性案件,恐怕领导不想报。”

我说:“现在全县都知道这件事了,想捂都捂不住,如果不报,恐怕会以讹传讹,到时让别的报社捅了出去,恐怕对你们更不利。”我的话让他犹豫了一下,这样的哑巴亏他显然没有少吃。有时候遇上敏感的案件,他一句“领导不接受采访”,便成了记者眼中不好相处的人。之后记者免不了在报道时对公安部门颇有微词,届时,领导便会怪他不会处理与媒体之间的关系。

稍顿,他轻声提示我:“要不你直接找我们主管宣传的副局长?千万不要说是我叫你找他的。”

我笑了:“那好,我就不为难你了。”

对方忙不迭地说:“谢谢理解,谢谢支持。”

找来内部通讯录,我查到了公安局主管宣传的副局长吴国庆的电话。很显然,这人出生于国庆节。每个生于国庆节的人,似乎都喜欢起个这样的名字,就我认识的人中,已经有好几个叫国庆的了。

我打通吴国庆的电话:“吴局你好,我是报社厉冰冰。”我曾经在不同的场合与对方见过面,吃过饭,不知道他对我还有没有印象。对方相当客气:“厉主任你好,有什么事可以帮到你吗?”

我说:“是这样的吴主任,泥滩镇发生一宗杀人事件,你知道吧?”对方说:“我知道这件事,但现在都快春节了,不适宜报道了,会影响春节的喜庆气氛。”

我装作困惑地说:“今天全县都在说这件事,很多群众打电话到报社,说得很恐怖,说一个外省妹在泥滩镇骗钱不成,杀人后逃跑了,现在全县人心惶惶啊。”

吴国庆说:“不会吧?那外省妹已经被拘留了,关押在看守所呢。”我故作喜悦地说:“不会吧?这么快就破案了?吴局,快叫办案的人接受采访吧!事发不足24小时便破案,一定要好好宣传一下公安机关的威力,也好让群众放心地过个年。”

对方显然心动了:“好,你留下电话,我稍后复你。”

过了10分钟,公安局的通讯员马小为便给我打电话了:“厉主任,我们吴局叫我找你,下午想请你过来采访,两点半派车过去接你好不好?”

我说:“太好了!”

立即跑去向王社汇报此事。王社略为沉吟:“这个题材有没有办法做深?”

我说:“有倒是有,只是担心这个时候做这个题目,妥不妥当?”王社说:“你先去采访,回来视情况再决定报道的角度和方向。”我说:“好,我先与法院联系一下,采访回来后,若有必要,我会请法律专家分析一下这个案子。”

王社满意地点点头:“对,这个内容不错,如果要做深做透的话,我可以预留一个版面。”我领命而去。

下午,公安局的车来接我,直奔县看守所。与我一起前来的,还有电视台与电台的记者。公安局真是一不做二不休啊,上午还犹豫要不要接受媒体采访,现在却要请上所有的媒体。

我们被安排进一间简陋的会见室里。平房,里面有半截墙,中间竖着的几根粗大的铁柱将空间分成两部分,还有一扇看上去并不结实的木门。外面是两排长椅,里面,仅有一张木椅。

没多久,一名年轻女子被人押着从外面进来。她依然穿着早上的衣服,因而我一眼就认出她,她衣服上漆黑的血痕触目惊心。

她的鞋子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手脚均被铐上,她就那样跌跌撞撞地被推进里间,被强按在里面的木椅上坐下,眼神呆滞。

她长得并不漂亮,身体单薄,肤色黑黄,而且个子很小,像农村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杀人嫌犯。

公安局的通讯员马小为向我们做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了。于是电视台的记者摆开架势开始录像,我则开始提问题。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战战兢兢地说:“林艳,今年17岁。”看样子她已经被再三盘问过了,知道说出名字后必须要说年龄。

我略为沉思了一下,17岁属未成年人,在量罪定刑方面是否会充分考虑这个条件?旁边的马小为却悄悄地对我说:“查过她的身份证,已经年满18岁了。”

在这个时候还敢撒谎?看来这个又黑又瘦的女孩子不简单。我说:“你的身份证上显示,你已经18岁了。”

她头也没抬,低声说:“初中毕业时,年龄太小怕出来找不到工作,我爸叫人改大了1岁。其实我是1985年的。”

我“哦”了一声,在她的年龄上打了一个问号。见我们没说话,她又低声解释:“不过大一岁小一岁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都这样了……”

原来她并不知道大一岁或小一岁的区别。我默默地又在她的年龄上画了一个感叹号。

我说:“你给我们说说昨晚发生的事吧。”

她点点头,说:“昨晚,我干娘(媒人)走了后,他(死者)与我一起做饭吃。我烧火,他炒菜,他说明天带我到镇上买衣服,带我去看电影,我很开心……”

我点点头,说:“后来呢?”

“后来,后来,晚上睡觉,他家里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大床,我睡在最里面,可是他还是不断地挤进来,狠劲把我的衣服扒光了……”

她语不成声地哭,头发凌乱,不像杀人犯,却像一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

我从手袋里拿出一包纸巾,从中抽了两张,示意马小为交到她手中。她拿了纸巾,却不擦,只是用衣袖擦了一把泪,继续说。

“完事后,他没有关灯,就呼呼大睡了。他的房间从墙壁到地面,都又脏又黑。他的被子也很臭,满屋的旧衣服、脏衣服。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了,就想走……当我翻开被子准备穿衣服的时候,他又醒了,一把拉过我,又做了一次……”

我们都没有说话,四周一片静寂,只听到她的抽泣声。

她继续:“后来他又睡着了,我穿好衣服,翻身下床,打算打开门就走……可是外面的木门,我拉开了下面的横闩后,上面的横闩却怎么也打不开,我急了,只好跑进灶台找菜刀来砍……”她继续哭,好像不是她杀了人,而是别人在追杀他。

我轻声问:“你用菜刀砍门,岂不是吵醒了他?”

她点头:“是的,他被吵醒后,走过来拦住我,不让我砍门。我害怕他再拉我上床……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了,这里跟我家一样穷,我一定要砍开门冲出去,他不让……后来我一生气,就砍他的头,砍他的脖子……他想抢我的刀,但是抢不到,他比我还矮……”

“在当了一夜‘新郎’之后,他死在‘新娘’的手上。”我在采访本上写下这句话。这句话,后来成为这篇深度报道的引题。

我说:“你想逃,有没有想过逃到哪里去?”

她低声说:“干娘与我约定,五天之内,她在县里的一个小旅馆等我们,如果我们能逃得出来,她就带我们到别的地方去。”

我吃了一惊:“你不是出来找婆家的,你们是放鸽子骗钱的?”她不敢抬头,只是轻声说:“不是的,我们也想找婆家,但不想找这么穷的婆家。我们是边走边找,找到合适的人家,我们是愿意呆下去的。”

我说:“你不想与人家过,但你干娘拿了人家5000元。”

她说:“干娘带我们出来,包吃包住包玩,5000元她要拿走4000元,我只能拿1000元。我第一次跟她们出来,什么也不懂……”

我把马小为叫到门外,问他:“你们知道这些情况吗?找到那媒人没有?”

马小为摇头:“听同事说,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那媒人已不知去向。估计是听说出了人命,吓得跑了。小旅店的老板说,她房间都没来得及退,还有几十元押金没拿。”

我担忧地说:“天啊,这媒人带了几个女人来‘相亲’,‘娶’了她们的男人很危险啊。”

马小为说:“所以吴局的意思,是希望通过媒体在报道案件侦破之余,呼吁人们不要再买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

我点点头,走进去,继续采访。直到5点左右,才采访完毕。电视台的记者早就不耐烦了,他们只需要了解基本情况,然后拍几个镜头,就算大功告成。

回到报社,我把情况简单向王社汇报了一下。王社说:“今晚可以赶出来么?”

我说:“可以,你吃完饭回来,应该可以见到小样了。”像我们这样的小报社,每一篇分量较重的稿件,必先经过社长兼总编辑看过后,才交到编辑手上进一步修改、排版。

王社:“你不先吃了饭再干活?”

我说:“我现在满肚子都是想法,先写好再吃饭。”王社满意地点点头:“保持这种状态,立即动笔吧。”

天色越晚,气温越低,外面正下着丝丝冬雨,我哈哈冰冷的双手,坐在办公室里开始写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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