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妈说:“花姐娘家在农村呀,那里的人勤劳,冬天种辣椒,我们想要多少就能提供多少,我还省得在县城里买高价辣椒。”
竟然还懂从原材料上降低成本,我真是越来越佩服我妈了。有妈如此,夫复何求?
晚上临睡前,想起李东的委托,我打电话给陈秋芳。
一听是我的声音,不等我开口,她便说:“冰姐,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东哥与我说过了。不过你不用说了,我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也不枉作小人了,于是我说:“那祝福你吧,开心就好。”这个时代,哪还有从善如流这回事,个个都是自己的主人,谁也别想影响谁。
第二天下着小雨,天气阴冷。我慢慢地吃完早餐,再细细地品尝了我妈做的辣椒酱炒豆角,才去上班。
待我走进办公室时,个个脸上有古怪之色,且李东不在。黄苗压低声音对我说:“大件事,李东有难了!”她在语言方面有天赋,一口广东话说得像模像样。
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黄苗说:“阿芳的爸妈来找王社!阿芳爸爸好凶,不知道是啥原因。李东被叫进王社办公室了。”
我料想到几分,说:“干活吧,别乱猜了。”大家依言各就各位干活。当记者的,只有不死,每天都有新的任务,用广东话来说就是长命功夫长命做,哪有歇息的机会,说说八卦,已算是休息。
直到上午临下班时,陈秋芳的爸妈才离开报社。李东怏怏地从王社的办公室走回来,脸色铁青,类似绝望的神色。
直到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他仍然伏在桌面上,半天也没抬起头来。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路过他的位子时,用食指轻轻地扣了一下他的桌面:“我先走了,拜拜。”不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说,自然会忍不住说出来。
果然,他抬起头,说:“陪我聊一下吧。”
我在他面前的位子坐下,说:“说吧。”
他说:“今天,阿芳的父母来找王社了。”
我点点头:“知道。全报社都知道了。”
他沉重地说:“他们叫王社开除我。”
我大吃一惊:“这么严重?”原以为陈秋芳的父母只是来讨个说法。作为企业家和政协委员,陈父在本地的影响力还是不小的,王社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李东说:“我已经叫阿芳就此罢手了,可是她不肯,说就算与父母断绝关系也要与我在一起,激怒了她父母,于是把所有的气都发泄到我这里来。”
我说:“阿芳不知道她父母这样做会害了你?”
他答:“她知道,不过她说没所谓,就算单位开除了我,她也要与我在一起,到省城一起生活,等她毕业后就结婚。”
我说:“那你想这样吗?”
他苦笑:“我好不容易在这里打下了江山,理顺了关系……”
我叹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吐出秘密:“报社正在打算提拔你……”
他脸上一怔,继而痛苦地捂着脸:“现在看来没可能了……”
是,现在不要说提拔,他连保住这份工作都成难题。以陈父的身份,要教训李东易如反掌。县委机关最重名声,男女关系足以葬送李东的前途。
我说:“我晚上回来加班时,与王社聊聊,看能否帮到你吧。”李东感激地点头:“谢谢你,阿冰。”他真的无计可施了,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但我确是真心真意地想为他说句话。
他执意要开车送我回家,我坐上他的车,默默无言。
这辆不过数万元的国产车,不知道接送过多少女孩子。在这座仅数十万人的小县城里,小汽车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他习惯了带着甜言蜜语夜夜笙歌一一如果不出事,他还会快乐地把这首歌唱下去。
可是陈秋芳,却将要改写他这首歌。虽然他不乐意,但已由不得他作主。
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我心念一转,说:“我先不回家了,送我到绿岛咖啡吧。”阿美的家,就在那附近。
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点婴儿用品,虽然花费不多,但还算体面。广东人讲究礼仪,不管多么好的朋友,都不惯于空手上门。
我在阿美家的楼下按响门铃时,阿美抱着孩子出现在二楼的阳台上。我抬头朝她招手,看到她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向来懒惰,极少会主动找人,更何况现在是不约而来。
很快,强哥就出来开门了,腰间还扎着一块花布围裙,显然刚从厨房出来。他笑着向我客套:“吃饭没有?没吃就在这里吃吧。”
我也刻意地作热情洋溢状:“好呀,求之不得。”顺手把手中买来的婴儿礼品交给他,他客套几句,锁好院子的门与我进屋。
阿美抱着孩子已迎了上来,我摸摸那小人儿的脸一一已经会笑了,日子过得真快。
阿美把孩子交给我:“来,让姐姐抱抱。”女人喜欢装嫩,因此广东人对未婚女人一律叫姐姐。我把手袋扔在沙发上,接过那温软的一团。阿美把孩子交到我手中,与强哥一起钻进厨房,显然是真的打算招呼我在这里吃一顿饭。
我仔细打量着这间宽大的房子,窗明几净,墙上还挂着喜气洋洋的婚纱照。婚纱照中的气氛依然温馨浪漫,可是现实中的主人公,却已历经人生中的“浩劫”。
没多久,阿美从厨房走出来,接过婴儿放在婴儿床上,招呼我一起吃饭。
饭后,强哥收拾碗筷,阿美抱着婴儿与我上楼聊天。
我说:“孩子煮饭都是你们包办了?真厉害,很多小夫妻都要请保姆或老人才搞得定。”
阿美说:“现在公公婆婆不与我们一起住了,强哥买菜煮饭都包办了,晚上孩子把尿吃奶什么的也是他张罗,我倒没有怎么辛苦。”
我问:“强哥现在的工作怎样?”
她叹了一口气:“调到一个清闲的部门,老老实实地干活等退休了。”
我“嗯”了一声,唯恐出言不慎令她伤心难过。她却淡淡地说:“其实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他现在下班准时回家,再也没有会议,没有应酬,每天饭后推着宝宝一起到附近的河边散步。现在一个星期陪我的时间,比以前一个月陪我的时间都要多。”
我说:“你能这样想就好了,不然,自己会不开心,我也担心你会看不开。”
她摇头苦笑:“看不开又如何?孩子都生下来了,他又不是不爱我,我也不是不爱他,难不成在这个时候我推开他么?既然不想他死,就好好地陪他渡过这一关。”
真是聪明的女人,既然没打算放弃,就要好好珍惜。可是有些女人,明明不舍得放手,却因为一时之气把话说断,把事做绝,最终无法回头。给他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
我真心真意地说:“如果是我,我可能无法做到像你这么宽容。”她叹了一口气:“这种事谁能接受?只是我故意不去想它,希望大家都可以捱过这一关。我现在在他面前不提这件事。这件事之后,他对我们娘俩更关心爱护,我的付出值得的。”
待强哥洗刷完毕上楼,已将近晚上8时。我说:“我要走了,还得回报社加班。”
阿美说:“让强哥送你过去吧。”我正欲客套,强哥却已不由分说地找来车钥匙,说:“让我送你过去吧,外面好像下小雨了,很冷。”我道声谢谢,与强哥一起往楼下走。
“阿冰,谢谢你来探望我们。”上了车,强哥语气凝重地说。我知道他另有所指,因此笑着说:“我到你家吃了一顿饭,你反而要谢谢我,看来我真是好大的面子。”
强哥苦笑:“你今晚来吃饭,阿美一定向你吐了些苦水,希望你多劝慰她。她那么纯品的一个人,我怕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但她一直在我面前忍着,我心里很难受……”
我说:“你想多了,阿美刚才与我说,她从没有打算放弃你,所以一定会陪你渡过这一关。”
他不语,只是默默地点头。我知道,经历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轻易地分开了。
男女之间,情投意合不难,难的是在历经一方的背叛后,另一方依然能够心无芥蒂地接纳对方。
其实,并不是没有原则,而只是,因为爱着一个人,所以我们的原则会不由自主地不断调整,直至彼此适应。
回到办公室时,已将近9时。我把第二天要处理的事情一一列好,通过电脑分发到各记者稿库。将近10点,想起李东委托我的事,便给王社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王社在电话里说:“过来吧,我也正想找你聊聊。”
敲开王社的门,我朝他点头笑了一下,便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王社把头靠在老板椅上,笑着看我:“打算为李东说情?”
我赔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王社哈哈大笑:“厉主任真是爱护属下。”
我说:“王社何尝不是?”
他却正色说:“这件事谁也帮不了李东,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开除他,二是他自己辞职走人。”
我说:“没有转弯的余地了么?他是一个能干的人,之前报社还打算提拔他……”
王社打断我的话:“可惜他没有珍惜这样的好机会。黄占调了出去,我与郑社已经打算向县委打申请提拔他当副主任了,但他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一一陈秋芳的爸爸发话了,如果我们不让李东走,他就出面找县领导。”
我想起李东抱头伏在桌面的样子,不由得问:“我与陈秋芳比较熟,如果我劝一下她,说不定她会在父母面前说句软话,李东也不至于就此离开报社……这几年,他在报社的努力有目共睹,就这样没有了一切太可惜了。”
王社说:“你能为李东说话,倒是出乎我意料。据我所知,之前你们相处得并不愉快,他几次在你面前挑起事端,而且还背后与人说你闲话。”
我不好意思地解释:“他之前对我有误会,但我们早就冰释前嫌了。一事归一事,我觉得他是真的有能力,所以才来找你说他的事。”王社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如果我说,他前段时间在我面前,还对你颇有怨言,你怎么看?”
我惊愕地说:“什么怨言?”
王社笑着顾左右而言:“你不用理他背后说你什么了,反正这个人,以后与大家都没有合作的机会了。”
我心里沉了下来。想不到一直以来,李东都没忘记在背后说我的是非。在他向我表示友好后,我已放下了所有的防范之心,他却依然不舍得放下进攻的武器。
只不过,他的武器,终究也把自己逼向了绝路。没有领导会喜欢一个四处说人是非的属下。说人坏话,既不能让自己加分,也不能让别人减分,何苦来哉。
我低声说:“那好吧,料想他的一切,你比我更了解。”
王社欣赏地点头:“阿冰,你能为一个曾经与你为敌的人说话,胸怀比很多男人要宽得多。相信我,假以时日,你一定不只是当一个主任这么简单。”
我客气几句,告辞离去。
一周后,李东向报社递交了辞职信,离开了报社。听人说,他到省城去了,仍然当记者。
在李东辞职后,王社与我有过一次对话。
他说:“黄占与李东走后,记者部只剩下6个人了,我们已向县委申请招两个人。照目前的状态来看,你认为有没有必要提拔一个副主任帮你忙?”
我说:“我没所谓,关键是领导怎么安排。”
王社赞许地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暂时不提拔副主任了,就保持现在这种状态,一切待招了新人回来再说。”
天气越来越冷,春节快要来了,大街小巷都唱着新年歌,处处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气,好像新年一来,便万事俱顺,生活美满。
我喜欢过年的气氛。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我妈会心情特别好,不骂人,不打架,而且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会好脾气地笑。这就是我喜欢新年的最大原因。
对了,我妈已经很久都不骂人了,因为她根本没那闲工夫。她与邻居花姐的辣椒酱生意越做越大。跛脚的花姐,自从与我妈合作后,心情好了,脚也没那么跛了,每天傍晚时分,整座宿舍楼里,都听到她与我妈快活的笑声。
春节前夕,我天天晚上在外面有不同的饭局。饭后,常常收到一些过节礼品,比如贺年糖果、购物卡之类的。数额很少,一般是100元至200元不等,但拿回家,我妈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这天刚上班,便接到泥滩镇的群众来电:“是报社吗?我们这里有人杀人了!一个外省妹杀了一个60岁的老头!”
我吃惊地说:“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情况怎样?”
对方说:“人是昨晚杀的,今早村里人才发现,公安刚到,正在处理事情呢。”
我匆匆放下电话,便冲过去找王社:“泥滩镇有个外省妹杀了一个60岁的老头,要不要做?”王社毫不犹豫地说:“做!”
一直以来,泥滩镇因为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当地的老光棍不少。这几年年轻的男性村民外出打工,在外面自由恋爱,才解决了部分光棍的问题,但一些年纪大的老光棍,依然讨不到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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