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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说: 女记者厉冰冰      作者:六井冰冰

很多人都有这种癖好,把自己讨厌的人当成嘴上的溃疡,明知它破损溃烂,可还是忍不住时时用舌头证实它的存在一一每一次都感受不愉快的痛楚,在痛楚中体验“乐趣”。

新闻采访部的8个人,郑言一走,即呈群龙无首之势,尤其是新来的两个,旁若无人地打长途电话回家,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方言,偶尔从其眉飞色舞的神色中看出其兴奋还是低落。

个别人类真是天下最低等的动物,他们根本不懂何为自律,一缺乏监管,便毫不犹豫地犯各种各样的错误。

我强忍满腔怒意,坚决不声张,埋头干自己的活。

自小,我妈便教我,“口多撩身贱,手多要赔钱”,所以我习惯了在公众场合保持警惕,提防祸从口出。一旦心里安静下来,我可完全无视外在干扰。我喜欢这样的工作状态。

根据报社的规定,凡在报社工作年满1年以上的采编人员,均可报名参加竞争上岗,因此除了两名新来的记者外,采访部的人均符合条件。

我知道他们几个都报了名,甚至连安伯也重在参与一一这几天认真地看什么《新闻采访五百问》。我看在眼中暗暗好笑,权力真是无利不往之宝,一旦与其沾上边,再懒散的人,也会像打了鸡血般血脉贲张。

我应不应该报名?似乎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对于我来说,目前的状态已经令我非常满意,我压根没有想过要改变它。

自从周二刊改为周三刊后,报纸的出版周期紧密了些,我晚上加班的时间也就多了,毕竟写长稿与写短稿不同,我需要一整块的时间消化采访内容,然后一气呵成地完成数千字的深度报道。

只不过这样一来,便减少了与周永约会的时间。他有时候会向我抱怨:“为什么你老是加班,好像一个女强人。”

我更正他说:“我加班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强,而是我喜欢这份工作。每当写完一篇深度稿后,把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全部表达出来了,会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成就感。”说完,我又哄他,“乖宝宝,等我一干完活,就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他表示不理解,但会支持我。我喜欢他这种为了我委曲求全的样子,哄完他,我常常嘴角带笑,放下电话继续干活。偶然也会静下神来,默默地回想一下与他甜蜜的种种,心驰神往。

以他的出身和家境,一切唾手可得,工作有老爸搞定,生活有老妈搞定,他完全没有奋斗或努力的必要,当然不会理解我。但不理解不影响他爱我,不影响我们互相宠爱,这就够了。

爱,真是人间妙药,一旦有它,再多的分歧,也会遁于无形。如果有矛盾无法调和,只能说明两个人爱得不够深,不足以排除万难。

那天晚上,因为赶第二天要排版的稿,我工作到11点钟,正在考虑要不要叫周永来接我。拿起电话拨号间,郑言走了进来。

我知道他也在加班。新官上任,他的压力不轻,事事不敢懈怠,怕稍出差池让冯社穷追猛打。

“阿冰,在加班?”他与我打招呼。

我连忙站起来,应道:“郑社,你也在加班?”今非昔比,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到十足。

他说:“有些事我想向你了解一下,你方便吗?”

我笑着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说:“我想了解你为什么不报名参加竞岗。”

我笑:“报名的人这么多,不在乎多我一个。”

他严肃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有人在意你这一个呢?”

我好奇地问:“谁?为什么?”

他说:“王社。我今晚找你,也是王社的意思。他希望你报名参加竞争上岗。”

我反应不过来:“这里这么多人,大把人比我聪明,大把人比我有经验,几时轮得到我?”

他说:“王社说轮得到你就轮得到你。”

我呆住了,因为我从没有想过,我还可以有这样的机会。原以为,老老实实地当一名记者,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他说:“有些事情我不宜说得太清楚,但你要记住,王社希望你参加竞争上岗。他认为黄占当主任主管时政,你当副主任,主管社会新闻这一块,对于报社和你个人的发展都是一件好事。”

见我仍然是一副呆头鸭的样子,郑社叹了一口气:“好吧,不该说的我也说出来吧。冯社一直想提拔李东当副主任,但王社一直反对,因为王社认为经营固然重要,但新闻的质量不可放松,让一个擅长搞经营的当新闻采访部的副主任,是不恰当的。”

我张大了嘴:“原来领导早有安排了?”想起安伯拿着那些书孜孜不倦学习的样子,我为他感到难过。

郑社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是。其实他们的分歧,早在我提升之前,就已经产生。”

我恍然大悟。所谓的提拔人才,其实是上层在培养各自的亲信。郑社明显与王社同伙,冯社要找个帮手,也是情理中事,更何况经营在报社占有这么重要的位置,提拔个把人也属正常。

郑社走到门口,又返回来叮嘱我:“这些事切勿说出去,你自己也要好好准备一下竞争上岗的讲稿。”

我点头称是。

周五的晚上,报社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竞争上岗的演讲即将举行。

尽管此前大家都说没有什么准备,但临开始时个个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演讲稿。

真是奇怪,既然已经准备参加竞争上岗了,为何还要刻意说自己没有什么准备?是不是这样一说,如果竞岗不成,好歹还能挽回一点面子?

演讲的次序是按报名的顺序进行的,因此首先上台的是安伯。听得出,安伯的演讲稿花了不少工夫,从他出道时说起,后来如何农转非,如何喜欢写文章,如何成为报社记者,这十多年来如何严格要求自己,干出多少成绩……不像演讲稿,反而像人物传记,而且是极其失败的人物传记。

正当大家昏昏欲睡之际,郑社高声打断他:“每人要控制在15分钟之内,时间一到立即结束,现在已超过15分钟了。”

众人哄笑。可怜的安伯尴尬地笑了一下,夹起演讲稿怏怏地走下来。难得有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他却没有把握好时间的尺度,让人赶下来实在是有点丢脸。

接下来的人,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在时间上掌握得比较好。轮到李东时,已接近尾声。他的内容处理得不错,比前面的很多人要好,比如他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观点和理念,并认为可以应用到新闻策划和广告经营方面,很有心思。

我越听越心虚,恨不得直接打退堂鼓。他想的东西,已涵及整个报社的发展,思考的范围之广,脑袋之灵活,非我所能及。

事后想来,李东真是天生做经营的料,他适合做广告部主任,而非新闻部的主任。当时我拿自己最不擅长的与其最擅长的对比,当然是越比越心虚。

最后一个演讲的,是我。我步履踉跄地奔上台去,有点慌不择路的感觉,临阵退缩已经不可能,我唯有冲上前。

好不容易让心不再狂跳,我环视台下一周,作气定神闲状,开始演讲。

我的重点,是以举例子为主,总结当记者三年来遇到的难题以及解决办法,当然还表达了雄心壮志:“如果我成为新闻采访部主任或副主任,我会……”

之所以以这个为重点,是我认为,常规的工作谁都可以做得很好,没有必要再重复,难能可贵的是面对难题的态度。工作的能力,往往就体现在你有没有解决难题的能力。

3年后,当我从这家报社走出去,到省会城市参加某报业集团的应聘时,我也是以这一招获得面试官的青睐,从众多新闻专业的研究生或博士中突围而出。

我始终深信,学历与能力,关系其实不大。

当然,不能因此忽略学历的重要性,其实学历就是一块敲门砖,如果没有这块砖,你也许就永远进不了这扇门。

演讲完毕,为表公正马上清点票数,结果稍后公布。各人满怀心事地走回办公室,气氛敏感而沉闷。

在参加竞岗之前,我对谁当主任或副主任并不关注,但现在既然“趟了这趟浊水”,我便有很迫切的想法。其实与前途或事业心完全无关,归根到底我只是一个俗人,害怕失败,害怕人家说我不行,害怕丢面子。

权力对于每个人,都是一辆停不下来的战车,一旦坐上,便会永无止境地往前冲。就算有时候你自己想停下来,却已找不到你认为适合的落脚点。

15分钟后,票数出来了。大家都涌到阅览室看结果。

我一直强忍着不去看。安伯看完后默默地跑回来,默默地坐了一会,又默默地离去。可怜的老年知识分子,自我感觉良好,就算活到50岁,依然充满童真,以为老天会像圣诞老人一样喜欢到处送礼物,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死心。

新来的同事黄苗看完结果后跑回来,笑着对我说:“冰姐,你的得票排第二哦!”

我心中惊喜,却不动声色地说:“是吗?谢谢,里面一定有你的一票。

待众人散了,我才跑到阅览室看:黄占15票,位列第一,我与李东都是12票,并列第二。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心里一沉。李东仍然在阅览室,故作忙碌地在那里找报纸看,估计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此刻,我们都是缠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蚱蜢,这根绳子柔韧且细长,名叫名利。

过了周末回来,听到几条消息:一是有人找到王社家哭诉了,这也算是跑官要官的一种;二是县委领导向报社打招呼了,这是上面有人的表现;三是有人写信给县纪委,说竞争上岗是暗箱操作,这属告黑状。

不管怎么说,大家似乎并没有被干扰,采访正常,写稿正常,报纸出版也正常,似乎背后搞事的,都是外面的人,与此间人等全无关系。

我偶然到茶水间倒开水,看见阅览室门上张贴的名单,才又想起有关竞争上岗的事。

李东在办公室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也不知道是做新闻还是跑广告,就算有时候回来了,在办公室也坐不稳,整天往冯社办公室跑。

在我们面前,他刻意暗示自己与冯社的关系非同一般,比如冯社家中的狗如何可爱,冯社家中种的植物如何茁壮,还有冯社的儿子只穿耐克的鞋子其他的鞋子看不上眼,等等。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与冯社,已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标榜自己与厉害角色的关系不寻常,其目的就是暗示自己的厉害也不寻常。对这种关系,古时候有个恰如其分的成语,今天仍然在用:狐假虎威。

李东有意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确实令我对副主任一职不再抱任何希望。人家舍得花时间和重本深入虎穴,我何苦再纠结。

周五,报社召集全体人员会议,王社宣布竞争上岗的结果:“黄占任新闻采访部主任,厉冰冰任副主任。”

掌声稀稀落落地响起来。我与黄占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向大家致谢。

为了庆祝郑社的荣升,为了庆祝黄占和我当选正副主任,报社当天晚上在侨联大酒店订了房,20多人吃饭唱歌。

这样的场合,大家自然抢着向领导敬酒。王社不擅喝酒,于是各路拍马屁之徒纷纷粉墨登场。有人说:“我喝酒,领导喝茶。”有人说:“我喝光,领导随意。”发展到后来,有人干脆直接说:“我喝酒,领导看着就行。”

惯于喝酒的李东,今晚反而显得矜持沉静,除了几次集体的干杯外,他一次也没主动干杯,显得郁郁寡欢。

“你知道吗?听说李东给冯社送了一笔钱,但最后颗粒无收,心里自然不痛快。”坐在我旁边的黄占已喝得七八分醉,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我愕然地说:“你怎么知道?”黄占嘿嘿地笑,酒醉三分醒,他还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也不追问,安心看他们表演。

酒席撤下,开始唱歌的时候,我才发现,冯社与李东,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以往的每次集体活动,王社都坚决不允许有早退的现象,但这次,他竟然没有过问此事。

当晚的聚会,不到12点就散了。我很开心散得这么早,叫周永来接我一起吃宵夜。

尽管下午在电话中我已把竞争上岗成功的事告诉周永,但是他一见到我,还是欢天喜地地向我再次恭喜,并掏出一盒心形的朱古力:“祝贺你荣升主任的礼物。”

我笑着接过那心形的盒子,里面有各种味道的朱古力,好看又好吃,颇合我意。我把他的手拿过来,轻轻地亲了一下,说:“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他摸摸我的头,看着我笑。我喜欢他看我的目光,像父母对着娇宠的孩子。只要能让我感觉到他的宠爱,我愿意像猫一样,永远乖巧地匍匐在他脚下。

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吃宵夜很便宜的地方。”

我作勃然大怒状:“不许!我要去吃不饱且价格贵的地方。”

他开心地大笑。他知道我在说笑。我是一个消费观非常务实的人,不追时尚不跟潮流,力求物美价廉。

有时候,他会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与我约会,从没有要求去西餐厅边听钢琴边喝咖啡?”

我说:“因为西餐厅没有好吃的食物,至于钢琴曲,只属赠品。商品不好,宁愿不要赠品。”

他说:“你与一般的女人不一样。”

我笑:“如果你能把黄鳝饭端到西餐厅给我吃,那是最好不过。但如果要让我在黄鳝饭和西餐厅之间挑选,我当然会选择黄鳝饭。”

自从我与周永在一起,几乎吃遍了县城的所有宵夜档。这次他带我去的地方,是靠近长堤边的一个宵夜档,专做布拉肠。

所谓布拉肠,也是本地的一大特色,把磨好的米浆在白色的纱布倒上薄薄的一层,用蒸笼蒸熟后,小心翼翼地把那薄薄的一层卷起来,加上酱料葱花花生等调味品,香喷喷气腾腾地装在碟子里,是最好不过的果腹之物。

我一口气吃掉两碟布拉肠。晚上的饭局,点的菜实在太失败了,不是蛇就是白切鸡,都是我不喜欢的菜式。

待我吃完,周永说:“我今晚吃饭时,把你当上副主任的事与我爸妈说了,他们都很高兴,说我娶了你,以后保证不会让人欺负。”我乘机大包大揽:“你放心,除了我,没人敢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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