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雪巧绝望而哀怨地看着柴生,她的手里握着一朵淡黄色的白兰花。明天吧,等到明天吧。雪巧把白兰花的花瓣剥下来,一瓣瓣地扔在地上,我会想办法还清你们的债。
接下来的是一个不眠之夜,这个夜晚无比懊热,偌大的米店没有一丝风,从仓房的米堆上飞出成群的蚊虫,袭击着露宿在院子里的米店一家,他们分别睡在地上、竹床和藤椅上,除了五龙已经响起了鼾声,剩下的每一个人都在怨恨天气和蚊子,绮云点起了苦艾草来熏蚊子,奇怪的是那些烟味没有任何作用,蚊群仍然嗡嗡地盘旋在米店的上空。活见鬼,绮云望着夏季暗红色的天空,自言自语他说,还没到大伏天就这么热了,今年奇怪,我觉得天灾人祸就要临头了。
绮云想了会儿心事,看看天色已经浓黑一片了,风迟迟不来。这么热的天会把年老体衰的人热死,我娘就是在这种天气过世的,尸体停放半天就发臭了。绮云摇动薄扇,环顾着家人们,她忽然发现雪巧不在院子里,绮云问米生,你女人呢?她怎么能在房间里呆得住?
我不知道,米生含糊地答道,他快睡着了。
她不会寻短见吧?你去看看她。绮云用蒲扇柄戳了下米生,但米生没有动弹,米生仍然含糊他说,随她去。
大热天的,我不希望家里停死人。绮云嘀咕着站起来,她走到南屋的窗前,掀起帘子朝里望了望。雪巧正坐在床上发呆,昏黄的灯光越过飞旋的蚊群,涂抹在雪巧光滑而纤细的肌肤上,雪巧静止的姿态看上去就像一片发黄的纸人。绮云看见床上还有一只小巧玲玫的藤编花篮,雪巧的一只手斜插在花篮里。绮云记得雪巧嫁来的时候就是带着这只花篮,篮上堆着一些红色的鲜花,鲜花的下面是半篮雪白的米。那份简单寒酸的嫁妆似乎预示了雪巧日后坎坷的生活,但绮云无法猜透雪巧现在的心思。这个反常的燠热的夏夜,米店一家怨天尤人心绪不宁,唯有雪巧独自枯坐于室内,她的神情平静如水。
凌晨的时候从西北化工厂的方向吹来了些许南风,风中夹杂着一股异味,院子里的人终于在这阵风中睡熟了。雪巧穿着她最喜欢的桃红色旗袍从里屋出来,悄悄地绕过院子里的人和睡具,她走进厨房开始淘米,然后打开了炉门。雪巧,你在干什么?绮云被厨房里细碎的声响惊醒了,雪巧在厨房里轻声回答,我在煮粥,你昨天不是让我煮粥吗?雪巧的声音听来显得沙哑而又遥远。绮云说了声煮稀点就又躺下了,在困倦的睡意中她似乎看见雪巧走出了家门,雪巧拎着那只花篮,她的桃红色的模糊的背影在店堂里闪了闪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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