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东离皇子(1)
东离大皇子?
景无染的话,犹如五雷轰顶,震得我眼前发黑,耳中嗡嗡直响,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堂堂的东离国大皇子,会是嘉麟的大将军?
我只觉这件事滑稽之极,指着景无染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半嘎然而止,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恐惧的表情,毛骨悚然。
景无染神色严肃而郑重,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怎么可能好笑?
若北堂旌当真是东离国的大皇子,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成为嘉麟重兵在握的掩日大将军?如今嘉麟的兵权大部分都握在他手中,这是何等可怕的境况?
东离要是突然发难,嘉麟如何抵抗?简直就是处于任人宰割的局面!
东离国……太可怕了!
想不到这个位处北方默默无闻的小国,心计如此之深沉,布局如此之久远,简直叫人脊背发凉。
“你明白了?”景无染低声道。
我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震惊之下,不要说身体,就连脖子都僵硬了,转动之下,似乎能听见骨头发出嚓嚓的响声,脑中更是混乱得无以复加,千头万绪,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东离国的大皇子?北堂旌?
这两句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搅动不已,像是接连响起的巨雷,炸得我魂不附体。
北堂旌要真是东离国的大皇子,那他说的那些话……那些山盟海誓……岂不都是一场笑话?连我曾经对他的迷恋,也统统变成了一场滑稽透顶的闹剧。
我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似的,脸色惨白,景无染看了,也露出惊慌的神色来,急忙问道:“夜儿,你还好吧?”
我虚弱地摇摇头。
可这动作到底是表示好还是不好,连我自己现在都不知道……
景无染关心得很,靠近一步还想再问,可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声,景无染一听,脸上顿时变色。
“怎么会这么快?”景无染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喃喃低语。
这哨声尖利而且急促,像是警告的意思,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刚想问,景无染忽然挥挥手,示意我暂时别出声,自己却凝神听去。
夜空漆黑而寂静,四周树林偶尔发出沙沙的响声,一片夜晚的静谧。
我实在听不出有什么异样,但见景无染脸色越来越难看,几近铁青,我便知一定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还是脱离景无染控制之外的。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有人推门进来。
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相貌普通,可透着一脸精明相,是镇南王府的总管张忠。
“世子,不速之客。”张忠对景无染行了个礼,禀报道。
“太快了……”景无染低声应了句,“张叔,来的是哪方的人马?”
“暂时未知。”张忠回答。
“……”景无染闻言沉吟了片刻,抬头往我的方向看了看,便对张叔下了命令,“拖住,若是北堂旌的人,一个不留。”
“遵命。”张忠领命而去。
景无染又伸指打了个唿哨,悄没声息地,两行黑衣人就应声出现在他身后。
我忍不住上下左右满屋子看了看。
这么多号人,之前都藏哪里呀?怎么我半点没发觉?
景无染上前,双手扶住我肩膀,开口道:“夜儿,你马上离开这里,他们会誓死保护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的。”
“那……那你呢?”我连忙追问。
“一起走太容易被人发现,不如分开得好,而且,我也正好试探一下对方是什么来头。”景无染说完,不等我发表任何反对意见,手一挥,那些黑衣人就将我夹在队伍中间,往屋后黑漆漆的树林里去。
他们带着我走得极快,片刻工夫,景无染那间小屋就已经彻底被黑夜湮没,寻不到半点影迹。
夜空中挂着一弯月亮,但也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其后,月光黯淡,四周都黑沉沉的,树林中更是乌黑一片,只有从树梢里透下的一点微薄光芒,能勉强把周围环境看个模糊的大概。
景无染的人身手都很好,带着我不费吹灰之力,队伍整齐有序,前后呼应,将我围在中间水泄不通,一有什么丁点儿风吹草动,他们就迅速组成护卫的队形,警惕地观察四周,见确无异样,才继续往前。
不过半个小时的工夫,我却觉得好像几个钟头般那么漫长,这种紧绷的气氛让我不由得也紧张起来,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扶住我腰的那人应该是这队人马的队长,听见我问,也依旧目不斜视,只是低声恭敬地回道:“公主莫担心,到了便知。”
我没再开口。
他们带着我又往前行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我眼尖,似乎看见前方树干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以为眼花,就正在这时,忽然传来几声惨叫。
队长闻声大惊,身子一个后退,左右与后面的人也随之后退,停了下来,动作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脚尖刚落地,剩下的人就立即围了过来,将我护在中间。
树林里似乎安静了下来,队长将手一挥,左右各出两人,拿着兵刃,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但刚走了没几步,黑暗之中,一道银光一闪,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出几个圆乎乎的东西来,直滚到我们面前。
即使是黑夜之中,我依旧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三个人头。
之前还守在前面开路的,三个护卫的人头。
“啊啊啊啊!”我吓得尖叫。
四周的人也大吃一惊。
明显,这是遇到了敌人!但对方是什么时候下的手?是怎么把这三个人的脑袋无声无息就割下来的?
小队长也知道敌人厉害,又将手一挥,四周的人倏地围拢来,以我和他为中心,成个圆圈,警惕着任何的风吹草动。
但四周却安静下来,夜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除此之外,就可以说得上是万籁寂静,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敌人不知道躲在哪里,根本见不到一点踪影,若不是地上还有三个血淋淋的人脑袋摆在那儿,只怕是要当作虚惊一场了。
也许在黑夜中人的视力会变弱,潜意识对眼前郁沉的黑暗有一种畏惧的心理,才两三分钟的工夫,我只觉得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蹦到了嗓子眼,明明知道现在处境危险之极,偏偏不知这威胁来自何方,那种心理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自然,身边负责我安全的那些侍卫们,压力更重。
也许是受不了这种沉重的莫名威胁,左边一人忽然大吼一声,挥刀就往黑暗中砍去,他一动,四周立乱。
耳中传来呼啸而过的刀剑声音,明晃晃的刀刃挥起时,像把黑沉沉的夜空也给劈开了似的,但却一闪即过,只有一阵阵紧密的金属相击的刺耳声响,刺得人耳膜也疼了起来。
那小队长以自己身体为盾牌,挡在我身前。周围都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撕心裂肺,听得人从心里都被揪紧了似的。我越来越觉得恐惧,强撑着想看清周围到底怎么样了,但依旧是那一片郁沉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惨叫声不断传来,似乎那些侍卫正在一个一个被藏身黑夜中的敌人屠杀殆尽。
小队长早就被这诡异的情况吓得心神不宁,虽然还恪尽职守地保护着我,但也能感觉得出来,健壮的身子难以抑制地发抖,声音也变了。
“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出来!出来!”
他连声喝道。
但明显对方根本就不理他。
惨叫声渐渐平静了下去,最后归为寂静。
死亡的寂静。
不是不再发出声音,而是能发出惨叫声的人,都已经死了,自然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饶是那小队长身经百战,也没遇到过这样诡异隐秘的敌人,再加上自己的手下在片刻之间就悉数丧命,却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怎么能不恐惧?
他忽然高举起刀大吼一声,我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捂住脑袋蹲下来,生怕刀剑无眼,万一挂到自己身上,那可不是好玩的!
但小队长那声吼叫只叫了一半,下半声就突然间没了声息,同时,我只觉得身边一轻,似乎便再没了人的气息。
我连忙睁眼,慌乱地四处张望,但无论看向哪方,都是黑漆漆的树林,之前明明还挡在眼前的小队长,已经不见了踪影,连那些之前惨死的侍卫,都根本看不到尸体,目光触及之处,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景无染手下的这些人,我相信绝对不是酒囊饭袋,可敌人实在太诡异了,藏身黑暗之中,悄没声息地就将他们悉数杀死!
如今只剩我一人,那种全然无知的恐惧,突然加倍地涌了上来。
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如果连我也要杀,我该怎么抵挡?
我吓得转身就想逃,可刚跨出一步,却猛地撞进一人怀里。
这更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很没出息地,脚一软整个人就往地上滑,那人却伸手拉住了我,唤了一声。
“九公主。”
我本想大叫“鬼呀”,但这三个字一传入耳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会吧?不会这么冤家路窄吧?
赵三留?又是他?
我张大了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以对。
赵三留!阴魂不散的赵三留!害得我差点被火烧死不说,还活生生小产的赵三留!
重生之后若要排我最讨厌最不想看见的人,这家伙当之无愧!
我闭上了眼准备等死,但赵三留并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将我身子扶起来,低声道:“九公主用不着害怕,主公有命,我自不会再伤害九公主一根头发。”
主公?那么说,赵三留是亲口承认自己听命于人了?
“主公……是殷阳天?”我也觉得自己的神经不是一般两般的大条,这节骨眼上还能问出这种蠢问题。“殷阳天”三个字刚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傻到家!
果然,赵三留冷笑一声:“他也配?”
他说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我身子打横里抱了起来,一边道:“九公主到了,自然也就知道主公是谁了。”一边身子突地拔地而起,我只觉腾云驾雾一般,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整个人犹如在半空中飞行一般,被赵三留带着,很快就窜入了黑漆漆的树林里。
整个人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有亮光晃动,我还以为天亮了,习惯性地抬起手腕挡住眼睛,微微睁开眼看去。
天空依旧黑压压一片,月亮还是躲在厚厚的云层之后,发出黯淡的光芒来,似明非明地洒在一处小院子里,廊前站着两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各提着一盏硬木漆柄羊皮灯笼,面无表情,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赵三留将我放下地来,随即弯腰向两名少女身后的黑暗中行了一礼。
“主公,属下幸不辱命。”
随着他的话,那两名少女忽然往两边移,露出她们身后的人来。
青色的衣袍,高大的身躯,一张脸还湮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我努力地睁大了双眼想仔细看究竟,但之前一直被赵三留抱着腾云驾雾,乍一下脚踩实地,头重脚轻,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筋斗,可一双结实的手臂牢牢地抱住了我。
那么熟悉的、有力的手臂!
我缓缓抬头向他看去。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英俊得近乎邪气的面庞,一双精光湛湛的眸子,眼神凌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满是关切之意。
我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过了很久很久,才轻轻地,平静地开口。
“北堂旌,真的是你?……”
景无染的话,全都是真的!
他说北堂旌是东离国的大皇子!
他说东离国有个可怕的阴谋!
他说他的爹娘都是死在北堂旌手中!
他说……
我想不起来无染还说过什么了,但他的话,千真万确!
北堂旌就在我的眼前,赵三留恭敬地称呼他为“主公”,而赵三留……的的确确是东离人!
我不知道自己见到北堂旌的一刹那,为什么会那么平静,就像是心中早有预感一般,镇定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真的是你?”
我睁大了双眼看着他,脑子里也是空空的,不知道该想什么好,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只能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北堂旌却把眉一皱,担心起来,二话不说将我抱进房里。
那两个侍女一直提着灯笼安静地伺候在一旁,也跟着进来,将屋里的蜡烛一一点亮,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北堂旌将我放在太师椅上,人却不曾离开,将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将身体俯下,脸靠得很近,柔声唤我名字:“夜儿?夜儿?”
我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恍若未闻。
一只手轻轻地摸上我脸颊,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我没有避开,任由他的手在我脸上抚摸,依旧不想看他。
过了一会儿,他没再摸我的脸了,却将额头轻轻地抵在我额上,低声地,甚至带着几丝惶恐地开口道:“夜儿,你看着我,看着我好吗?夜儿?”
他重复叫了很多次,我似乎才听见他的声音传进自己耳朵里,又过了很久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慢慢地把目光收了回来,顺从地、安静地看着他。
北堂旌改成双手捧着我的脸,原本凌厉的眼神早已换成柔情似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好一直维持着两两相望的姿势。
过了好久好久,久得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不再是之前那样恍恍惚惚,什么都像做梦一样,而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这都是现实,千真万确的现实。
眼前的北堂旌并不是幻影,他的声音也并不是遥远的飘渺虚无,活生生地,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我轻轻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都不像自己的嗓音了,可奇怪的是,语调居然还能那么平稳,平稳得波澜不惊,甚至毫无丁点儿感情波动。
“为什么?”
我只问了三个字。
北堂旌的眼神黯淡下来,双手依旧捧着我的脸,双唇蠕动了几下,想开口,又话到嘴边咽下,良久,才露出个苦笑来。
“各为其国。”
我冷笑。
“各为其国?”我把头转开,“好一个各为其国!国之大义下,自然什么都可以利用而不必心怀内疚,北堂旌,你好生厉害。”
北堂旌闻言身体一僵,原本还想碰我脸颊的手也停了下来,慢慢放下。
我只觉身心俱疲,把身子缩在椅子上,双足蜷起,头靠着椅背,眼睛都懒得睁开。
身旁都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才再次听见北堂旌的声音响起,低沉的,不复往日的自负与飞扬,而满是苦涩。
“夜儿……我……不想伤害你……我从来没有动过伤害你的念头。”他低声在我耳边道。
伤害?
回想过去种种,竟似潮水涌上心头。
他说有他在,不会再让我做噩梦。
他说有他在,不会再有人能伤到我。
他说有他在,我从此不必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自有他一肩承担。
可山盟恍在昨日,海誓犹在耳边,一切便都彻底变了样!
风风雨雨是是非非,正因他一双翻云覆雨手而起。
原来我的噩梦,正是眼前的男人!
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一如以前那样。
我缓缓睁开眼向他看去。
见我终于再肯看他,北堂旌脸上也露出一丝喜意来,声音越发温柔:“夜儿……”
“北堂……”我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用回答我‘有’还是‘没有’,或者‘是’还是‘不是’。”
北堂旌脸上的喜意僵住,但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希望这次……你不会再说谎……”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嘀咕了一句,但北堂旌还是听见了,眼中那抹沉郁之色越来越深,半晌,低沉地应道:“你问。”
我却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把头转了过去,看向窗外的黑夜。
月光依旧黯淡,乌黑的夜空像是要吞噬掉一切似的,黑漆漆地压了下来,诡云密布。
北堂旌一直静静地等着我出声,许久,我才再次看向他,轻轻地、缓缓地把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你有没有利用过我?”
北堂旌直直地盯着我的双眼,目光不曾移开,隔了很久,才慢慢地回答:“有。”
我轻轻冷笑一声,再次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他很久没有出声,于是我又问了一次。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从清歌苑开始,你就一直骗我?”
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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