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酒入愁肠
天刚蒙蒙亮,雨瞳忽地就睁开了眼睛。
记忆有些模糊,她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晕倒,记得自己被司马医师救走,后来,她醒了,又晕了,晕了,又醒了,不知道多少次。
这次,她是彻底醒了。
门吱呀一声来了,进来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司马医师”她艰难吐出一句,挣扎着起了身,忍住痛躬下身,道谢,“寻莺在此谢过救命之恩”
司马斌一步上前,示意她不要乱动,神情却满是欲言又止的迟疑。雨瞳心一惊,觉得他似乎觉察到什么,迎上他的脸,一阵灼热的探究,她骇然,连忙避开司马斌的眼神。
司马斌缓缓在床边坐下,低头思索了良久,忽地抬起头来,道:“夕落,不,又或是否应该叫你沐雨瞳才好。”
他的话如一声霹雳,在雨瞳脑中炸了开来。
她杏目圆睁,脸色煞白,整整呆了十秒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
脑海翻腾,思绪极乱,只觉是金星乱坠,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没有方寸。
许久许久,才断断续续吐出一句:“司马医师你,你在说什么?寻莺不明白”
“你忘记我是谁了吗?”司马斌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眼神更加凌厉起来。
雨瞳听毕,忽然明白了。
他是一代神医,又怎会不知针灸易容之术?这几天,他夜夜为自己疗伤,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她穴道上的异常?
想到这儿,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呼一下爬了起来,冲到了铜镜前,反复照看着自己的脸。
身后却传来司马斌苦笑声:“放心,你,还是寻莺。”
雨瞳怔立在那儿,思绪如麻,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道:“还有谁谁知道?”
“我未告诉任何人。”司马斌淡淡回了句,忽然起身,走到雨瞳面前,怜惜般地望着她,轻吐一句,“我想,你必有难言之隐,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忘了?我是你的师父”
他那句“师父”落下,雨瞳忽地就泪水夺眶。
曾几何时,自己已经忘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还有师父。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忽然扑入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番痛哭流涕,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司马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又神情凝重,怜惜地合上双臂,将她搂进怀中,一边拍着她的肩,一边任由她的泪水将胸前衣襟打湿一片。
认识夕落很多年,从未见她流泪过,但今天,他才知道,她真的真的受了很多的苦,很多的苦。
夜深似海。
司马斌的心情,却再难平静。
他刚刚听完了雨瞳的故事,知道了她与皇上的关系,也知道了她为何易容进宫的前因后果,知道了眼前这女人忍辱负重的坚强与勇敢,他的心被深深深深地震慑,却找不出一句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有含着泪,拾住雨瞳的手,久久、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终于,他哽咽一声,道:“雨瞳,你真的很勇敢。”
雨瞳眼底拂过一丝黯然,道:“司马医师,莫忘雨瞳的请求,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尤其是皇上”
见司马斌低头不语,她又补充道:“此事关系重大,雨瞳必要保持原有的身份,才能获得柳夜朔的信任。司马医师,为了皇上,为了大明,请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一阵沉默以后,司马斌抬起头,泪光盈盈,道:“司马明白”
说着,又想起什么,道:“你身中柳夜朔毒蛊之术,师父没办法去除,要知,凡中蛊者,唯有下蛊之人才能解,其余医术再高,也是无能为力”
“雨瞳明白,雨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司马医师就别担心我了。”雨瞳眼底一抹清淡笑意,看得司马斌心都揪起来了。
“傻姑娘”他眼中泪意更浓,忍不住抓紧她纤细苍白的玉手,深深长叹了一句。
李广碎碎叨叨地说着规矩,领着雨瞳到了白虎殿。
殿中,一挺拔身影,伫立案前,正凝视一桌奏折,似是入了神。那烛火跳跃,衬着新月般秀俏的轮廓,仿佛裱上了一层金光,竟如画一般。
雨瞳不敢再看,收回目光,眼角却又瞟到了墙上那幅仕女图,一见上面的人物,心又漏下几拍,失了神,连忙收住脚步,站稳了身体。
她连忙屏息向一边站去,却没料到朱佑樘忽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了她身上。她一惊,局促地低下头去。
受罚以后,他还是头回见到她。
见到她,朱佑樘眼神一闪,也未言,只是低下头去,又凝神看起奏折。
就这样,默默守到深夜,直到那月亮隐入了云层。
远远传来蝉声蛙鸣,似有似无地传入了白虎殿,更显得空旷寂静。
“什么时辰了?”
朱佑樘的声音忽响起,空荡荡,沉甸甸。
一边的李广忙回:“回皇上,已是子时。”
“嗯。”佑樘淡淡应了声,似是有些疲倦之意。
“让寻莺陪圣上走走如何?”李广是个聪明人,他总是在适当的时候,提出合皇上心意的提议。
朱佑樘也不语,似是默许了,抬脚便往殿外走去。李广见状,向雨瞳使了个眼色。雨瞳领会,连忙随着他的身影,碎步跟了上去。
这片湖,雨瞳熟得很。
“来,陪朕喝一杯。”
那大石上,不知怎的,多了一壶酒。
雨瞳正愣着,却见佑樘上前一步,在石头上缓缓坐下,又扬起头看了雨瞳一眼。雨瞳这才反应,连忙刷一下,在他身边跪下。
“坐下吧。”他似看非看地扔下一句,目光却转到了湖面上。湖光粼粼,金色洒满了他完美冷峻的面庞。这一幕,雨瞳竟看得痴了。
她局促地起身,弱弱在一边坐下,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也这番幸运地与他平起平坐。正是那一晚,彻底地恋上了这个大明皇帝,从此万劫不复。
思绪一下飞了极远,再也收不回来,眼角却渗出些湿润来,再隐藏也难。
这一幕出卖了心思,被佑樘看在眼里。
这女子,若有所思的模样,为何,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纠结。
他倒抽了口气,拾起一酒杯,仰面而尽。
雨瞳一惊,回过神来,连忙拿过酒杯,也满上一杯,迟疑了下,对着嘴唇,一饮而尽,却不料这酒极呛,滚在喉咙里,火烧似的痛,忍不住一阵猛咳,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佑樘回想起某人,忽而冷笑:“你这是在****朕?”
雨瞳听着,脸色煞白,正不知所措间,身体却被一只大手揽过,猛地进了他的怀,耳边响起声音:
“你倒是花了心思,揣摩她的神韵意象先前,用苦肉计,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过,朕为何觉得,你这招叫欲擒故纵吧。”
他的声音虽轻,却冷漠清淡得很,一点一点,在雨瞳的心头割着,一点一点,将痛楚漫进神经。
她很明白,非常明白。
所有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手段,接近他的手段。
自己和那同妃一样,也只是个想得荣华富贵的冒牌货而已!
心中不由苦笑加惨笑,装作恐慌状,微弱着声音道:“奴婢不敢”
佑樘的手却加了三分力,嘴唇更凑了上来,那一刻,呼吸交融,四目相对,唯有猛烈的心跳,清晰可闻。
雨瞳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血液如沸腾一般,四肢手脚却无力地凝在空中,不知该动,还是该逃。
她还来不及多想,佑樘的唇却已经落了下来,猛烈如暴风骤雨,堵上了她的唇瓣,又霸道地,肆无忌惮地,将舌尖抵了进来,缠绕流转,吮磨慢吸。
“唔”雨瞳的头无助地往后仰着,不由得朝地上倒去,那佑樘却没放过她,反而整个人压了上来,再次地如饿狼般捕获了她。
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声磁性而性感的声音,在耳边浮起:
“你比同儿贪心,她只想得到朕的人,而你却想要朕的心!”
话音落下,一只大手,却嗞一下撕开了她胸口的纱衣,手指粗暴而上,抓住她胸口的柔软,痛得她“啊”一声,失口叫出,晶莹的泪水顿时充满了眼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别过脸去,再也无法面对他的双眼。
他却没有放过她,嘴唇又落到了她的额头、脸颊、胸口似乎下一秒,便要将她整个吞噬。
这一切,没有爱,没有宽容,没有怜惜。
这一切,比他打在自己身上的鞭子还要痛,比那硬冷的石板地还要让人心寒。
他,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
为何!
泪水如断了线般流下,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伟岸的身躯。
颤抖着站立了起来,湖光闪烁,映着她泪眼蒙眬,千言万语,却只是抽作凄冷一笑,俯身跪下,抛下一句:“奴婢请皇上原谅奴婢,要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逃跑而去。
朱佑樘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却没有开口留住她,胸口却如蚂蚁啃咬般,所有的神经刺痛起来。
雨瞳冲进了屋子,突地跪下,抱住炕头,想哭,却发现没有一滴泪水。
这样的折磨,还要到何时,到何时!
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撑不下去了。
老天爷,雨瞳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眼睛落到桌上的那把剪刀,真想对着自己的手腕,就这么狠狠、狠狠地刺下去结束所有的一切!
拾着剪刀的手不住地颤抖,那熟悉的声音又重回耳边:
“雨瞳,能答应朕,永远陪在朕身边吗?”
终于,泪水夺眶而出,身体却无力地向地上瘫去。
原来,活着比死难多了。
一缕风,轻轻地溜进了屋子,探到了雨瞳的脸颊一侧,轻轻地,柔柔地,拂起了她的神志。
她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泪痕已干了,终于,自己还是活了过来。
现实,毫不留情地到来。
太阳依旧升起,一切,仍然要继续。
深吸了口气,缓缓起身,却觉得枕下有异常,手摸了下去,心却提了起来。
一张纸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枕头下,颤抖着摊开,纸的中间,却只有一个字: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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