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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风雨如晦(2)

小说: 美人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      作者:林深深

而虽然种种迹象显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梅妃,但梅医官新亡,梅妃被高度关注,她这时候出手害尚美人太容易失手,何况祈钧的对手是祈鉴,而非一个尚未确定男女的胎儿。

玉安蹙眉道:“我们一定漏掉了什么地方。”

这时,冷风吹来,纸牌飞了出去。玉安慌忙按住一张,翻开来看,竟是乌头草所代表的闵淑仪。

乌头草。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乌头草的样子——这种她半年前才初次见到的花,和它所散发出的香气。跟随皇后以来,她曾经帮皇后挑选适合的香膏,故对宫里的脂粉的气味都非常熟悉,但这越发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你觉得尚美人如何?”忆起她在尚美人身上闻到的花香,玉安问。

笙平困惑地说:“她如果稍有心机,就不会痛失腹中的胎儿了。”

“你觉不觉得,宫中娘子在杨美人亡故半月后便再遭谋害,也显得太过单纯了?”

笙平一惊,思索着说:“是啊,前朝武媚娘就为了陷害王皇后曾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玉安想起尚美人的医官是她要求自己挑选的,默然应道:“说不定她根本不需要自行堕胎,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呢?”

说起尚美人,不得不提到前户部尚书夏竦。夏竦与尚美人的父亲尚荣因为同乡而过从甚密,尚美人在家时更以“伯父”尊之。他深谙官道,党同伐异,故被王拱辰弹劾,被派到外地当官。宫里人皆知王拱辰乃皇后一手提携,且夏竦离京后立刻又有了皇后的人补缺,尚美人便有了将矛头指向皇后的动机。

乌头草的香气仍旧在玉安的脑海里萦绕。五年前有人用乌头草附子参汤谋害她并嫁祸闵淑仪。而当初闵淑仪因为此事而受冷落的日子,在福宁殿留宿最多的娘子便是尚美人。

只是既然杨美人是梅医官秘密毒死的,尚美人又是怎样知道同样的方子的?难道梅医官受了尚美人的指使?

窗外北风呼号,天昏地暗,似乎马上就要下雪。狂风猛地将房门吹开,在屋子里横冲直撞。笙平用书桌抵在门后,又在铜炉里新增了许多石炭,方才止住了玉安剧烈的咳嗽。笙平推算着已过未时,纳闷道:“公主,为何王中丞还不请金莲来和您对质?”

玉安站在窗口,望着外面渐渐飘洒而下的雪花,“如果这一切真是尚美人所为,金莲怕是已经出事了。”

笙平沉默。是的。金莲已经告诉所有人是玉安指使梅医官杀害杨美人,如果她的话经不起对质,真正的凶手便会让她在谎言最完美时死去。

酉时已过。积雪铺满了远近的房顶、院落和高墙。窗外天昏地暗,落雪簌簌,北风呜鸣,一片黯淡。这僻静的院落里,除了前来送酒菜吃食的衙役和侍卫,再也见不到别的人影。

屋后的窗户被吹破了洞,北风直往里灌。玉安领笙平在火炉边坐下,将那张被火烤得暖暖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红彤彤的火光映照在玉安脸上,衬得她玲珑的面孔更加苍白。

笙平的眼睛不禁有些酸涩。在宫里若没有势力、没有靠山,纵然是生在帝王之家的公主,也可能落得惨淡的命运。她那位呼风唤雨的爹爹远在千里之外;而其他人,恩也罢,义也罢,这时候都不会来看她一眼的。

正在这时,后院传来门锁响的声音。大门轻轻开合,有人吱呀吱呀踩着积雪进来了。

笙平推门一看,子泫一袭长袍,手提灯笼站在门外,眉毛眼睛上都是雪,轻轻一抖便落了一地。她正要回身禀告,子泫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眼神一换,子泫进屋,笙平轻声关上门。

玉安抬眼见到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火钳,走到他跟前。他始终未说半个字,目光落在她那张清瘦的脸上。火光映照着他半张脸,雪粒化成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

未等她说话,他已经迅速张开双臂,将她圈入怀中,声音中混杂着酸楚与喜悦,“我又来晚了。”

一直沉住气的玉安一触碰到他肩上的暖意,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来了就好。”她将他圈得更紧。

许久后他松开她,拉着她转了一圈,说:“让我好好看看你。”

玉安探头向外望,“外面守卫森严,你怎么进来的?”

“今日我去刑部参加会审,回来方知此事。这里的看护曾是太子门下的人,我和他有些交情。”

玉安示意笙平注意周围的情况,道:“你这个时候来违反了规矩,万一被人发现会被降罪的。”

子泫无所谓地耸耸肩,“别说降罪了,就算是砍我的头,我也非来不可。”

玉安看了看他眉毛的雪水正往下流淌,忙用衣襟为他拭去,催促他到火边坐下,“冷不冷?快暖和暖和。”

“玉安,我来是想和你商量对策。”他拉她在身边坐下,忧虑地说,“现在形势很不好。金莲逃走了,而蘅冰也指认你威胁过梅医官。你必须提前准备好脱身的方法。”

玉安强压住心中的震惊,“梅蘅冰也被御史传话了?”

“那倒没有。只是昨天我和雍王一起去了趟梅家,漱雪坚持认定梅医官是失足落水;蘅冰却说梅医官曾经告诉她你和杨美人的死有关,你和你的幕后主使以她们姐妹性命威胁,他才投湖自尽。”

“是吗?”玉安思索道,“她这么说?”

她突然豁然开朗了,事情到这一刻才真正完整地串联起来。如今看来,比起梅医官,被尚美人掌控的更像是蘅冰。这不但能解释梅医官死后尚美人为何还能用同样的毒药,还能解释为何梅医官当日毫不辩白地认罪。

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沉默了片刻后,向子泫和笙平讲述了她新的推测。随后对子泫说:“我需要你帮我两个忙。”

“你说。”他确定地说。

“第一,你去找莫允贤的表弟秦安,让他带人绑架照料尚美人的丁医官,就说是找他杀人灭口,他说出实情后再将他秘密拘禁。他一失踪,宫里必定会露出马脚。第二,密切关注祈鉴的行动。这件事直接关系他的利益,他不应该这么风平浪静。”

子泫若有所思,“听说今天皇后召见过他。回府的路上他着了凉,下午便病了,不知是真是假。”

玉安一笑,“太子死了,皇后早晚要在祈鉴和祈钧中选一个。梅妃的家世背景和个人才智都略胜苗妃,如果选了祈钧,他日皇后的地位便会受到威胁,所以无论是权宜之计还是长久的谋划她都会偏向祈鉴。祈鉴这时候端起架子,一则是想弄清楚皇后的意图,二则是顾虑监国的身份,不想陷入是非。等到皇后和梅妃这场仗打到中途,他才会出手,将事情往有利于他的方向推。”

子泫非常担忧,“万一他和皇后联手了,你和梅妃的处境就会非常艰难。”

玉安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狭长的蜡封锦盒交给子泫,“祈鉴城府很深,擅长计算。如果他有异动,你便差人将这个锦盒交给他。这是一幅足以瓦解皇后对他信任的画像,他看见后就会知道如果他不帮我脱身,我就会让皇后立刻发现他的野心。”

炉火仍旧热烈地跳跃着,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只留下白茫茫的一片。天色已晚,子泫收起锦盒后便要离去,玉安坚持送到了门外。月明如镜,散落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月光洒在雪白的大地上,四野显得格外静谧。墙角的梅树随风扶摇,影影绰绰。

如此清明的雪夜,本只应属于美丽、爱情与诗歌。子泫有些忘情,拉着玉安欢快地向着台阶下跑去。月光洒在身上,两道颀长的身影投在一尘不染的雪地和四周的墙上,轻轻摇动,仿佛翩翩起舞。

“玉安,此情此景,我想起了唐人韦庄的一首诗。”子泫看着墙外梧桐树梢头那一轮明月,动情地说,“钟陵风雪夜将深,坐对寒江独苦吟。流落天涯谁见问,少卿应识子卿心。虽然这首诗说的是兄弟情,但我想天底下的真情都是一样的。”他的眼中柔情缱绻,解不开也说不完,“别说这样小小的难关,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会永远这样握着你的手。”

玉安点了点头。月光落在她胭脂红的披风上,她的眉眼间都平添了几分淡粉的、令人心醉的朦胧,就像这树梢的寒梅,一颦一笑都能生出静静的芳香。

“玉安,你还记得明月楼上我们说过的话吗?你要陪我到我的那个世界里去。”见有风吹动她的发丝,他上前一步,轻轻环抱住她,不让那冰冰凉凉的风侵到她单薄的身体,“等我们过了这一关,我就求我爹娘向官家请旨,我要娶你为妻,我们一起侍奉双亲,一生相守,你说好不好?虽然我爹娘未必一开始就能接受你,但是你这么聪明,总有一天他们会喜欢你的。”

他的语气热烈,气息温暖,心跳急促,他的怀抱也仿佛是这全世界最安全、最温暖的角落,玉安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她抬头看着他,重新投入他的怀抱,“我只要有你就够了。别的,我都不在乎。”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令他心动的话。一股汹涌澎湃的情感冲撞着子泫的心,他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俯下身,深深地吻住她如冰雪般冰冷而战栗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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