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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数据化孔子(1)

小说: 邻家老二名孔丘      作者:无语

青年孔子,之于他当世的古人,是一道乘法:(童年丧父+少年丧母)×(库管员+出纳+羊倌)=孔子;之于后世的我们,是一道约等式:孔子≈π。孔子少孤,以“鄙事”为生,但却孜孜矻矻,有志于学,堪称最古老的励志人物之一,他所走出的光耀轨迹,就如π的小数点后面的数字,无限延长,无限深邃,引人无止境地追逐。

1.野合:孔父的“闪婚”

孔子的一生,是一支曲:上阕孤苦;中阕漂泊;下阕澹宁。

孔子的经历,是一组数:少时为函数;壮时为指数;老时为无理数。

函数,不稳定,寓意着孔子正随着一个因素而变化;指数,相对稳定,寓意着孔子的言行已成为道德规范的标准;无理数,没完没了,寓意着孔子的贡献无限延展,开方开不尽,乘除又增生。

如果从孔子的函数阶段来凝望他,可以看到,他的生活,不仅是变化的,动荡的,而且,还是荒凉的,艰辛的。

一切,都来源于他的“疑似私生子”身份。

一切,又都来源于他父亲的“疑似婚姻”追求。

孔子一岁到三岁时,如果用数据来表达他的人生,那么,就是一组语音数据。

这是一种“只读模式”的声音文件,具有不能被编辑的沉闷力量,因此,即便孔子成人后,也只能保持它的原态。

这又是一首古代版的MP3歌曲,是被凝练化的生活,也是被艺术化的流言,因此,它的成分,有真实的,有虚假的;它的成色,有纯正的,也有不足的。

记录这种语音信息的人,有孔子的族人,有陬邑的乡邻,有正人君子,也有八卦志愿者。

他们以口口相传的古老通讯方式,传输了数据所承载的内容。

数据内容,带着些绯红的晕色,听起来,很迷蒙。

说的是,孔子的父亲,叔梁纥老先生,在六十六岁高龄时,与一个名叫颜徵在的少女——大概在十四岁和十七岁之间,发生了一段闪电式的情爱故事。

第二年,公元前551年,鲁襄公二十二年,阴历十月二十七日,一婴诞世。

婴儿头顶微凹,四周略高,遂名为丘;又因是祈祷于尼山所得,且排行第二,遂字仲尼。

婴儿即孔子。

当日的有情天,见证了他的出生;《史记》的无情笔,记载了他的降世。

《史记》的记载,只有一句话:“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

野合,使孔子父母的爱情,孔子的身世,充满了扑朔迷离的气息。

关于野合的理解,迄今大体有四种。

第一种是汉代学者司马迁的说法,充满了人情味。

司马老师告诉我们,这两个情人,很知礼,聘有聘礼,婚有婚礼,婚姻关系合乎周礼,然而,他们面面俱礼,他们本身却是失礼的——他们的年龄相差太大了,一个六十多,白发苍苍,一个十多岁,豆蔻芳菲,这种年龄的结合,却不合周礼,所以,他们即便结了婚,也是野合。

第二种是唐代学者张守节的说法,充满了哲学性。

守节老师告诉我们,男子八个月时长牙,八岁时换牙,二八十六岁时,阳道通,可生育,八八六十四岁时,阳道绝,不可生育;女子七个月时生牙,七岁时换牙,二七十四岁时,阴道通,可生育,七七四十九岁时,阴道绝,不可生育。孔子之父已过“阳道绝”的年龄,所以,是野合。

第三种和第四种是近现代学者的说法,充满了浪漫情怀。

他们告诉我们,孔子之父为能生下儿子,专程携妻到尼山祷告,在山神的注视下,在鸟鸣中,在兽嚎中,在野地里,以天为被,以地为褥,很环保地交合了,所以,称为野合。

或说,孔子父母没有通过婚姻关系就发生了男女关系,即,不结婚,只同居。春秋时期,最忙的就是打仗,因此,兵员最抢手,农耕者最抢手。人,是第一生产力,是第一道理。各诸侯国为了繁衍人口,允许婚前性自由,还特地在河边、花甸、草野,开辟了春情荡漾的俱乐部,组织男女淫奔、欢会。《周礼》对此有着确切的记录,“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而孔子父母,就是这声势浩大的集体幽会大军中的一对。

这四种说法,或庄重严肃,或妩媚潋滟,但无论哪一种,都不能为孔子父母的婚姻正名,都使孔子娘俩不被孔氏家族所接受。

既如此,孔父叔梁纥为什么要生生地酿此悲剧呢?

事情要追溯到公元前554年,鲁襄公十九年。

这一年,齐国犯鲁,鲁国大夫藏纥,被围困于防邑。叔梁纥正在防邑安保,见情况危急,遂会同藏纥之弟,在夜色掩映中,率三百甲士,突出重围,把藏纥火速送到城外,交给了前来增援的鲁国军队,然后,自己又折回城中,组织抗战。

这是惊魂的一幕。但惊魂的,不是叔梁纥,而是齐国将士。

叔梁纥一来一回,两次冒死冲突,两次在矢石如雨中飞纵,把齐国将士看得张口结舌。考虑到鲁国援军也近了,齐国将士们呼啸着——潮水般退去了。

叔梁纥对自己的表现,是满意的。可是,他又很遗憾,因为他的优秀基因,无人继承。他不是没有孩子,他有很多孩子,整整十个,他在传宗接代的问题上,是极其敬业,极其本分,极其努力的。

只不过,十个孩子中,正妻施氏所生的九个,皆为女;妾室所生的一个,虽为男,却足有残疾,无法继嗣。

叔梁纥忧虑不堪,不久后,便到颜氏家族求婚去了。

颜父的年龄,和叔梁纥大概不相上下,有可能还小于叔梁纥,不过他敬佩叔梁纥的为人,很愿意纳这位老翁为女婿。

由于叔梁纥的年龄着实过大,颜父又去给三个闺女做动员工作,说,叔梁纥的祖辈,有显赫的王族血统,叔梁纥本人,又武功盖世,啥毛病没有。唯一的毛病就是老了点儿,我看这也不算是毛病。你们说,谁愿意?

没人举手。长女和次女,沉默以对。

小女儿颜徵在,正是中学生的年龄,涉世较浅,最终,她遵从父命,出嫁叔梁纥。

可是,既然叔梁纥是出于传嗣的目的与颜徵在结合,那么,为什么不给颜徵在一个名分,而非要野合呢?

即便他由于种种原因,不能让孔氏家族接受颜徵在,那么,为什么连苦心巴望的儿子,也要拒之门外呢?

多种史料证明,孔子没在孔氏祖家所在的陬邑长大,而是流落在外。

考证孔子不被祖家认可的缘由,不外乎三种。

缘由一:颜徵在与叔梁纥感情破裂,颜徵在抱着孔子过单身生活去了。

缘由二:叔梁纥对颜徵在一往情深,先同居,后办理手续,但尚未得空,就去世了。孔子因此未得注册在孔氏家谱上。

缘由三:叔梁纥与颜徵在铁血柔情,琴瑟相合,但在孔子三岁时,叔梁纥撒手人寰,叔梁纥的正妻施氏,是个嫉恨的婆娘,将少小的孔子娘俩逐出了家门。

第一种缘由,很狂放,没有确凿的根据;第二种缘由,很草率,不足以产生信服力;第三种缘由,很差强人意,经不起推敲。

三种缘由中,今人更倾向于第三种。可是,如果孔子在三岁之前,成为叔梁纥的继承人,一直生活在父亲膝下,那么,任凭施氏如何凶悍,如何泼辣,伯叔辈岂会任由孔子被逐呢?

想来,这竟是一个不解之谜了。

2.孔子的草木年华

爱情,是一种甜蜜的病。血糖会升高,肾上腺素会升高,快乐会升高。

爱情,又是一种传染病,传播迅猛;犹似水痘,有的人,一生只有一次,一生,只等待一次,只迎接一次,只告别一次,从此,便在肉体里、灵魂里,生长了爱情抗体,对爱情,产生了免疫力,顽强地抗拒着一切感情的喷薄。

颜徵在,便如此。

隔着两千多年的距离,去感觉这个女子,会触摸到一个纤柔而坚韧的搏动。

颜徵在带着孔子,居住在曲阜的阙里,距离孔氏祖家所在的陬邑,约有二三十里地。在艰难苦涩的生活中,颜徵在主要担任着两个角色:慈母,家庭教师。

她是一位伟大的女性——识文断句,斯文知礼,专心教育孔子;端正矜持,温雅和缓,一意感染孔子。

她又是一位固执的女性——始终如一,坚贞执著,依礼祭祀孔父;牙关紧闭,心扉紧锁,拒答孔子有关父亲的询问。

对于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叔梁纥,她不言不说,哪怕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或许,她是有一点儿伤心,有一点儿怨的。

无论孔氏祖家是否接受她和孩子,势必都与叔梁纥有关。在她与他的这场情爱中,她是被动,他是主导,她是从父命而去,他是从心声而来,然而,在相遇的一刻,在交会的一刻,他却没有做好准备。她的命运,就如一粒花蕾,初初结成,尚未绽放,就湮灭了。花苞中的香气,未绽,花蕊中的雨露,未绽,她已湮灭于一地落红中。

或许,她还有一点儿惭愧,有一点儿不安。

野合,终究是不雅的。为人女时,她不懂;为人母后,她懂了。懂得很深刻,很切肤,很痛苦,所以,“耻之”,所以,对于野合的男主人公,只字不提。

或许,她也有一点儿避讳,有一点儿嫌。

她红颜正盛时,落落而寡,因少寡,有讳,她无法参与亡夫的送葬活动,无法完成与亡夫的最后告别,她自己多少也感觉有些不祥,所以,她干脆就绝口不提了。

总之,她与叔梁纥的恩怨情仇,深深地埋葬在她的心底。

她不说他好,也不说他不好。他好像是一粒药,她对这粒药过敏;他好像是最刻骨的恨,或最刻骨的爱,她对这种恨,或爱,决绝地封杀。

可她没有忘掉他,因为她在祭祀他。或许,她也想着他,远远地,沉默地。

在孔子十五岁的时候,三十岁左右的颜徵在,静静逝去了。

她的绝代芳华,归于亘古的沉寂。

孔子的数据化人生,随之,发生了改变。

他的生命,又演绎出了一组曲线数据。

这是一种波浪般的象形文字,时而波谷跃升,时而浪头低伏,然而,无论跃升与低伏何其激烈,何其紧凑,但它们的差值并不大。

波浪是在水平的高度上运动。孔子是在冷静的悲痛中思考。

孔子以囫囵的身世,成长于阙里,不免常受欺侮、轻视,是母亲给了他无尽的温暖与鼓励;孔子以平民的身份,就学于普通学堂,接受不正规的教育,是母亲补充了他正统的学识与修养。母亲,是他的典范。母亲的离世,可以想象得出他的悲痛。

但悲痛,不意味着慌乱。

孔子噙着泪,给自己安排了两件大事:丧事,寻宗。

丧事,为的是,完成与慈母的长别;寻宗,为的是,结束精神的漂泊。

十五岁的孔子,在此时,显示出了超然的冷静,绝伦的气魄。

他将两件大事合而为一,先将母亲浅葬于五父之衢,然后,打听父亲的墓地,准备将父母合葬。

此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轰烈烦琐。

首先,为什么要葬于五父之衢,孔子是经过周密思考的。

五父之衢,是鲁都的中心大道,商业繁华,人气兴旺。孔子不将母亲葬于阙里,却偏偏浩浩荡荡地引领送葬队伍走了足足一里地,将母亲葬在五父之衢,为的是引起极大的宣传效应。

其次,如何打听父亲的信息,孔子也是经过慎重思考的。

孔子以坚决沉稳之心,孤注一掷,倾家荡产,执绋引棺,置办丧仪。因母亲生前重礼,他耳濡目染,儿时便以礼为嬉,“常陈俎豆,设礼容”,并用礼器祭祀父亲。因此,在浅葬母亲时,他依礼而行,谨慎细致,井井有条,般般讲究。他并且毅然放弃了工作,日夜守灵,缅怀悼念。观者见之,都误以为这是正式下葬,而非浅葬。随着关注的人越来越多,孔子询问父亲信息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一日,一个使孔子一生出现最大转折的人,出现了。

此人,是曼父的老母。

曼父,原是陬邑的车夫,曾参加过孔父的送葬活动,后来迁居五父之衢。他的老母听说街上在举办一个庄重的丧事时,也溜达过去凑热闹。然而,当她看到守灵的孔子时,不禁惊讶起来,孔子像极了一个人!

孔子是什么样的长相呢?

《荀子·非相》中说,“仲尼长”,“仲尼之状,面如蒙倛……似蟹而小”。

周朝大夫苌弘说,仲尼河目隆颡,有皇帝形貌;修肱龟背,有成汤容体。

总括起来,就是说,孔子一米九二的大个子,很长;脸庞舒展,方正似小蟹;眼睛平长,颧骨高突,肢体修颀,身背厚隆,长得很有特点,不难看。重要的是,孔子和叔梁纥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

曼父的老母看了半天,眨了半天眼,啧了半天嘴,然后,凑过去,和孔子说话。

谈话中,自然提到了叔梁纥与颜徵在的那场并不隐秘的风花雪月的故事。孔子便一一询问,最终打听到,父亲的墓地,位于防邑,孔氏的祖家,位于陬邑。

之后,孔子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祖家接受他和母亲,允许他掘土合葬。

十五年前,孔氏祖家决绝地排斥了他们;十五年后,他如何能让祖家认可他们呢?

没有资料表明,孔子是怎样解决这一问题的,只知道,他的母亲,伟大的颜徵在女士,最终以叔梁纥配偶的身份,被葬在了叔梁纥的墓地。

古人殡葬,墓上不起坟。孔子却在母亲的墓葬上,专门封土起坟,以永久铭记。当暴雨瓢泼,冲毁坟茔后,他伤心痛楚,泪水横流,抚琴,琴不成调,吹笙,笙不成曲。

这是酸苦的泪,也是告慰的泪,不仅是为自己的心意而流,也是为母亲的心意而流。

按照现代社会的成人标准,十八岁之前,个人的版权,属于父母;十八岁之后,个人的版权,为自己所有。然而,在数千年前,年仅十五岁的孔子,就已经享有他的人生版权,已经在独立协调和处理各种权利和行为了。

这种享有,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无奈;是一种价值,也是一种伤感;是一种骄傲,也是一种心酸;是一种昂扬,也是一种平静。

谜一样地,孔子被接受为孔氏家庭成员。

电一样地,随即串联出一系列的结果。

起先,孔子继承了父亲叔梁纥的“士”的地位,从平民,转正为了士。

接着,孔子作为士阶层,开始接受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的贵族教育。

孔子在儿时,目睹母亲祭祀父亲的隆重礼仪,或许早就觉察到父祖家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能够让他进学修身,因此,在梦想果然成真后,他极其热爱珍惜学习的机会,说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而这种系统的学习,奠定了孔子成为万世师表的基础。

十五岁,对于孔子,是一个激荡的年份。

这一年,鲁国宰相飨士,通告全国,邀请所有的士,到相府就餐。

这是一次大型酒会,也是一次官方社交,还是一次政治集会,更是一次现场招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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