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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出走的君子,私奔的灵魂(1)

小说: 邻家老二名孔丘      作者:无语

夫子慢慢地走,像一首诗,平平仄仄地踏着梦想之途;夫子静静地走,像一首小令,长长短短地思考着往昔与未来;夫子悠悠地走,像一支曲子,抑抑扬扬地咏叹着历史的嬗变、世事的难测。在长达十四年的苦旅中,在往还于七个国家的滚滚尘烟中,夫子不是在赶路,就是在逃难,然而,他总是从容、平静。他的思想,就像长篇小说,总有续篇;就像电视剧,总有续集。而每一续篇,每一续集,虽然总有坎坷,总有流离,总有伤怀,但也总有——希望。

1.告别故国君子流浪

有一种现象,叫变化。

有一种变化,叫重大变化。

回顾孔子进入政治核心的前三个月,鲁国出现的重大变化:

一、有一种政治,叫清正廉明。

孔子总领政事后,各地区、各国的人,在前往鲁国首都,求见政府官员时,无论是上访,还是申请营业执照,都能得到专人的接待和照顾,无须奔走哭号,不必放血行贿,都能满意而归。

二、有一种分别,叫男女有别。

鸿蒙初始,人类最初的对视,是惊悚的,奇异的,不知所措的。先人们注意到,人,是不同的,男女,是有别的。这种思想延续到了孔子的时代,孔子想,男女既然有别,就要别出格局来,别出礼制来。于是,在鲁国,他开创了男女分路而行的先河。古代路况不紧张,交通不堵塞,随时随地随处都可以开辟出人行道来,一道一道,各具特色。有的人行道,严肃整饬、步声趸趸,唯男子专用;有的人行道,光色潋滟、香氛骀荡,只有丽人行。

三、有一种品行,叫拾金不昧。

古代叫路不拾遗。有人把钱物掉到地上了,看见了,却不捡,丢失者发现后,转身回来找,一找即得。

四、有一种商业,叫童叟无欺。

历史如何变化,投机者永远不变;朝代如何更迭,奸商却是永恒的。孔子针对此种现象,加强了工商部门的管理,深化了对从商者的职业教育,致使鲁国的CBD商业中心,繁华有序,价格公道;其他边缘地带的农贸市场、大排档,也都有统一的收费标准。猪贩子再也不缺斤少两了,羊贩子再也不哄抬价钱了,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也都心里有数了。比如,国旗不能卖;没有国旗的,战斗旌旗也不能卖;兵车不能卖;军装——铠甲,更不能卖;家具倒不是不能卖,只是制作得不合规矩,不能卖;麻布丝绸纺织得过于精致,或者过于粗糙,裁减得过于宽,或者过于窄,染色染得不正,染得接近了印象派、抽象派,也不能卖;不成熟者受到保护,未成年的水果,不能卖;未成年的树木,不能卖;未成年的鸟兽、未成年的鱼鳖,都不能卖。犯禁者,罚无赦。

五、有一种温暖,叫养老。

和历史上的一些国家一样,鲁国人口也存在老龄化的问题,也存在鳏寡孤独的问题。鲁国没有养老院和慈善机构,但鲁国有孔子。孔子于是制定法度,辅以情感,要求子女必须尽到赡养老人的义务,乡邻要以仁爱之心照顾鳏寡孤独。不久,一片其乐融融的人间美景就此呈现。

六、有一种大爱,叫教育。

孔子推行义务教育,把教育事业普及到偏远的小村落里,分三种教育形态。对孩子,免收学费,让他们直接到附近的学校就读;对年轻人,致力于教授他们专门的技能,成为各个技术领域的专有人才;对老人,让他们懂得修身养性,保持良好的心态和处世标准,从而减轻年轻人的负担。无疑,这是一种先进的教育模式,最后一条在我们现在的生活中,依然具有前瞻性的指导意义。遗憾的是,我们中间的很多人,现在依然没有意识到。

未遭三桓冷遇前,孔子致力于革新事业,使朝野上下,焕然一新,其变化,正在逐渐接近孔子所向往的“天下为大家所公有”的“大同世界”。

然而,之于鲁国,这是一种美好盛景;之于齐国,这却是一种恐怖的远景了。

鲁国的变化,被齐国的间谍觉察到了,把情报迢迢传递回去。

鲁国与齐国,一衣带水,是鸡犬相闻的邻国,鲁国一旦强大,势将威胁到齐国。此刻,齐国的政治高层,还不知道孔子遭遇到了政治雪藏,因此,惶恐得很,紧急召开首脑会议,商讨对策。

在齐国,劳模级政治人物晏子,已经死了,齐国未免觉得国体虚弱。齐国一个大夫原本就心里空怯,现在又被孔子吓破了胆,所以,他不战而自屈其兵,在会上提出了一个讨好鲁国的建议。

建议说,孔子掌握了鲁国国政,鲁国必将成为春秋霸主,鲁国称霸后,最先吞并的,就是齐国。为了避免这个结局,齐国可提前示好,强化两国外交关系,先主动割让一些土地给鲁国,以示友好和诚意。

齐景公听了,面色阴晦不定,没有决断。

齐国大夫黎鉏很生气,觉得此议有辱国风,遂慷慨义愤地表示抗议。

抗议说,请先试试挫败他们不行吗!连试都不试,就拱手投降了,像什么样子!如果不能挫败他们,到那个时候再送一些土地,难道会迟吗!

齐景公听罢,当即拍板,就它了。

黎鉏试着挫败鲁国的招数,并非武招,亦非文招,而是艳招:海选美女,专事迷惑。

显然,这是一个上流的人儿,出的一个下流的招儿。

当下,齐国便秘密挑选了八十个貌美如仙的少女,由齐国的时尚大师为她们量身定做了霓裳、佩饰,由一级舞蹈家教她们跳《康乐》舞。

同时,又秘密挑选了一百二十匹骏马,饰以彩绸明缎,结以鲜艳红缨。

万事俱备后,齐国将美女骏马送出齐国,陈列在鲁国都城外,等待接收。

八十个少女,犹如八十枝桃花,粉琢玉妆地招展在香风中;一百二十匹文马,犹如一百二十尊唐三彩,华光四溢地顾望在锦绣丛中。

鲁国执政季桓子先忍不住了,他换上便装,像个特务似的,缩头缩脑地溜出了南门,跷脚抻脖地观看。

垂涎三尺是肯定的,至于咽了几次口水,我们就不知道了。总之,他准备接收了。

接收这批风华绝代而又风骚绝伦的女艺人,于季桓子,将有损品德,他自己知道,所以,他不想一个人扛着坏名声,他要推出一个替罪的,示众于台前,他自己则变成一个作陪的,隐身于幕后,偷着乐。

那么,在一个国家中,谁最擅长走台步,谁最擅长公开表演,或公开隐私呢?

无疑就是国家元首了。

季桓子回去后,直接面君,怂恿鲁定公也去观看。

一国之君当然不好换上便装去偷看女人。季桓子于是出了一个主意,让鲁定公以外出巡视为名,大大方方地去欣赏美色。

鲁定公觉得此计甚好,迫不及待地动身了。

结果,他不止是垂涎三尺了。

左一天右一天,他死不挪窝了。他一杯杯地喝酒,一遍遍地观舞,一次次地纵欲。

鲁国阵容最豪华、性质最重要的祭天活动,鲁定公也没空参加了。

他确实没空,八十个美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算白班连夜班不停地应酬,每个小时,他都要与三个美女扑蝶戏酒,二十分钟一个,着实是忙啊。

政事荒废了,美女受宠了,齐国得逞了。

在这场戏剧中,另一主角——马,冷落了;最大的幕后主角——孔子,落寞了。

自堕三都失败以来,孔子刚起步的仕途,被蒙上了一层阴影,虽未正式宣告夭折,但已然名存实亡。

子路从首席家臣的位置上,被季氏扒拉下来,气性并不大,但一看到季桓子和鲁定公如此受惑于酒色,便气性大发,劝告孔子辞职,说,夫子可离开鲁国了。

孔子不想放弃最后一线希望。

他告诉子路,鲁国行将举行大型郊野祭祀,到时候,将会分赐祭肉给大夫们,如果还有肉分给他,说明还视他为公职人员,还想重用他,那么,还可以留在鲁国。如果不分给他肉了,再走也不迟啊。

此前,鲁定公曾煞有介事地向孔子询问过郊祭的问题,孔子也曾一丝不苟地回答过这个问题,说,万物源于天,人源于祖先,郊祭,就是报答上天的恩惠,报答祖先的恩惠,反思自己的根源,从而正确行事。

说白了,就是显示天道;再白一点,就是要活得有根据,有道理;再再白一点,就是要正经地活着。

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呢?从笼统的意义上说,人生不就是这么一件事吗?

然而,孔子这唯一的一根稻草,也漂走了。

鲁国接受了齐国的馈赠,鲁定公舍不下美人去上朝,自然也舍不下美人去郊祭,至于是否将祭肉分赐给大夫,他那一颗缤纷忙乱的心,哪里能余出一丝空隙来考虑呢?

况且,季桓子已经打算抛弃孔子了,即便他有所不舍,又能如何?还是和美人逗哏更实惠。

于是,孔子空等朝夕,最终没有等到属于他的那块肉。

没有得到肉膰(镇在冰上的祭肉),就意味着,得到的,是另一样东西:暗示。

来自统治阶层的暗示。

意思是,官职还在,名分还在,但事业不在了,伐冰之家的身份,不在了,尽可以弃官去国了。

这是公元前497年,鲁定公十三年,孔子五十四岁。他并不年轻了,虽然仍然对国外充满兴趣,但并非强烈渴望,只是,他领会到,若不自动出国,若要强留鲁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便半是自愿,半是被迫,带着十多个学生离开了。

是夜,孔子安宿在屯地。

野草的茎叶中,不时飞出闪烁的荧光,是萤火虫在提灯路过。

惆怅的夜色中,不时有低声忽隐忽现,是师己在与孔子告别。

师己是鲁国大夫,季桓子让他来向孔子道别。

师己感念孔子仁德,远路追来,执手相送,恳言道,先生是没有过错的。

孔子无言。

师己是季氏委派而来的,在政治立场上,为季氏代言,有数据线的作用,可是,他所传输的信息,并未显示出季氏有丝毫自责之意、有丝毫挽留之意。另一方面,季氏不愿自责,不愿挽留,却又感觉留恋,感觉惋惜,又专门嘱咐师己追赶叙话。纠结到了这个份儿上,孔子也不愿多说什么了。

因师己是乐官,孔子唱了一首别歌。

像一首哲理诗一样,这是一首哲理歌: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

大意是:美人的细吟,可将大臣赶走;美人的谒请,可致忠信遇害。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放下心,自在悠游地过我自己的日子呢?

师己回去后,季桓子召见他,问他孔子的态度,师己秉实相告。

季桓子听了,说,先生是在怪罪我接受了那些婢女呀。

喟然一声叹息,像颗小石子,投掷在夜的中央,溅起一声清脆的回响,寂落而宁静。

孔子终于离开了鲁国。

他走得很慢,学生们埋怨他,在齐国时,齐景公不用你,你跑得飞快;现在鲁国,鲁定公不用你,你走得恁慢。

孔子道,在齐国,那是客乡,感情淡薄,慢不下;在鲁国,这是祖国,感情深厚,快不得。

究其实,在他心里,是还残余着一缕期盼的,期盼季氏和鲁定公的悔悟,与挽留。

孔子“迟迟吾行”,尽管他不愿离开故土。他脚步留恋,目光踯躅;他徘徊之,流连之,怅望之,但还是走了。

他即便留恋,又当如何呢?

复周礼,施仁政,他从二十多岁时,就做好了准备,直到五十一岁,他与鲁定公相遇在历史的一刹那,鲁定公擢拔了他,他才走出了家门,走进了宫门。

等待是漫长了点儿,机会是迟暮了点儿,可总比没有好啊。

他善自珍重,不负等待,不负机会,他就像一位老中医,通过望、闻、问、切,诊断出了鲁国的痼疾。他期望对症下药,以期治本。他没有误诊,没有下错药方,他下了一料猛药,下得精,下得准,只是病者拒绝服药。即便是他想强制治疗,也需要配合呀。可鲁定公和三桓都忙着呢。前者忙着装糊涂,后者忙着看热闹。他就这样败走鲁国了。

他就这样空有悬壶之奁,也难以济世了。

可他,并未绝望。

他的思想,就像长篇小说,总是有续篇;就像电视剧,总是有续集。每一续篇,每一续集,或许仍有坎坷,仍有流离,仍有伤怀,但总会有一个固定元素,那就是:希望。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常读《易经》,或许,这句话也时常翻腾在他的心头,时常如温润的水缓缓注入,使他的梦想更加光荧明丽,使他自己都无法抵挡诱惑了吧。

梅花香自苦寒来,他半个世纪磨一剑,是为了出鞘时的光华璀璨,而不是为了无声地留在鞘中。时光飞逝,剑,不能默默静待有识者的主动观赏,而是要主动抽出,以那光芒四射的一瞬,以那云气流荡的一瞬,吸引有识者。

谁知道有识者不在远方呢?

于是,他选择了远行。

远行,并不是放弃,而是为了更好地追求。

二十六岁的学生冉有,挥鞭驾马,无声地载着夫子,穿行在干燥的灰尘中。

夫子慢慢地走,像一首诗,平平仄仄地踏上梦想之途。

夫子静静地走,像一首小令,长长短短地思考往昔与未来。

夫子悠悠地走,像一支曲子,抑抑扬扬地咏叹着历史的嬗变、人生的难测。

这一年,夫子五十五岁,是一个繁华落尽的年龄,是一个尘埃落定的年龄。追求梦想,他似乎显得有些老了。

然而,这个悲壮的歌者,毅然向他的生命、他的时代,发出了呐喊,发出了挑战。他誓要周游列国,实现复周公之礼、以仁治天下的政治抱负。

他逐梦去了。

倘或他知道,此一去,便是长长十四载,他是否会回头?

倘或他知道,此一去,逐梦如逐水,他是否会就此淹留?

桑梓阔别,何时是归期?

烟尘滚滚的官道上,孔子渐行渐远了。

2.卫国,从惊喜到惊心

孔子离开鲁国时,已经计划好了落脚点,那就是卫国。

选择卫国,是经过考量的。

首先,卫国岿立于鲁国以西,二国是唇齿之国,是连体的兄弟国。在边境处,鲁国的土壤中,冉冉渗透着卫国的草香;卫国的鸟语中,悉率洒落着鲁国的鹤鸣。

其次,鲁国乃周公之后,卫国乃康叔之后,而周公和康叔,又是一对亲兄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是分建了国家连着血脉的。同源同宗,一奶同胞,既有一脉相承的周朝习俗和文化因子,大概也有同样糟糕的政治情形,而这恰合了孔子弘周道、复周政的目的。所以,孔子看好了卫国。

另外,在卫国,还有一些人脉关系。卫国大夫颜浊邹是子路的大舅哥,通过这层裙带关系,可以与卫国的大掌柜——卫灵公建立联系。卫国的政坛黑马,如史鱼和蘧伯玉等人,虽然志在千里,但大都垂垂老矣,所以卫国最抢手的就是人才。孔子此行,没准就是雪中送炭,助人为乐呢。

走了几日,行了几程,卫国的城郭隐现在眼前。

飞扬的尘土,辽远的草野,从天而降的大风,从林中盘旋而起的云雾,模糊了一行人的视线。他们仿佛走在梦境中,走在扑朔迷离的海市蜃楼,走在历史的一条窄仄的胡同中。

在恍然中,他们进入了卫国的首都——帝丘。

帝丘城里,阛阓交错,熙来攘往,繁华热闹。一幅卫国版、缩微版的《清明上河图》,徐徐展开;一个青莽莽的现实世界,霍然开启。

他们没有护照,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海关拦截他们,更没有人口普查员和当地片警,没完没了地纠缠他们。他们几乎就在出现的一刻,就被这个异国毫无保留地接纳了。

孔子观望于巷市喧阗、人物辐辏,感叹着帝丘的人口密度。

“这里的人口真是不少啊。”他似乎发现了卫国与鲁国不同的地方。

此时,孔子或许没有留意到,接下来,他与赶车的弟子冉有的四句对话,会成为历史上的经典记录,他或许也没有设想到,这几句话,会穿越两千多年的时光隧道,一直影响到今天。

对话如下:

冉有问,人口多了,该做什么呢?

孔子说,让他们富裕。

冉有问,富裕之后,该做什么呢?

孔子说,让他们受教育。

对话很简单,性质很重大,意义很深远。时至今日,几乎每个国家,都以此为强国信条,有意无意、有形无形地隔着千年岁月,隔着不尽的沧桑与辉煌,与孔子遥远地呼应。

在子路的引领下,孔子在颜浊邹家里落了脚。颜浊邹喜滋滋的,第一时间就把孔子的卫国之行,汇报给了卫灵公。卫灵公也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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