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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从无声电影中走来的孔子(3)

小说: 邻家老二名孔丘      作者:无语

子路一听,心花怒放。有如唐僧念紧箍咒一般,他也一遍遍地念叨孔子夸他的这八个字。

问题是,唐僧只对着一个悟空念,子路却发展了无数个悟空。有叉鱼的悟空,有锄禾的悟空,有宰猪的悟空,有卖菜的悟空,有看大门的悟空,有读诗的悟空,有当官的悟空。总之,走哪念哪,见人就念,不是做广告,胜似做广告。

孔子注意到这个情况,批评他,光是不嫉妒,不贪婪,还不行,还差得远。

子路一听,神情黯然。其他学生一听,神情傲然。子路年龄大,又是孔子的前期弟子,学弟们见孔子批评他,对他便不再尊敬了。

孔子注意到这个情况,又维护他,“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意思是,如果学识分为三个阶段——入门,正厅,内室,那么,子路已经达到第二个阶段,是值得尊敬的学长。

孔子已修炼成不愿多话的人,但子路,却使他不得不多说了几簸箕的话。

他对子路的教育,显得琐碎,显得忙乱,随时都要调整训导的火候,火大了,要加冷水,火小了,要加柴薪。

这是因为,对这个莽撞汉,孔子是怀着爱的,爱得切,爱得深,爱极了,爱到了不放心。

5.鲁国国君离家出走了

有多少人,在梦里,总是会与同一个人相见呢?

有多少人,在一生的梦里,总是会与同一个人相见呢?

有一个人,是已知的,这就是,孔子。

孔子的梦,持之以恒,他在梦里遇见周公,也持之以恒。

他真诚地渴望回到周公的年代,真诚地渴望,恢复西周的礼乐文明,并真诚地痛恨,当下的无道,当下的乱世乱象,乱臣贼子,乱七八糟,乱哄哄,乱得无人伦,无人性,无人道,乱得无天法,无天理,无天道,乱得连国君都被流放了。

是的,鲁国国君鲁昭公,离家出走了。

是被迫出走的。不是为了追求自由,而是为了抗议不自由;不是为了追求尊严,而是为了抗议没有尊严。

一句话,鲁昭公是受了三桓的挤对而走的。

三桓,是鲁国的三大家族,是臣,强臣。理解了三桓的由来,对理解鲁昭公的受气,很有帮助。

“三桓”之名,要从鲁庄公说起。

鲁庄公是鲁国的第十六任君主,他有三个弟弟,都是亲的,又都是狠的,都不听话。大弟叫庆父,二弟叫叔牙,三弟叫季友。大弟最爱偷儿,偷人,偷他的人。成天和他的大媳妇儿——正夫人哀姜,快活地忙着失身。但还不满足,还嫌不够本,还馋嘴巴舌,又和他的小媳妇儿——叔姜,也吊上了膀子。叔姜,是哀姜的妹妹,从嫁给鲁庄公,生了个儿子,自己也闹不清父亲是哪一个。

鲁庄公气得要死要活的。许是,他觉得,老夫老妻才可靠,于是,对一个很早就嫁给他的孟夫人,加倍疼爱。孟夫人有一个儿子,叫子斑,鲁庄公想立子斑为继承人。可孟夫人是妾,闹外遇的大媳妇儿哀姜,是妻,哀姜无子,依照周礼,国君之位,当由大弟继承。可是,鲁庄公怎么舍得呢?他被大弟摞着摞地戴了两顶绿帽子,正不爽呢!

鲁庄公到二弟、三弟那里,去寻求支持。

二弟老实,说,既然没有嫡长子,就该兄终弟及,不该立子斑。

三弟灵活,说,该立子斑,臣将誓死维护子斑政府。

鲁庄公假装为难,唉声叹气地说,可是,二弟不这样想啊。

鲁庄公一叹,他三弟就出手了。

他三弟拿着毒药,去见他二弟,逼他二弟饮下,若不饮,便绝后,尽杀其子孙,尽夺宗庙、封土。他二弟无奈,无法,无计,只得饮了毒。

二弟死了,再也没人反对立子斑为国君了,鲁庄公也放心地驾崩了。

大弟不肯罢休,想杀死子斑。

大弟用重金收买了子斑的一个赶车人,要赶车人伺机行刺。

这个车把式,非常想干这个差事儿,因为他和子斑是情敌,爱上了同一个小丫蛋。有一次,他像西门庆似的,扒着墙头,和丫蛋甜嘴蜜舌地调情时,恰好被子斑逮了个正着,连踢带踹,劈头盖脸,好一顿毒打。因此,他极想报复,对暗杀计划,极为精心,三个月不到,就把子斑给杀了。

大弟终于出气了。

他的小情人叔姜的儿子,刚刚八岁,他立其为国君,由自己掌握实权。

大弟虽然也频频幽会小情人叔姜,但更迷恋大情人哀姜。没几天,便和哀姜合计了一个阴谋,暗杀娃娃国君,以期更方便地偷情,根本不去想这个娃娃是不是自己的骨肉。

小国君死后,哀姜以国母的身份,拥立大弟为国君,然而,美梦不成,一夕却变成噩梦了。

三弟在鲁国民众中,大搞舆论宣传,要拥立鲁庄公另一个妾的儿子为国君,得到了民众的支持,国内开始掀起反对大弟和哀姜的猛烈风潮。由于人人喊诛喊杀,大弟和哀姜,心慌意乱,先后外逃。最终,大弟自杀,哀姜被杀。

大弟庆父,饮剑自杀了。二弟叔牙,饮毒自杀了。他们以自杀的手段,保住了子孙后代、宗庙、封土。那么,三弟季友呢?

三弟季友,因为“造反有理”,“造反有功”,成为了宰相,并世代延续此职。

这样,在鲁国,除国君外,大弟、二弟、三弟的后裔,就形成了三股势力。大弟庆父的后裔,改为孟氏;二弟叔牙的后裔,改为叔孙氏;三弟季友的后裔,称为季氏。

孟氏,叔孙氏,季氏,就是三桓。其中,季氏为首。

为什么叫“三桓”,是取了他们的父亲鲁桓公的“桓”字。

三桓势力强大后,内讧不再,而是紧紧联手,密不透风地控制了国君。

他们不夺国君之位,但夺国君之权,不夺国君之命,但夺国君之土。年年如此,代代如此,在长达四百年的时间中,都如此。

三桓,巧夺豪取了大片封地。在封地上,建筑起了都城,犹如三个国中之国。国中国,很大,其夹缝的土地,才属于国君,但也只是名义上的。

富有诸侯国的鲁国国君,就这样寸土不守了,就这样寸权不握了,就这样被冷落,被制约,被操纵,被隔离似的供养着了。吃穿不愁,玩乐不愁,愁的是尊严,愁的是当家做主。

三桓的突起,与春秋时期的政治结构,也有一定关系。

当时的政治体系是:周朝天子对于各国诸侯,在名义上,是共主,诸侯们要在政治上、道德上,尊敬天子,要定期进贡,定期述职,但对于诸侯们在封国中的行政权,天子不得干涉;各国诸侯与他的大夫,亦然如是;大夫与他的家臣,亦然如是。

这样一来,天下割据,大国套小国,小国套微国。天子旁落了,诸侯旁落了,有生杀予夺大权的人,反倒成了大夫或大夫的家臣。

到了鲁昭公这一代,三桓虽然正在衰弱,但鲁国公室,更衰弱,因此,鲁国国政,还是由三桓把持。作为鲁国的户主,鲁昭公被挤对得不成模样,压根享受不到户主的待遇。

他在高位上,寂寞着;在繁华中,孤遗着;在生命中,憋闷着;在政治上,愤怒着。

三桓挤对鲁昭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最大的一件事,还要数八佾事件。事件的主角,是三桓之首的季氏。

在一个传统的祭祖日,鲁昭公举行祭祖仪式,季氏不仅不参加,不尽职,不捧场,反而在自己家里,也祭起祖来。鲁昭公委屈极了。他不是不允许季氏祭祖,但季氏明明知道这一日是国家祭祖日,按律,应该把日期错开才对。可是,季氏懒得错开,不爱错开,不屑错开,待在家里,自己就开锣了。

鲁昭公更委屈的是,开锣就开锣呗,季氏竟然还把国君的乐队,给调自己家里去了!

依循周礼,祭祖仪式上,要有一个音乐仪式,要跳万舞。天子级的万舞,是八佾,八排八行,六十四人;诸侯级的万舞,是六佾,六排六行,三十六人;大夫级的万舞,是四佾,四排四行,十六人;士级的万舞,如阳虎祭祖,是二佾,二排二行,四人。鲁昭公是诸侯国的国君,有一个六佾的乐队。可是,季氏压根不理这个茬儿,腆着脸,从六佾乐队中,私自调走了四佾!连声招呼都不打。鲁昭公临时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二佾!一下子,从诸侯级,变成了士级,变成了阳虎级!问其他舞蹈演员都哪儿去了,回说,都在季氏家客串呢,鲁昭公差点儿没背过气去。由于乐队凑不齐,祭祖仪式也只得中断了。季氏则以八佾乐队,隆重地祭了祖,从大夫级,变成了天子级!比鲁昭公还高一级!

此事,突破了礼法底线,孔子异常愤怒,大声道,“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客观地说,三桓对孔子素来尊敬,但他们的僭越,实在让孔子难以接受。

尤其是,季氏在收拾祭器时,又以天子规格,组织了大合唱《雍》。

《雍》,代表祭祀的告终,其中有句歌词,是说天子庄严又肃穆,召聚四方诸侯同祭。孔子生气的是,你季氏既非天子,亦非诸侯,却厚着脸皮唱这样的歌,和你有什么关系!实在是无礼至极!

颜面大失的鲁昭公,再也坐不住了。他召来他那几个寂寥的班子成员,组织了一支可怜巴巴的军队,然后,由自己亲自率领,前去攻打季氏。

有史料称,鲁昭公出兵,是因为孔子说的那句“是可忍也,孰不可忍”(这都能忍,还有什么不能忍),这句话里,含有煽风点火之意。

也有史料称,孔子是在鲁昭公出兵之后才说的这句话,表达的是同情,是理解。

这是一次从清晨发起的突袭。季氏——季平子始料不及,指挥卫兵临时急搭高台,凭据险要,呼呼啦啦地招架。

季平子打得含糊,打得不认真,打得心猿意马,一边打,一边和鲁昭公讨价还价,要求谈判。

鲁昭公打得实在,打得严肃,打得咬牙切齿,一边打,一边回想着新仇旧恨,要洗除侮辱。

季平子见鲁昭公发了怒,退了一步,说,要不就容他退到沂水边吧,等昭公调查清楚后,再给他定罪。他是冤枉的。

鲁昭公不干,让将士们别手软,别恻隐,别说话,照死打。

季平子见鲁昭公发了狠,又退了一步,说,要不就把他囚禁起来吧,关到费邑去,在那里等待昭公的调查、审判。

鲁昭公一听,更来气了,还当我是傻子!费邑是你的封地,坚固厚重,哪里适合囚禁,分明适合负隅顽抗!

季平子见鲁昭公发了狂,又退了一步,说,要不就把他驱逐出境吧,给五辆车就行,让他赶着到国外讨生活去。

鲁昭公还不干。心,不解恨;口,不解气;手,不解痒。他断然不给季平子生路,誓要整死他!

季平子三次请和,被鲁昭公三次拒绝,局势于此,变得敏感复杂了。

季平子只是专权,并没有篡位,鲁昭公对他的咄咄紧逼,势必使他顽抗,使他激烈一搏。而且,三桓关系紧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叔孙氏和孟氏,未必会坐视不理。鲁昭公的攻势,虽迅猛,但一直未攻下高地,所以,季平子胜算很大。但鲁昭公长期被政治边缘化,并无这个意识。

关键时刻,他的两个随军大夫,站出来了。

第一个进言的大夫,是子家羁。他劝告鲁昭公,见好就收,已经打了一天,眼看就要天黑,若叔孙氏、孟氏暗夜联手,围攻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个进言的大夫,是郈昭伯。他怂恿鲁昭公,见势就上,已经受辱多年,好不容易盼到机会,若不杀绝,还是受欺负,后果还是堪忧。

子家羁的提议,出于公心,他想暂且羁押季平子,稍后再做处置。

郈昭伯的提议,出于私心。他想立刻击杀季平子,以泄心头怨恨。

郈昭伯与季平子有仇隙,矛盾在鸡身上。

郈昭伯与季平子原是玩友,喜欢斗鸡。一日,二人又结对捉鸡去了,准备酣斗一场。鸡打架,事很小;指挥鸡打架的人,名头很大。这意味着,谁的鸡,打出位了,谁的家族颜面,就很好看;谁的鸡,打出局了,谁的家族颜面,就很难看。二人都想赢,便都进行了暗箱操作,郈昭伯给鸡爪,定做了一副铁手套,季平子给鸡身,定做了一件皮背心。大概都是精工细作,形状、颜色、大小,都极为合体,起初,他们谁也没有发现相互所做的手脚。等到郈昭伯的鸡选手,在华丽的斗鸡场,用金属爪子,撕碎了季平子的鸡选手的微型防弹背心时,相互才发现了玄机。输了的季平子,大骂不绝,赢了的郈昭伯,极度受辱。季平子还利用职权,把郈昭伯家的地产,也强占了过去。

郈昭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现在,鲁昭公以国家的名义,讨伐季平子,他的劲头儿,比鲁昭公还足,他的愤慨,比鲁昭公还激越。鲁昭公一瞅他,就精神一振,一听他言,就彻底信任。

于是,混战仍在继续。

暮色四合,夜,从天边淹了过来。淹没了树枝的疏影,淹没了屋舍的瓦;淹没了鸣虫的叫声,淹没了螳螂的翅。

黯淡的月色下,黑影片片流荡,叔孙氏的军队,不知何时潜到了鲁昭公军队的后面,几乎在瞬间,就冲散了军阵。

孟氏还在家中,正与郈昭伯周旋。郈昭伯奉鲁昭公之命,让孟氏前往增援。孟氏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总不发兵,等到哨探回报,叔孙氏已现身战场时,孟氏抬手就杀了郈昭伯,然后,率兵奔杀鲁昭公的军队去了。

鲁昭公大败,毫无悬念。

三桓合兵一处,既不夺占君位,也不危害鲁昭公,他们虽礼崩乐坏,不按身份举行礼仪活动,但在公室的血统传承上,却还保持着一个基本的原则,还保持着周朝初始时的意识形态,即,不弑君,不取代。即便弑了君,也不取代,而是再选有王族血统的后裔代之。

三桓打算让鲁昭公回宫去,洗洗涮涮,好生吃一顿,好生睡一觉,就当啥事儿没发生,明儿继续游园逛景。

鲁昭公的一个大夫也劝他,双方说和说和,谈笑谈笑,和从前一样,有啥不好。

鲁昭公倔强起来了,坚决不从。

这可能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固执地抗议三桓,真是忍无可忍了。他很清楚,在被三个臣子围攻后,他若回宫,就等于向世人再次承认,他是一个圈养的国君,就等于再次揭开痛苦的伤疤。那样的话,他更觉奇耻大辱,更觉窝囊。

他干脆不回宫了,不要他的国家了,出走了。

鲁昭公自己流放了自己。他带着微小的、寒碜的流亡政府,默默地、孤独地远走在地平线上。

鲁昭公流落到齐国去了,虽说是自愿流浪,但从季平子仍虎视眈眈、虎背熊腰的模样来看,他也有逐君之意。

一国之主,像小媳妇儿似的,被欺负到如此地步,实在太不像话了。孔子愤慨难当,觉得季氏这个臣子当得太不及格了,季氏所操纵的国家,太没有指望了。

国际上的舆论,也是一片哗然,纷纷谴责季氏。一时,国际影响极差。

叔孙氏帮助季氏攻打了鲁昭公,是为挽救三桓,而非驱赶国君。因此,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他严重斥责季氏,让季氏把鲁昭公体面地接回家。

季氏答应了。可是,就在鲁昭公挽着小包,准备有尊严地回家时,季氏又反悔了。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就是不接。

季氏是鲁国执政,事件又是因他而起,叔孙氏不能越过他,去接回鲁昭公。叔孙氏见说不动季氏,便使出了最后一招,绝食,祈死。

但不管用,不顶事,不见效,季氏无动于衷,仍旧我行我素。

季氏强硬如此,使得密切观望的孔子,更加怒不可遏了。

孔子一生,鲜为利欲怒,多为良心怒;鲜为私己怒,多为公道怒。其怒,是仁人之怒,是贤人之怒。例如,他怒殉葬。怒人殉,怒泥俑殉。怒泥俑虽非真人,但其形式,仍延续着罪恶的观念,延续着反人道的观念,因此,他怒,他骂。骂殉人的人、骂殉泥俑的人,都统统地断子绝孙。

这是泼辣的骂,刻毒的骂,敢劲儿的骂,但对于季氏,却不适合这样的骂,顶多骂个欺君,骂个僭越,骂个非礼,孔子自己都觉得苍白,虚弱,寡淡。

孔子在政治上,力量薄弱,难以干涉季氏,因此,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他选择了离开。

孔子也出走了。也到齐国去了。他要用行动,来抗议季氏,来声援鲁昭公,来呼应仁道。

6.在齐国求职

孔子此次出国,可谓大张旗鼓,张扬喧腾。弟子簇拥于道,人声鼎沸于街,出城时,队伍浩浩荡荡,尘土浓浓滚滚。分明就是一出表演,演给季氏看,不过,季氏假装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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