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许成家
练兵一直持续到了一九三七年的七月初。这时华北局势已经万分危急了,大战一触即发。团里的兄弟们,甚至包括了大部分的军官明显开始焦躁起来。团里的弦绷得很紧,天天晚上设置双岗,重点的道路放上了游动哨,防止团里的兄弟逃亡。
这天陈锋晚上到教导队的营房查哨,这时他多年的习惯。晚上睡觉前必定到营房去查一遍。他觉得经常让底下的兄弟看到自己,多和他们唠唠嗑,比任何鼓动的话都来得实惠。
初夏的夜晚恬静而祥和,陈锋闻着淡淡的草味觉得战争好像距离自己是那么得遥远。他一路上查了营房外面几处固定岗哨,和站岗的兄弟简单唠了几句。另外还查了外围的游动哨,游动哨的兄弟们被蚊子叮够呛,陈锋就教他们怎么防蚊子。
等到了营房外面,就看到教导队有间营房里面有喧哗,窗户倒是看不到亮光。他走到门边闻到了一股酒味扑面而来。陈锋一脚把门踹开,里面原本喧哗的声音立刻消失,营房里面的兄弟面面相觑地看着陈锋,静得水滴落地都能听见。
“半夜三更不睡觉,整啥妖蛾子。”陈锋走到营房中间的木头桌子边上,上面放着一些酒菜。陈锋往四周扫了一眼,这才明白为什么从外面看不到亮光。原来里面都拿被子挡上了。
陈锋看着差点笑出来,“哈哈,你们这帮兔崽子,刚刚讲了怎么防止空袭,要灯火管制,你们就用上了。”
营房里的兄弟们忍不住都想笑,但谁都不敢笑出来,只能硬憋着。
陈锋摘下帽子顺手挂在墙上的木头架子上,架子上面一排步枪,在灯光下面显得闪闪发亮、杀气腾腾。
“吆喝,不错啊,有酒有肉,还有碗吗,给我也倒一碗。”
边上的兄弟连忙上去拿碗给陈锋倒上。陈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看到长官自己也喝上了,兄弟们稍稍放开了点。
“坐啊,都坐过来。”陈锋招呼着,“刚才都唠啥呢,我在外面听得不太真。”
兄弟们挠头,有人嬉皮笑脸的不好意思。
“说说,让我也听听。”
“长官,我们在唠娘们儿。”
“操,我当啥,大老爷们儿不唠娘们儿那唠啥?”
听到这句话,兄弟们兴致也上来了。有人问:“长官,你成亲了吗?”
“问这干啥。”
“没啥,我瞎问,长官莫怪。”
陈锋捏了一小把花生米填到嘴里,花生米炸得很香脆,吃到嘴里一嘴香。陈锋抹抹嘴说:“过来,过来,都过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一听说长官要讲故事,大伙儿兴致都上来了,纷纷围了过来。
“说古时候啊,有个汉朝,汉朝你们知道吗?咱们今天为啥叫汉族,就是打这个朝代叫起来的。话说这汉朝一开始开朝的时候老是被别人欺负,谁欺负咱们呢,是一群洋人,也就是外国人。这帮外国人叫匈奴人,他们打仗牛,那会儿骑兵最牛,这匈奴人骑兵多。当时我们就打不过人家啊,天天老受人家欺负。”
陈锋讲故事浅显易懂,很快提起了大家的兴趣,个个伸着脑袋张着嘴听得入神。看大家的兴致都上来了,陈锋就接着说:“后来汉朝出了几个大将军,其中有个将军叫霍去病,他打仗特别厉害。带着军队一路追杀,把匈奴给打败了。当时这个将军没成亲,人家问他,你这么大岁数了,咋不成亲呢?那个将军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意思就是,匈奴还没被彻底消灭,我干嘛要成亲啊。”
陈锋讲完了之后感到自己的胸膛好像热血上涌,脸上也开始发烧。
边上的兄弟听完了没反应过来,有人问:“长官,你这故事啥意思啊?”
“哈哈,这个故事关键是最后一句话,匈奴没打败,我就不成家。”陈锋脸上很平静,但内心却在起伏着。
“长官,我整明白了,长官的意思说,不打败日本鬼子,长官就不成亲。”一个兄弟反应快,立刻接着说道。
“兄弟们,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儿,想女人不丢脸。咱们是男人,是条堂堂的汉子。日本鬼子打过来,占了咱们的土地,糟蹋咱们老百姓,那咱咋办,打跑这帮狗日的,不打跑他们,咱们也没好日子过,是不是?”
“长官,我记住了,匈奴不灭,不许成家。”
“这句不对,应该是鬼子不灭,不许成家。”
“对,兄弟们,咱们都赌咒,鬼子不灭,咱们都不成家。”
“哈哈,你们这帮小子,啥不许成家,人家是这么说的: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大家跟我一起念一遍。来,来,酒碗都整满了,都站起来,把酒端着。”陈锋凶狠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
三十多条汉子光着膀子站立着,灯光映得彪悍的身躯上面显出夺目的子弹般古铜色。大家一起跟着陈锋高声念: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大家再整一遍,声大点。”陈锋觉得自己好像如同被点燃了一把火一般,浑身上下热腾腾的。
这次的声音响彻了营房,兄弟们如同吼叫一般,从胸腔里面喊出了那声中国人铮铮铁骨的誓言。
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这句誓言在那个中国人命运多舛的年代,引导着无数铁血男儿浴血杀敌,他们告别自己的心上人,告别自己的妻子,给老母亲磕头辞行。然后他们端着步枪,举着大刀片,和自己的兄弟组成一柄无坚不摧的逐日神剑。
一碗碗酒伴随着誓言喝了下去,大家此时就像一群心里被撕扯一般,眼泪憋在眼眶,但谁都不愿流下来。那个岁月里,中国人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前面的兄弟倒下去,后面的没有眼泪,端着刺刀继续冲。
当哥哥的战死沙场,当弟弟的也没有眼泪,跪下来给自己的亲娘磕个头,娘,儿子要去打仗了,等儿子打完了仗就回来伺候您老。
娘,儿子要去打仗了,娘,多保重。
当娘的也不哭,战死一个,再送上去一个。中国,就是个母亲。当母亲的含着眼泪把孩子送走,含着眼泪看着孩子倒在血泊中,再含着眼泪把无数好儿郎送上前线。
中国人就是这么苦撑下去的。
酒碗一个亮了底,每个人满脸红光。陈锋环顾了大家一遍,其实很多时候一个简单的小故事就能人明白很多大道理。霍去病的这个故事被在场的很多兄弟记下了,并被一遍又一遍地讲给新兵听。
在那个年代,在泥泞的战壕里面,当班长的说:“过来,过来,都过来,我给大伙儿讲个故事。”
新兵们聚精会神地听,听完了一样的热血澎湃。
“长官,再给咱们整一个吧。”
“长官,再整一个吧。”
陈锋装作思考的样子,偷偷擦了一下眼泪,他不想让自己的部下看到自己的泪水。
“那好,再整一个,酒呢,来,都满上。”
热辣辣的烧锅子倒上了。
陈锋端起了酒碗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放下碗说:“还是说这个汉朝的事,后来汉朝慢慢强大了,匈奴打不过咱们,结果把咱们的使节给杀了。”
“长官,使节是干啥的?”
“听你的,那那么多废话,长官,你接茬讲你的。”
“呵呵,使节啊,就是现在的外交官,就是咱们国家派到别的国家里面专门跟人家谈买卖的。你想啊,咱们的买卖人让匈奴人给杀了,那咱们能受这个欺负?当时啊,有个大将叫陈汤,他很牛,带着人把杀咱们人的匈奴人脑袋给砍了,然后不远万里送回来,还附上一封信,上面说了为啥要砍这些匈奴人的脑袋。”
“长官,信上咋说,为啥要砍他们?”
“听我慢慢说,着急啥,信上面这么说的,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个意思就是说:敢杀我中国人的,逃到天边上也得把他给宰了。”
“这个长官够牛的。”
“兄弟们,鬼子占了咱们东北,杀我们老百姓,你们说,该咋办?”
“那还客气啥,宰了他狗日的。”
“说得好,兄弟们,现在华北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大家遇到鬼子一定要这么想,你他娘的害得我们家也没了,我们人也让你杀了,那咱就跟他玩儿命到底,看是他们凶恶还是咱们牛。”陈锋语气坚定而沉着。
“长官说得对,不管鬼子多牛,咱不怕他,他有他的装备,咱们有咱们的打法,就算咱军械装备不如他,那也跟他干。”
“对,兄弟们都要这么想,大好河山,咱们这些爷们儿一定要夺回来。”陈锋重重地拍了一个兄弟的肩膀说。
“嗯,长官说得在理,以前咱们还有点怕鬼子,这几个月让长官给咱讲鬼子的战法,长了不少见识。”
“长官,鬼子飞机、大炮确实厉害啊,那炸得,天上的云彩都看不见了。”
“你他娘的怂蛋,咋混进我们教导队的。”
陈锋觉得有必要克服掉兄弟们对于鬼子炮火的恐慌,他打断大家的指责说道:“别吵别吵,他说得有道理,鬼子飞机大炮确实厉害,这你不能不认账。我跟你们说,飞机在天上飞,老高老高的,你们爬过山吧?”
“咋没爬过,小时候老爬山了。”
“那你们在山上看山下的人啥样?”
“小的跟蚂蚁一样。”
“呵呵,这就对了,你们想啊,鬼子那飞机飞得,不就跟从山上面看咱们一样,地上的人也就跟蚂蚁一样。所以,他的飞机要来炸,咱们步枪根本打不到他,干脆就让他炸,咱们干咱们的,该打枪就打枪,该投弹还是投弹。飞机来了,咱就进工事,飞机走了,咱再接着打。飞机都是喝油的玩意儿,他不能一刻不停地在你脑袋上飞,总有走的时候。”陈锋说话很少用深奥的术语,一般都是普通士兵很好理解的大实话,所以听的兄弟们连连点头。
“长官,那大炮可是在地上啊。”
陈锋想了想继续说道:“大炮确实厉害,一炸一大片,可你想啊,你也不知道哪颗炮弹会掉在你脑袋上,操那心干嘛,把工事挖好了,工事构筑好,他们愿炸就让他们炸,炸完了咱再修。”
这些话说得兄弟们都比较服气。
“对了,你们啊,要学会听炮弹,你要是听着那种打过来声音特大的,这发炮弹肯定就打不到你,往你这边飞的炮弹一般声音都特尖,要是听到这种炮弹,别站着,赶紧钻工事,你们打多了慢慢就能听出来了。”陈锋是按照火炮常识知识说的,但他没有机械地照搬常识,而是比较直白地说了出来。所以大家一听就懂。
“好了,天不早了,你们赶紧睡,我也去睡了。”
“长官,你慢走。”
“哦,不打仗的时候喝点酒没啥,等上了战场,谁都不许喝酒,听明白了吗。”陈锋严肃地说。
“长官,听明白了,你放心,咱们以后不喝了。”
“你们这帮小子啊。”
陈锋推门到了外面,夜色宜人,空气干净地如同仙境一般。陈锋大口呼吸着,感到自己的肺里似乎都是香甜的。这种香甜只有闻过硝烟的人才能体会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锋却从这空气中的香甜里分明闻到了硝烟味道,陈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预感,他觉得大战即将爆发。
因为喝了酒,陈锋这一夜睡得很香。他梦见自己当年放弃了上清华大学的机会,非得上军校不可。他的父母因为劝服不了自己的儿子而垂头丧气。他还梦见自己个军校的同学们一起出操,一起列队,一起喊着号子挖工事。
陈锋突然醒了过来,他本能地去抓挂在床头的手枪。这么多年,陈锋都保持着随时手枪上实弹的习惯,而且睡觉的时候枪都在伸手能够到的位置上。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军人就应该这样,随时准备作战。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冰凉的枪身隐隐地像是有冤魂附在上面一样寒冷。再次躺下时,陈锋却又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说不清楚的焦躁。最后干脆起身到团部外面的操场上面跑了个大汗淋漓。
身上出透了汗,陈锋感觉舒服了很多。他跑到炊事班借了个木桶,然后在水井边上洗了个澡。等他回到营房穿好了衣服,就看到外面一匹快马疾驰而过。
没过一会儿,团里下达命令,团里的营一级军官立刻到旅部开会。营一级军官都有战马,很快十几匹战马风驰电掣一般奔向旅部。
在旅部门口陈锋注意到,今天旅部外围加了两层岗哨,而且架上了机枪。这在平时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等到了旅部会议室,很快各个团、师直属部队及旅部的军官们都到了。偌大的旅部会议室里面坐的满满的。
过了不大一会儿,走廊上面传来了军靴走过的声音,沉重而急促。会议室的门被卫兵打开,狄爱国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一屋子的人。屋子里面顿时静了下来。陈锋注意到,虽然今天天气很炎热,但狄爱国今天却军容严整,军服上挂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各种勋章,白色的番号胸条干净得像是今天刚缝上的一样。
“起立!”卫兵高声下达口令。会议室的军官立正敬礼。
旅长狄爱国站在门口庄重地还了军礼,然后快步走了进来。
“长官好。”
“都坐下,王参谋长,说一下吧。”
“各位党国同仁,昨天早上五点钟,日军对我驻扎在北平卢沟桥附近守军发起突然袭击。我军与日寇一直激战到下午六点。国民政府蒋委员长电国民革命军各部。”
刷的一下,军官们都站了起来,紧张地立正听着。
“蒋委员长电我国民革命军各部:求战必应战!”
此时的空气紧张到了极点,整个大会议室鸦雀无声。
狄爱国声音低沉地说:“兄弟们,如果不出我所料,抗日战争已从昨日起正式打响。”
“兄弟们,我们这支东北一路败退过来的军队,被老百姓骂成卖国贼的军队,今天终于熬到了为国杀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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