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童年的远行
这是李思文锻炼孩子的第一次尝试,是小勇童年的第一次远行,其间的快乐,新奇与尴尬,成为了小勇记事以来第一段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生经历。
五月来临,空气中渐渐有了夏的味道,过了这个周末,再到校参加完毕业典礼,李思文两年的内招班生活就将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海安县城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县城,但在两个孩子眼中,那一定是一个从未见识过的大世界。这个周末,李思文突发奇想,决定带一个孩子去学校一趟,也算是让孩子增长一下见识。强强已经上了四年级,带出去怕会耽误了学习,李思文决定带六岁的小勇去。星期天的下午,小勇坐到爸爸的自行车大杠上欢快地摇着自行车的铃铛,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小勇长这么大,从未出过远门,路上的一切都让他那么新奇,最吸引他目光的要数那来来往往的汽车。平日就是见了拖拉机都要都要追在后面跑老远,今天,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的汽车,怎能不让他兴奋异常呢?李思文一开始担心小勇坐在自行车上过久会打瞌睡,所以一路不停地和他交谈。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从出发的那一刻起,小勇一直兴致勃勃地数着路上的汽车,完全没有半点打瞌睡的迹象。据他所说,进入县城前,一共遇到了九十五辆大小不同,型号各异的汽车。进了县城,路上蜂拥而至的汽车一下子多得让他数不过来,他不再数汽车,而是四处张望,看着路边一栋接一栋的高楼,和那些让他眼花缭乱的店铺招牌。他用乡下孩子标志性的目光,怯生生地看着这城里从未见过的花花世界。
走进爸爸的学校,校园里的一切都让小勇感到新奇,偌大的校园,可住七八个人的集体宿舍,哗哗的自来水,带弹簧的礼堂大门。
吃饭的时间到了,李思文带着儿子去了食堂。食堂餐厅里摆放着一张张大大的圆桌,没有凳子,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桌子站在那里吃。为了找个坐的地方,李思文从食堂打了饭菜,带着小勇去了教学楼上的教室里。教学楼是一个普通的二层小楼,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第一次见到楼房的小勇的眼里,这教学楼是那样神奇,那样高大。走在楼梯上,他既兴奋又紧张,拉着爸爸的手,寸步不离。
吃完午饭,李思文让小勇一个人在教室里待一会儿,自己去水池上洗饭盆。李思文再三叮嘱儿子,就在教室里等,不要到处走。爸爸走了之后,天性胆小的小勇一直紧张地坐在教室朝窗外张望。
洗碗的水池在食堂前,李思文的饭盆还没有洗完,同班的一个同学就跑了过来对他说:“你快去看看吧,儿子在教室走廊上哭呢。”李思文让同学帮他去放饭盆,赶紧朝教学楼跑去。
二楼的教室前,小勇蹲在走廊上,透过走廊栏杆的缝隙大声地哭喊着朝着楼下张望:“爸爸——爸爸——”李思文赶紧跑到楼上,抱起小勇问道:“不是说好了爸爸一会儿就来的吗?为什么还要哭呢?”
“那儿的门关起来了。”小勇哭着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李思文抱着小勇来到楼梯前,原来在楼梯间最上面有个阁楼,有一小段楼梯通往阁楼,阁楼的门关着。小勇在教室里等了一会儿,见爸爸还没有来,就想找楼梯到楼下去等爸爸,在楼梯间看到阁楼的门便误认为这是通往楼下的门。他断定自己被关在楼上,下不去了,爸爸找不到自己了。
李思文听了儿子的解释,又好气又好笑。一个楼梯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看来这次把他带出来是对了。唉,农村的孩子啊。李思文带着小勇把整栋楼上上下下全都走了一遍,小勇这才停止了哭泣。
离开教学楼,李思文拉着小勇的手朝宿舍走去。操场上,一群男同学热火朝天地打着篮球,球场边上几个刚刚打完球的同学手里拿着瓶装的鲜橘水在喝水解渴。看到李思文和孩子一起走过来,一个同学走上前来,拉过小勇,递过一瓶打开的鲜橘水说:“宝贝儿,来,喝水。”李思文连忙说:“不要,不要。”可是小勇已经接过了瓶子。
鲜橘水是八十年代初期最为流行的一种饮料,估计是用糖精和色素之类的勾兑而成,喝在嘴里有股橘子的香甜味道,一毛钱一瓶,李思文平时从来舍不得买这些东西给孩子吃。
小勇双手捧着瓶子,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大口大口地地喝了起来。李思文在旁边轻轻地提醒:“慢点喝,慢点喝,小心呛着。”眼看半瓶水下肚了,小勇一直紧紧地抱着瓶子。“好了,好了,不喝了。”李思文边说边拉,想让小勇停下来。可是儿子怎么也不肯放下,直到最后,一瓶鲜橘水喝得一滴不剩,小勇才意犹未尽地把瓶子扔到了地上。看到孩子这狼狈的样子,李思文非常难为情地对同学说:“小孩儿,不懂事,没出息。”他语无伦次地谢过同学,赶紧拉着小勇往宿舍走去。
可是,父子俩还没走多远,小勇便捂着肚子蹲了下来。他说肚子疼,要爸爸抱。李思文知道,孩子刚刚吃完午饭,现在又一下子喝下这么多冷的鲜橘水,肚子怎么可能舒服呢?他把孩子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唉,可怜的孩子啊!生活就是这样毫不留情,也许就在不经意间给你一个尴尬的表情,让你惭愧得无地自容。放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还会有孩子在一瓶鲜橘水面前表现得这样毫无抵抗力吗?
第二天上午,毕业典礼在学校的大礼堂进行。李思文让小勇和自己一起坐在座位上,事前爸爸已经吩咐过,在开会中途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小勇牢牢地记着爸爸的话,一声不吭地依偎在爸爸身上,静静地听主席台上主持人的声音。
在会场上,也有一些海安城里的学生带来了自己的孩子。那些孩子衣着光鲜,神气活现,在会场里跑前跑后,有时还会肆无忌惮地打闹一番,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隆重的,严肃的毕业仪式。主持人提醒了几次,这些顽皮的孩子们就是不听。最后,主持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板起脸来恐吓道:“请礼堂里所有的小孩儿立刻到外面去,如果再不出去,就请你的家长到前面来罚站。”终于,那些顽皮的小家伙在主持人的再三催促了,极不情愿地走出了礼堂。坐在后面人群中的小勇听到了主持人的这番话,吓得立刻站起身来,一句话不说就从爸爸身边跑开了。还没有等李思文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小勇已经挤出了开会的人群。
坐在礼堂中,李思文实在不放心儿子,昨天在楼上等了一会儿就哭成那样,现在在外面又会怎样呢?他悄悄跑出礼堂,找到了站到了门外松树下的小勇。李思文说:“跟我进去吧,刚才那又不是在说你,说的是那些调皮的小孩儿,只要你不出声,没有事儿的。”
“不,我就在这儿等你,我进去你要被罚站的。”
“没事儿,那是吓唬小孩儿的。”
“不,我不进去。”
无论爸爸怎么说,小勇坚持要站在礼堂外等候。李思文无奈,只好说:“你在这儿不要乱跑,一会儿结束了我还到这儿来找你。”
毕业典礼整整进行了一个上午,小勇一直站在门外的那棵松树下,耐心地等待着,他看着那些调皮的孩子依旧在礼堂门口跑进跑出,而他却始终再没有迈进礼堂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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