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老太太的吵闹

李思文建楼房的决定让哥哥李思武原有的计划落了空，李思武的心中尽是不满。他没有兑现当初的诺言，没有给弟弟任何的帮助，没有让出留好的地盘，甚至从不走到工地上去帮一点忙。李思武知道，兰馨和李思文对老太太的话百依百顺，从不违抗。这种对长辈的尊敬和孝顺在李思武眼里是为害怕和心虚的表现，因此他常常在年迈的老太太面前诉苦，埋怨弟弟和弟媳妇的种种不是。

在一个家庭中，做长辈很难，做让所有子女都很满意的长辈是难上加难。在老太太看来，两个儿子都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真心地希望他们都能过得幸福，过得比别的人家好。对于两个儿子的性格，以及各自家庭的现状，老太太心里非常清楚。站在她的角度，她希望小儿子在平时能够多给哥哥一些帮助。而她自己，更是事事处处尽可能多为大儿子着想。

李思武的诉苦，让老太太觉得小儿子家的确不该建楼房，如果把多出来的砖给大儿子建了厢房，岂不是两家皆大欢喜。老太太认为，这一切的根源不在小儿子李思文，全是儿媳妇兰馨的主意。按理说儿子建房子，自己应该大力支持才对，但她有时候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盼，她暗暗地期盼小儿子家的楼房建不起来，这样好让大儿子的心愿顺利达成。因此，自从房子开始动工，老太太便一直冷冷地看着工程的进展，寻找着兰馨的失误。

事实上，开工以来，建房工程一切顺利。

兰馨每天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里里外外照应着工地上的一切。请匠人，买材料，买菜，煮饭，还有更重要的，思考钱的问题……一个月过去了，楼房第一层的墙体已经基本完工，在上楼板之前，要在墙体上方用钢筋混凝土浇筑一圈压墙箍。现代工程施工中，但凡遇到此类现场浇筑的项目，都是先搭好钢模然后浇筑。而八十年代末，农村里的施工队伍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只能由木工立好木壳，再由瓦工浇筑。因此，这几天木工瓦工需要协同施工，匠人比平时多出了不少。

李思文的外甥，小姐夫张大林的大儿子张云飞也是一个不错的木工，也在小舅舅家帮忙。

早上，兰馨洗掉了老太太的衣服，煮好了匠人们的早饭，准备去搬经菜市场买菜。去市场的路途较远，需要不少时间，必须早早出发。所以她让云飞等老太太起床之后去喊她来吃早饭。临走时，兰馨再三叮嘱云飞，千万不要忘记，免得惹老太太生气。

兰馨走后不久，云飞小心翼翼地去喊老太太。

老太太见来喊自己的不是媳妇而是外孙，心中顿时有些不悦，把脸一沉说：“他们家的人呢？怎么要你来？”

“小舅母去买菜了。”

“买菜？买菜就不顾我这个老奶奶了……你们先吃吧。”老太太生气地把头转向一边，不再说话。

云飞知道外婆年纪大了，脾气古怪，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回去招呼其他匠人吃早饭。吃完早饭，云飞一心只顾着手里的活儿，就没有想到再去请老太太，而老太太也一直没有过来。

兰馨从搬经市场买完菜回到家，发现家中米桶已经见底，不够煮一顿午饭，又急忙骑车去了晏家岱，从娘家借回了十斤大米。借回大米，时间已经不早，为了不耽误匠人们吃午饭，兰馨只顾着心急火燎地煮饭炒菜，也没想到去问问云飞，老太太早饭的事儿。

到了中午，匠人们准时收工，开始吃饭。木工，瓦工，加上小工，整整坐了两桌。匠人们干的都是体力活儿，饭量也特别大，一会儿工夫，锅里的饭就快见底了。兰馨看看大家还没有吃饱的意思，又赶紧去附近的商店中买回面把儿。面条煮好了，她才稍稍送了口气，还好没有让辛苦半天的匠人们没饭可吃。要知道，不让匠人们吃饱，那多尴尬啊。

就在她暗自庆幸的时候，老太太却给了她一个更大的尴尬。

她远远地看到，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边走边叽叽咕咕，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兰馨猛然想到老太太的午饭还没有送，赶紧拿碗盛饭，让强强送去。

饭碗刚刚盛好，老太太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就这样养老的吗？早饭不给我吃，中饭又不给我吃，想把我饿死吧……”

匠人们本来热火朝天地吃着饭，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一个个都不说话，齐刷刷地扭头看着老太太。

兰馨一听老太太的话，心想坏了！她赶紧轻声问云飞：“早上喊你外婆了吗？”

“我喊了，她不肯来……”

“唉，坏事儿了……”

兰馨放下手中的碗，走上前去搀扶老太太，说：“奶奶，还刚刚想教孩子送去的，你就来了，那就坐到这里来吃吧。”

老太太随手把兰馨伸出来的手拨到一旁，说：“我不要你当着这么多人假装好人，到这会儿一个茶水点子都不给我吃，是不是巴不得我去死啊……”

“早上不是让云飞去喊了你的啊……”

“你不去喊，我就不吃……你只要建楼房，不要老人，我还是早点死掉算了……”

老太太也不听兰馨的解释，依旧喋喋不休，话越说越难听。正在吃饭的匠人们都放下了手中的饭碗，愣愣地看着老太太。

兰馨听着老太太这些刺耳的话语，感到委屈不已，她不再争辩什么，一个人默默地坐到土灶旁的小木墩子上。

在工地上收拾东西的李思文听到老太太的声音赶忙跑了过来。无论他好说歹说，老太太仿佛故意要为难兰馨是的，也不吃饭，也不走开，一直不停地数落着……

兰馨坐在土灶旁，双手捂在脸上，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伤心。

房子建了一半，每天的事情全靠她一个人操心。现在第一层的主体快要结束，等浇筑好压墙箍，就该上楼板了。可是眼下楼板一直没有着落，农村里没有多少人家建楼房，楼板也就格外难买，就算有钱也没有买的地方。好在其中三个房间的4米2长的普通楼板已经买到，58元一块。而正屋的楼板足足有4米65，属于加长的特制型号，需要定制，价格要贵出许多。当初听了球佬儿的建议，以为这楼房与七架梁相比，真的只是多出楼板和工钱，其实还有很多当初没有料到的开支，比如楼梯间的造价，比如二层的栏杆等等问题一一接踵而来。当然最缺少的是钱，没有钱，什么事情也办不了，还好有亲戚朋友们的支持，让这工程勉强维持着向前推进……这一切本来就挺让人烦的，老太太还常常来找自己的不是。自己每天那样小心，可还是不能做到尽善尽美，如老人所愿。

她知道这里面是老大在挑拨，就这个建楼房的决定，让他彻底翻了脸。想想过去几年中的一幕幕，兰馨真是不明白，难道这一辈子都要被他纠缠不清。吃了那么多的苦，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烧好的砖头不想白白让给别人难道有错吗？当初为了借砖，那样信誓旦旦，现在什么忙也不帮，甚至暗中捣乱。为什么自己的付出，总是换不来他们的真心？为什么和外人可以相处得那么融洽，和自家的亲兄弟却是这样痛苦，这样无奈呢？

兰馨的眼泪无声地滚落，心中的委屈无处诉说。老太太依旧不依不饶地吵闹着。兰馨的眼前一片模糊，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手脚一阵发麻，竟然晕倒在了土灶前的草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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